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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桃 第98节

    人心浮动,这一支江湖人组成的联军,走到半道就有瓦解的趋势。许多小门派悔得肠子都青了,听闻空明宗属下毫不起眼的南拳派都得到了一只蛊虫,他们这些有名望的门派却只能等死。
    “娘的,老子不干了!”金刀门门主最先撂挑子,就算气宗宗主有避虫珠,也不可能发到他手里。他与皖王交好,托皖王去跟七王爷说个情,指不定还有救。
    有人带头,这队伍便如抽掉立筋的屋架,呼呼啦啦散得飞快。
    罗鸿风不得不出面安抚军心,言说如今他们已经与归云宫势不两立,丹漪此举不过是为了瓦解正道同盟。只有攻下玉山,逼迫归云宫交出所有白兰蛊,他们才有活路。
    然而清醒的人们心知肚明,罗鸿风不过是在唱筹量沙。
    极阳宗宗主姚雄,刚跟罗鸿风商量完怎么安定人心,回到自己的房中,发现自己的儿子姚光正在屋中坐着,吓了一跳,“有事?”
    姚光是姚雄唯一的儿子,听闻极阳宗附近也出现了虫祸,很是忧心,便把镇守门派的儿子也给叫了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能放心些。
    “父亲,”姚光抬头,眼中有些惊惶,“我可能,染上虫了。”
    “什么?!”姚雄只觉得一道天雷自头顶直劈而下,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哑声道,“你没有去过北漠战场,如何染上的虫?”
    “我……我睡过一个寻芳村的女人……”姚光哭丧着脸说。
    先前有外门弟子来报,说寻芳村全村都染上了虫,姚光当时就很担心,这些时日一直喝很多盐水,以为会没事。但今日他发现,别人觉得尚可入口的淡盐水,对他来说简直比海水还要咸就知道出事了。
    “父亲,救救我,我不想被罗宗主烧死啊!”姚光长得与他父亲极为相似,都是虎背熊腰极为高大的模样,哭起来涕泗横流,不怎么好看。
    姚雄深吸几口气,为了讨好六合宗,他眼睁睁地看着亲传徒弟被烧死,这般大的牺牲,却没有换来一颗避虫珠。如今罗鸿风正急于稳定军心,说不得会拿他的儿子开刀。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决不能出任何问题!
    “莫慌,我叫你大师兄带你去空明宗,那群和尚心软,好好说一说,他们会帮你治虫的。”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姚雄终于下定决心道,立时招来了自己的大徒弟,又交代了姚光该说的话,叫他俩即刻离开。
    姚光骑上快马,趁着天蒙蒙亮就离开大营,朝外奔去。
    “小光啊,这是要去哪儿?”罗鸿风的声音骤然响起,浑厚的内力四散开来,惊得马匹人力起来。
    “宗主爷爷,”姚光僵硬地笑了笑,“宗门出了些事,我得回去一趟。”
    “哦,是么?”罗鸿风捋了捋胡子,冷笑,他活了快一百岁,毛头小子的谎言瞬间就能看穿。
    天光大亮,姚雄刚出门,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被罗鸿风绑了回来,目眦尽裂,“罗宗主,你这是何意?”
    “姚雄,老夫还要问你呢,你这好儿子带着空明宗的信物,是要去找那些秃和尚吗?”罗鸿风出离愤怒了,原以为对他最忠心的极阳宗竟然会在关键时刻背叛他,简直该死。
    “是又怎样?”姚雄原本就脾气火爆,被罗鸿风这般质问,顿时跟他杠起来,“先前我敬你是气宗宗主,听信你的鬼话,把我的徒弟都给烧死了。如今归云宫愿意救人,你还不许大家伙离开,说得这么好听,你不就是想给曾孙报仇吗?”
    姚雄的一番话,将罗鸿风最后一层遮羞布给彻底掀掉了。
    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罗鸿风气得发抖,“满口胡言!”
    “呸!老子不干了!”姚雄公开撂挑子,带着儿子徒弟离开。
    剑盟盟主黄化惭,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这一切。
    “盟主,王爷来信。”身边人递上来一封书信,来自他的外孙辰子坚。
    “哈哈哈哈哈,姚雄扬言,要来给你磕头认错?”辰子戚拿着消息条子,笑倒在丹漪怀里。可以想象,罗鸿风听到这话有多生气。
    丹漪单手搂着他的腰,防止戚戚掉到地上去,示意蓝山雨继续说。
    “辰子坚已经传消息给黄化惭,黄山也马上会撤离,”蓝山雨把汇总的消息呈递上去,说道这里,忍不住眯眼笑,“依属下之见,黄化惭离开之前,还会再拉拢一把极阳宗。”
    归云宫并没有出手迎敌,敌人的联盟便不攻自破。
    丹漪端起手边的杯盏,抿了一口清酒,“天德帝那边,可有动静?”
    “南州正在调兵,且有一道口谕正往剑阳去,”蓝山雨看了一眼窝在宫主怀里的辰子戚,“依稀听见的内容,应当是要王爷到某地一叙。”
    “嗯?”辰子戚抬头,有些诧异,都什么时候了,天德帝竟然还有心情邀他一叙?龙吟神功的事,天德肯定已经知道了,这次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不想去可以不去。”丹漪淡淡地说着,摆手示意蓝山雨可以退下了。
    蓝山雨走出门,缓缓悠悠到隔壁宫室,在那里,刁烈和蓝江雪正在探讨公文。
    “轻寒,累不累?”蓝山雨蹭到两人身后,歪头瞧。
    蓝江雪没理他,继续跟刁烈说话。
    蓝山雨撇撇嘴,想想方才王爷窝在宫主怀里的模样,心里痒痒,便伸手揽住蓝江雪的腰肢,“若是累了,靠着我歇会儿?”
    蓝江雪反手给他脑袋一巴掌,让他安静。
    “……”
    丹漪跟辰子戚玩闹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去看常娥。
    “你怎么天天都要去啊?”辰子戚有些不解,最近因为李于寒的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便一直拖着不去见常娥,倒是丹漪这家伙,去的比他这个亲儿子要勤快多了。
    “晨昏定省,不能失礼。”丹漪一本正经地说着,他才不会告诉戚戚,是怕以后常娥知道他就是那个“心上人”的时候挑他的不是。
    先前已经聊过了娘亲、父亲,今天可以聊聊他家那个不知道出生没有的蛋。
    “哎,我跟你一起去。”辰子戚看着丹漪这般努力,禁不住有些心疼,是该跟小仙女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妈,我有心上人啦!
    常娥:哦,谁呀?
    戚戚:是他,是他,就是他,我的好兄弟,小丹漪!
    常娥:……出柜就出柜,别乱唱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婚事
    出得朝凤殿,一丝微凉的雨扑面而来。
    “下雨了。”辰子戚站在雨廊下,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鸟儿们不喜欢下雨, 因而归云宫各处都有雨廊相连。不过竹峰那边就没有这么方便了,灵和灵关跟在后面, 手中捧着两把伞。
    一场秋雨一场凉,天气又要变冷了。
    丹漪拉住他的手, 缓步穿过雨廊。因为功法的原因,辰子戚的手四季都是微凉的, 是丹漪最喜欢的温度,像一块美玉, 握在手里,温润清凉。
    “一会儿到我娘面前, 可得记得放手。”辰子戚回握住那只温暖修长的手, 火炉一样的小红鸟, 天气越冷越招人稀罕。
    “嗯。”丹漪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没有说, 那天戚戚魂不守舍地拉着他离开小院, 常娥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的。
    雨水打湿了山石,对面竹峰上落脚的地方看起来非常湿滑。辰子戚微微蹙眉,拉住丹漪不让他走,“太危险了,改日再去吧。”
    “不妨事。”丹漪倒是不甚在意,带着他坐进软轿里,又轿夫抬着飘过去。
    “你什么时候能飞?”辰子戚捏着丹漪的手指把玩,修长漂亮的手,是那双幼嫩的小翅膀变成的。
    “我一直都能飞。”丹漪抬了抬下巴。
    “那叫飞?”辰子戚撇嘴。昨晚他俩在床上,还在玩飞飞的游戏。让丹漪变成小红鸟,辰子戚捧着往空中扔。
    小红鸟努力扇动小翅膀,在空中停留片刻,便晃晃悠悠地往下落,再扇动几下,又上升了一些,而后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打着旋儿一头栽进被子里。
    “啾啾!”从被子里爬起,甩甩脑袋,小红鸟蹦跳着跑过来,还要玩。
    练习了大半夜,也没能扑扇几下,丹漪却认为自己能飞了……
    “我肯定能的,只是平日疏于练习。”丹漪抿唇,别的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小鸟,早就可以在山间翻腾飞舞了,那么他肯定也可以的。
    辰子戚闷笑不已,这鸡仔的翅羽都没长齐,哪里能飞,但看着丹漪有些不高兴,便哄道:“对,你是神鸟凤凰,肯定能飞的,咱们晚上再练练。”
    “嗯。”丹漪又高兴起来,结果灵和递过来的伞,撑开来遮住头顶的雨。
    油纸伞上画着青青竹叶,与周遭的竹林融为一体。辰子戚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跟心爱的人手拉手,就算走到天荒地老也不会觉得腻。
    “一会儿见到我娘,你别说话,看我的眼色行事。”远远看着常娥的小院,辰子戚不放心地交代。
    丹漪点头答应,不说话好,正合他意。
    常娥住的小院,是竹峰上最好的院子,乃是以前丹漪的娘亲喝茶种花的小阁。院子里有竹子搭的小亭,顶部都是劈成两半的竹管。雨水顺着竹管留下,汇成数十道水流,在亭子四周缓缓留下,低落在地面的石槽中,流出院子去。
    春天的时候,亭子附近的花树盛开,会有花瓣随着春雨落进石槽里,很是漂亮。
    这样的景致,常娥很是喜欢,如今正在亭中煮茶,一边嗑瓜子一边做针线。
    “娘。”辰子戚放开与丹漪交握的手,开口唤道。
    常娥吓了一跳,差点扎到手指头,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进针线筐里,蹙眉看着共有一柄伞的两人,“这下雨天,你俩跑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把伞。”辰子戚晃晃手中的另一把伞,抬脚进了竹亭,眼疾手快地将常娥刚刚放下的东西捞进手里。
    靛青色的绸子,上面用银线绣了精致的竹纹,一看就是很贵的布料。绸子裹成长条状,中间是空的,瞧着不像腰带也不像袜子,更像个剑套!
    “别乱动,有针!”常娥拍了他一巴掌,把东西夺过来,拽断了线头,将针别到针板上。
    “这是啥?”辰子戚看到常娥这么紧张,顿时有些气不顺。如果真答应了常娥跟李于寒的事,他就是平白给自己找个爹,想起来就一头火。李于寒那个木头人,哪点配得上他的小仙女!
    “剑套,这都看不出来,你眉毛底下那俩窟窿是出气的啊?”常娥没好气地说,这小王八蛋明明都瞧出来了,还故意问。
    “我……”辰子戚顿时被噎住了,呲了呲牙道,“还真没看出来,毕竟我不使剑。”他已经尽量把语气调整得像开玩笑了,但因为心中实在憋闷,还是不由得带上了些阴阳怪气。
    母子俩互相对视片刻,常娥低下头,拿起剪刀,一剪下去把那剑套给截成了两段,“娘老了,糊涂了。”
    辰子戚只觉得心尖刺啦一下,被那把剪刀给豁开了个口子,鲜血淋漓地疼,抬手握住常娥拿剪刀的那只手,放轻了语气,“瞎胡说,我们家小仙女才不会老,娇嫩得像朵花一样,出去说亲肯定很多人抢着要。”
    “胡扯八道,”常娥踢了他一脚把手抽走,“说什么亲,我是先帝的太妃,说给谁?”
    “太妃又如何,现在世道这么乱,谁还会讲这些规矩。”辰子戚看向亭外淅淅沥沥的秋雨,语带沧桑地说。
    常娥垂眼,不说话,一时间,亭中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哔啵。她知道李于寒的心意,起初是有些抗拒的,但也忍不住心生欢喜,偶尔也会妄想,如果能与那人隐居山林快活逍遥该有多好。
    然而,那终究是太过缥缈的事,且不说两人名义上的关系,她的儿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她是万万不能拖他后腿的。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小王八蛋。
    “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跟娘商量,”辰子戚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丹漪他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俩成亲的事就想先跟娘商量一下。”
    “成亲的事,得我跟他爹娘见过之后再说……”常娥说到一半顿住了,“你等会儿,你说谁俩成亲?”
    “我俩。”辰子戚笑眯眯地说着,用手肘捅了捅丹漪。
    丹漪立时配合地淡淡一笑,“我俩。”
    “……”常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缓慢地瞪大了眼睛,语调平静道,“你一直说的心上人,就是丹漪?”
    “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辰子戚壮士断腕般地点头应是。
    长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看,归云宫的人,武功高强,家财万贯……想想以前辰子戚所描述的心上人,可不就是按照丹漪的状况来说的!
    怪不得两人这么大了还要睡一个屋,怪不得两个大男人走路还要手牵手,怪不得每次提起丹漪这臭小子就忍不住地眉开眼笑。
    “原来如此。”常娥微微颔首,然后,抄起墙角的扫帚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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