屠思凤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头发枯黄,如同乱糟糟的鸟窝,与楚惜记忆中的样子出入太大,她如今这副模样,说是小基地里流亡过来的乞丐也没人会怀疑。
可这是叱咤一时的屠思凤啊。从前的屠思凤意气风发,一向喜欢紧身衣裙凸现玲珑身材,黑色卷发,烈焰红唇,也心狠手辣,不仅是涂承的情人,更是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是出了名的蛇蝎美人。
而面前这个落魄到极致的女人,若非楚惜对她太过熟悉,决计认不出来。
屠思凤慌不择路,四处乱跑时忽然向围墙上瞟去,正对上两人的目光,楚惜心脏忽然一跳,她看到他们了。屠思凤一刻停留都没有,忽然向楚惜二人冲了过来,楚惜暗道:好聪明的女人!带上他们两个“入侵者”,就能把水搅得更浑,她要逃跑也更轻松。
可惜她找错了对象,左宁和楚惜向下一跃,那枝枝蔓蔓围住他们的树叶,便忽然散了开来,而左宁两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屠思凤没料到会是这样,难道是刚刚看错了?可机不可失,她既然跳出了这院墙,没有不向外狂奔的道理。
白金宫里的守卫们,也翻墙追了上去,他们普遍是三四阶的异能等级,可面对只有二阶的屠思凤竟也难以招架,自然系异能者的天然优势在此时显露出来。
经过这么一闹,今晚夜探“白金宫”的计划,基本上无法实现了,
屠思凤的冰凌锋利无比,漫天飞舞,守卫们边躲边追,速度慢了不少,眼见着屠思凤逃出了白金宫的大门,楚惜与左宁对视一眼:“追。”
两人身影一闪,便也追了出去,一个守卫揉揉眼睛:“我好像看见有人跑出去了。”“那不是废话吗,那娘们跑了,谁没看见?”
“不是,我说还有人,好像是两个,就从那边的树丛里跑出去。”“吓傻了吧?那儿哪来的树丛?”第一个发声的守卫呆呆地看向空空如也的角落,忽然想起来,那的确没什么树丛。
可刚刚花木扶疏,暗影斑驳,确实与院墙内的其他植物融为一体,他摇摇脑袋,也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你说那娘儿们怎么一下子就跑了呢,趁着涂老大不在,咱们这回可要跟着吃瓜落儿了。”“就是要等他不在啊,这女人可真有心机,你猜猜她是怎么跑的?我刚刚去地牢,看到那香灭了。”“怎么会?那检查香炉的人……”“有什么惊讶的,她虽然惨了点,可也是个漂亮女人。”
“哎”,那守卫叹了口气,“是可惜了,涂老大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
……
出了白金宫,就是主干道,可屠思凤似乎不敢在大路上通行,她边跑边躲,闪进了小土路,那些守卫们也不是吃素的,一路紧追不舍,左宁和楚惜也不远不近地跟着,左宁低声道:“她的异能的快用尽了。”楚惜道:“宁哥,别让她就那么落到那些人的手里。”
左宁点头,小路边忽然冒出一大从白色小花,小花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飞溅出的汁液喷了追兵们满头满脸,他们很快大叫起来,听起来十分痛苦,甚至有人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
楚惜一瞥之下,发现几个守卫的脸似乎变成了蓝色。楚惜看得头皮有些发麻,这是什么植物?他似乎从没见左宁使用过。
小白花暂时绊住了那些人的脚步,屠思凤就在前方,楚惜和左宁拔腿便追。
屠思凤喘着粗气,闭上眼睛,绝望道:“你们杀了我吧。”楚惜知道她是异能用尽,这是低阶异能者的短板,即使得天独厚的自然系异能者也不例外。
倒是左宁先发话:“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白金宫’,你和涂承有什么恩怨?”
屠思凤梗着脖子:“要杀就杀。”楚惜却道:“我们和姓涂的有仇,你知道他的秘密,告诉我们,我们自然放了你。”
屠思凤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他们:“涂承是个疯子。”她忽然撕开了自己的衣襟,左宁和楚惜都是一愣,只见里面全是斑驳的咬痕,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惨不忍睹。
屠思凤道:“每当伤口好得差不多,他又会放丧尸咬我。”她惨笑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其实跟他无冤无仇,甚至从前根本不认识他。”
第64章
楚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张了半天嘴才道:“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左宁手掌心上方凭空燃起一团火, 火光将左宁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得晦暗不明,看起来倒真像催命的阎罗:“你老实告诉我, 免得受皮肉之苦。”
屠思凤只是摇摇头:“我没有说谎。”这女人在那么危急的时刻,头脑依然灵光, 如果爬墙头的换作别人,恐怕早被她变成了挡箭牌。
这个时候咬死了不开口, 怎么看怎么可疑, 后有追兵,左宁没时间跟她废话, 那火忽然跳到屠思凤的肩膀上, 屠思凤的痛呼脱口而出,左宁根本不信涂承会将一个无冤无仇的陌生女人关进自己居住的白金宫,甚至把花园改了一半, 造一座“监狱”。
能白手起家建立出金瓯城的人,不会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或是嘴里有什么还没撬出来的秘密……
可屠思凤只是喘着粗气, 依旧只是摇头, 倒像是真的没有说谎,楚惜抖抖耳朵:“那些人好像追上来了。”
屠思凤狠狠一抖,如脱水的鱼般挣扎起来,褴褛衣衫下的伤口还渗着脓水。
左宁微微蹙眉:“把她带走。”可没等两人动手,屠思凤忽然发难, 这声爆喝竟震耳欲聋:“谁也别想再把我关起来!”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一点体力激发出仅有的异能,冰凌无数细针一样,密密麻麻射向两人,左宁大手一挥,一片薄薄的火墙便化解了这次攻击,左宁异能的强大程度,远非屠思凤可比,可楚惜脸色微变:“屠思凤!”
左宁再一看,屠思凤已经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粗大的冰凌,原来她攻击不过做样子,真正的目的竟是这个,楚惜就要去拔,左宁一把拉住他,摇摇头:“没救了。”
那伤口太大太深,直插心脏,如果马上拔出,她的心跳也即刻没了。温热的血融化冰凌的边沿,可濡湿的破旧衣襟,还没来得及彻底融化,便再次冻成固体,楚惜蹲下身摇晃屠思凤的身体:“你别死!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屠思凤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句话:“我受够了。”她嘴角微微上翘:“死也是一种幸福。”
左宁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气了。”楚惜仍旧有些呆呆的,左宁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她能逃出来不知历经了多少辛苦,应该求生欲很强才对,为什么会轻易自杀?”
楚惜却是轻声道:“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也许逃只是挣命,可死却是意料中最好的归宿。”
“死也是一种幸福”,曾几何时,楚惜也有过同样的感悟。
楚惜的话说得很平静,仔细听来,那平静里却深藏了一点浓稠的悲伤,左宁没来由地一阵心疼,追兵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左宁叹口气,将楚惜拉起来,一闪身就消失了。
路边稀疏的植物瞬间浓密起来,层层叠叠的枝叶成了夜幕下最好的保护色。
“刚才那是什么花,老子眼睛差点瞎了。”“我现在还疼呢!看我手都黑了,会不会还有副作用?”“那不是黑,你瞎啊,是蓝!”
“哎,都闭嘴,找到了!臭娘们儿在这儿呢!”“等等,她是死了吗?”“死、死了?这回去可怎么交代?”“真死了?”立即有人去探她的脉搏,“看这冰块,是自杀,这么热的天……”“他妈的,怎么交代,实话实说呗,你说这女的也是会找麻烦,怎么还自杀了,死也不让人省心。”
一人淫笑:“二哥,现在女的这么少,反正要挨骂,不如咱们先拿点利息,快活快活?”
另一人啐道:“变态吧你,这你都下得去手?”屠思凤人死了,没有了异能的维系,她身上的冰凌开始慢慢融化,混着鲜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大片地面。而胸口一大块血洞,几乎将她通了个对穿,正汩汩地向外冒血,导致她浑身上下都被粘稠的血液涂满,更别提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楚惜记得屠思凤一直是个爱美的女人,即使在末世,她也要每天化浓妆,楚惜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屠思凤那条紧身衣裙,裙摆却很长,那一天,楚惜在白金宫内最“安全”的房间里,受到了大批四阶丧尸的袭击。
丧尸们啃咬血肉的痛苦,即使时隔多年,即使重获新生,也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无法抹去。
伴随着那些痛苦,便是在关门前一刻,看到那一抹红色的裙裾,整个白金宫只有这个女人会穿得如此艳丽张扬。
楚惜当年被保护得很好,涂承一直怕他自寻短见,连家具都被软垫仔仔细细包好,只是他手脚上的链条始终没有除去,才使得他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任由丧尸啃噬吞吃,死得凄惨无比。
也只有作为“城主夫人”的屠思凤,有这个能力,能打开楚惜的房门,能引来丧尸,将“软禁”起来的楚惜置于死地。
可楚惜一直不知道屠思凤为什么会那样恨他,他甚至完全不理解那个女人的脑回路,他不过是个阶下囚,是他们夫妻俩的摇钱树罢了。
她居然不顾涂承的命令,带着丧尸冲进房间以最残忍的方式除掉了他们的“摇钱树”。
丧尸……屠思凤说涂承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放丧尸进去咬她,而自己也是死于丧尸口中……
有比杀身仇人死在自己面前更痛快的事吗?屠思凤死了,楚惜本该高兴,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复仇的快感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便在楚惜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楚惜微微摇摇头,不会这么巧的,他不必也不会对屠思凤下那么狠的手,他们是情人啊,怎么想也不可能,楚惜想,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那些守卫将屠思凤的尸体拖走,一行人彻底消失,左宁挥挥手,层层叠叠的树叶应声散开,露出了楚惜有些发白的脸,左宁轻轻揉了揉楚惜头顶毛绒绒的尖耳朵:“怎么了?”
楚惜如梦初醒,他摇摇头,像是试图把脑海中那个荒诞的念头甩出去,可是有太多事解释不通,楚惜忽然想现在跟左宁坦白一切,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莫须有”的猜测,并不是个很好的契机。
楚惜最终只是暗暗叹口气,扯了扯嘴角,轻松道:“宁哥,刚刚那是什么花,挺有意思的,那些守卫好像都中了毒,一个个跟蓝精灵似的。”似乎觉得这个形容太贴切,楚惜被自己逗笑了似的微微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你是什么时候收服的,我都不知道。”
左宁看这猫耳少年似乎有心事,却一脸乖巧,忽然升起一种把这小东西狠狠揽进怀里揉一把的冲动,手却生生安奈着,没有抬起来:“不是我收服的,这些花路边原本就有,叫做‘坏女人花’,有毒,能引起剧烈疼痛,副作用是使皮肤变色。”
楚惜奇道:“还有这种名字,宁哥你认识的花草真多。”
左宁摇头:“我现在看到花草,尤其是变异花草,基本能读出它们的名字和特性。”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很方便为他所用,这大概是字面意义上的“草木皆兵”了。
楚惜笑道:“宁哥,你的木系异能越来越厉害了。”话音刚落,楚惜却是脸色一白,左宁非常敏锐:“你怎么了?”
楚惜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左宁眼疾手快,将楚惜稳稳抱进怀里。
左宁探了探楚惜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稍稍松了口气,左宁知道楚惜很早便有了进阶的预兆,进金瓯城这么久才升到四阶,已经算晚了。
深夜的小巷格外安宁,左宁拦腰抱着楚惜,大步向住处走去,一只手拖住少年的脖颈,另一只由下向上搂住他的膝盖,连同那毛绒绒的长尾巴,少年特有的紧致而细腻的皮肤就贴在左宁的小臂上,左宁低头看了楚惜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平日里掩藏太深的情绪终于得以见天日,破土而出。
月光下甚至看得清楚惜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他的五官精致乖巧,又是少年模样,端的俊秀风流,如果在和平年代,恐怕是无数少女追捧的标准“小鲜肉”。左宁望着他的脸,喃喃道:“楚小猫。”便没了下文。
直到行至住处,才接了下半句话:“你已经变回了人。”变回了人,又总是这副不设防的模样,我还怎么能养毛团一样对待你?
回了自家卧房,左宁才将楚惜放了下来,彼时他已经发起了烧。
虽然左宁知道这是进阶时的正常反应,甚至烧得越厉害,进阶后的异能就越强,可还是有些担心。
楚惜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可眼球却在飞速转动,像是在做一场激烈的梦。楚惜烧得有点烫手,左宁没有假手于房子里的佣人,亲自打了一盆水。
见楚惜没有一点清醒的征兆,左宁拧干一条毛巾,将楚惜的上衣扒开,为他擦拭身体降温,左宁低声道:“楚小猫,还记得你第一次为我挡‘无根草’吗?那时候你只有我一只巴掌大。”
大概是知道少年不会有回应,左宁的话比平时要多,不知想是对楚惜说,还是更想对自己说。
左宁又将毛巾用清水浸湿:“那时候,你就是我的猫了,你知道你变回人之后,第一反应是跑,我有多气吗?”楚惜呼吸均匀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是身上依旧滚烫。
左宁又慢慢褪下他的裤子:“我恨不得拿‘无根草’抽你一顿。”大概是毛巾降温效果太好,楚惜在昏迷中打了个寒颤。左宁擦完了正面,又把楚惜小心翻了过去,“重逢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一夜的楚惜,穿着刻意得撩人,一夕之间夺人性命的强大异能被彻底封死,只留一双水雾氤氲的琥珀色眼眸和修长大腿间的卷曲的长尾。
如果说从前的“丸子”赢得了他的信任,“伙伴”这一生死相托的关系,就是在那一刻开始变质的。
男人间最原始的欣赏和反应骗不了人,他并没有单纯地将楚惜当做自己的“伙伴”,他和小白、单驰、秦凝,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当楚惜是自己的“伙伴”,或是“成了人形的猫”,他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
不知不觉间,左宁手下的力度没了轻重,少年幼嫩白皙的皮肤被擦出一大片红晕,左宁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来,甚至忘了帮那赤裸的少年搭上一层薄薄的毯子,便疾步走出了房门。
夜风微凉,左宁长长呼出一口气,自顾自摇摇头:“他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左宁话止于此,可显然没有说完,他稳了稳心神,在夜风中站了一会儿,复又转回了卧房。
一夜无话,楚惜的高烧持续了三天,而一直称病不见人的涂老大,刚好在这一天回到了金瓯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为金瓯城换来安宁的大英雄左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左宁(惆怅)
三喜:你咋了?
左宁:媳妇未成年,不能啪啪啪。
三喜:……要不要这么直白,你媳妇只是长得年轻,他已经二十二了,即使架空,也要符合法律法规,这我造。
左宁:突然兴奋.jpg
三喜(提醒):小剧场也要矜持,不要蹦人设。
左宁(王霸之气):好。
第65章
不得不说世人都认为涂承一身的江湖气, 可他这一次的“慰问”, 却做得十分官方得体,陪同的人不仅有郑和歌、据说刚刚养好了伤的窦心远, 还带了不少金瓯城里有头有脸的高阶异能者,甚至还有“异能者报”的记者跟随。
可见对这位“左执事”的看重。
楚惜早上才刚刚清醒, 他这次进阶比预想中还要顺利,高烧过后, 只觉体内异能不但大大提升, 与身体的契合度也更加完美,可左宁仍旧担心, 叮嘱他好好休养的同时, 并没有将涂承忽然的造访当做一件事告知楚惜。
因此,涂承等人已经在去往左宁宅邸的路上时,楚惜还坐月子似的地靠在床头的软枕上读“异能者报”, 头条便是:“震惊!百分之九十九的异能者都不知道,进阶的最大阻碍竟是……”
楚惜翻开报纸,仔细研读起来,发现内容居然是:据可靠消息报道, 异能者进阶时的营养补充也要到位, 很多人迷信变异蜥蜴肉可以提升此刻的异能补充,其实这是最大的误区,专家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