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岚抿抿唇,被季春山说的哑口无言,他发现,现在的季春山口才也比从前强多了。
季春山又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老麻烦吴婶儿,不过吴婶儿一个人总归也是要开火做饭的。这样,明日我提前做好午饭,中午时你就带着午饭和煦儿去吴婶儿家吃,左右也不算远,就当散步了,也省得吴婶儿来回跑,如何”
叶清岚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季春山虽没同意他的请求,却也理解了他的心情,还体贴周到地替他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又怎能不领情,便点点头道:“好。”
第二日一早,季春山又是一副昨日进山前的打扮,只是和昨日相比,这次他将家里所有的箩筐和麻袋都带上了。和叶清岚季宁煦告别后,他便来到了昨日和王猎户约好碰头的地点,没等多一会儿,就见到了王猎户朝这边走的身影。
“季老弟来的好早啊,让你久等了。”王猎户还没走到近前,一见季春山便朗声道。
“哪里,小弟也是刚刚到而已。”季春山笑道,又见王猎户背上背着一把六尺长的墨臂白角牛筋大弓,不禁眼前一亮,“大哥的这把弓,瞧着倒是不俗。”
“季老弟也喜欢弓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王猎户看季春山似乎对自己的弓很感兴趣的样子,便把弓取了下来,又从腰间的箭筒里抽出一只竹箭,一并递给了季春山。
“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于这种纯手工制造的古代冷兵器,季春山两辈子都是第一次亲眼见,着实好奇的很,也不多推脱,直接伸手接了过来,细细赏看一番后,便搭箭拉弓,瞄准着十几米开外的一颗大树。
季春山眼睛微眯,轻轻舒出一口气,拉弓的手一松,竹箭便咻的一声极射而出,不过可惜的是,竹箭没有射中原本的目标,微微偏离了方向从树干旁擦身而过。
“啧。”季春山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走过去要捡回竹箭。
王猎户随他同去,又道:“季老弟从前也是拉过弓的吧看你的姿势可不像个新手,就是最后放箭的时候手不够稳,想来是许久没练,手生了些。”
季春山捡回竹箭,闻言一笑,将弓与箭一同还给了王猎户,道:“我就当大哥是在夸我了,不过这的确是我第一次摸弓,只是以前见识过,学了个大概样子罢了,让大哥见笑了。”
“季老弟过谦了。季老弟如此天赋,若是也做上一把弓,每日练上半个时辰,不出三月,必能小有所成。到时便随我一同进山,随便打些什么,比拾什么劳什子山货强多了。”王猎户拍拍季春山的肩膀,爽朗道。
王猎户此前只是听过季春山的一些事,却从未有过交集,昨日初见几番交谈,倒觉得颇和他的脾气,又听了王小二说了季家的事,不禁起了拉他一把的心思。
“王大哥愿意带我,自然是小弟的荣幸,只是如今家中实在是离不得人,不然倒是真想随大哥一起进山打拼一番。”季春山笑道,却是拒绝了王猎户的好意。
“瞧我,倒是忘了这个,季老弟别介意。不知弟朗如今可好些了”王猎户一时兴起,想到便说了,此时听到季春山这么说,才想起来季家还有个病人,哪里能容季春山随着他在山中一待就是好几天
“哪里,我知大哥是一番好意,大哥别怪我不识好歹才是。”季春山道,“清岚吃了胡伯开的几服药,已是好了许多,但毕竟大病初愈,还操劳不得,要好生休养着一段时日才行。”
“那便好,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多花些功夫慢慢养着,总能恢复的。”
“是这个理儿。”
二人边说着话边朝着山中走去,沿着季春山昨日走出来的那条小路,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后,二人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泠泠流水声。
又走了几步路,绕过数棵粗壮的大树,眼前顿时阔亮了起来,已是到了昨日季春山午间休息的那条小溪。没多耽搁,季春山直接带着王猎户渡过小溪,来到了他发现的有野猪群活动的地方。
王猎户查看完地上野猪的脚印后,又在四周转了转,似有发现,随后对季春山道:“季老弟,你若有事,便去忙吧,我得去黑石沟子一趟。”
黑石村子是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土地贫瘠,村民们大都靠山吃山,以打猎和采摘山货为生,离安平村倒是不远,只是山路难行,需花些时间。
“我随大哥同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季春山道。
王猎户却摇了摇头,笑道:“无需如此,我在这大瑶山中进进出出了十余载,和自家后院也没什么区别,季老弟不必担忧。”
“那好吧,那王大哥一路小心。”王猎户如此说了,季春山也就不在坚持。
二人就此分开。野猪之事对季春山而言,便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他再听说此事便是数日后,王猎户扛着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满身血腥气的从大瑶山出来,轰动了整个安平村。
期间,因为王猎户进山数日,王小二只一人独自在家,叶清岚从季宁煦口中得知后,便问了季春山,可不可以接王小二来家里住几日,季春山自然不无不可,有了王小二,家里也热闹了几分。王小二还随季宁煦一起读书,后来王猎户从山中归来后得知此事,特地上门感谢,还备了一份拜师礼给叶清岚,请求他继续教导王小二。
叶清岚却是头一次失了往日的平和淡然,一时情绪翻涌,竟是说不出话来,不自觉的看向季春山求助。季春山心知叶清岚本为人子应有锦绣前程,却被迫嫁人雌伏产子,心中抑郁可想而知,而如今却有人拜他为师,又让他有了一丝男子的尊严,心中自是一番波澜起伏。
季春山知晓叶清岚心意,便替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多了个的学生要教,叶清岚并没有觉得疲累,反而十分喜欢和享受为人师的身份,眉宇间舒展了不少,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季春山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
季春山自山中与王猎户分开后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申时过半,叶清岚在屋里听到院子有动静走出来,却只看到两个装满山里红的箩筐,两只被捆了翅膀的野鸡,和两大五小七只脖子都被套在一起的兔子,又等了会儿,才见季春山又担着两个鼓鼓涨涨的麻袋,满头大汗的从后山回来。
“擦擦汗,小心着凉。”叶清岚递上一条干净的手巾。
季春山接过手巾,笑道:“多谢。”
“没什么,”叶清岚摇了摇头,又问道:“明日还进山吗”
“明日你和煦儿的药就吃完了,我估计要先去镇上开新药。不过山里我的确还是得跑几趟,但这回不用一去一天了,半日便可来回一趟。”季春山道。
“那便好,深山里……总归比外围要危险,还是少进去为好。”叶清岚道。
季春山微微一愣,他原以为叶清岚如此问是怕自己再进深山,到时还要麻烦吴婶儿,没想到他却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不禁心中微暖。
“你说的是,等将山里那片野柿子林还有几颗板栗树都收获了,我便不再进山了。”季春山笑道。
叶清岚点点头,他看了看院子里装满两个箩筐和麻袋的山里红,又对季春山道:“吴婶儿的女婿谢元是货郎,平日里来往咱们这和方城县城,村民们采的山货都是卖给他,价格还算公道。”
“是吗,不过……”季春山闻言却有些迟疑,他知道叶清岚是好意,帮他给山货找出路,只是他却已有了其他的打算,怕是要辜负叶清岚的好意了。
“怎么”叶清岚有些疑惑。
季春山便道:“如今正是山货最丰收的时候,同时也是最便宜的,我这辛苦一日才从山里弄出来的两百来斤山里红只怕也卖不了多少钱,我是打算都做成糕点来卖的,至少能卖到年下,虽然不比一次都卖了来钱快,但累积起来应该能多卖不少钱。不过,说不定我和吴婶儿的女婿以后能有机会合作一把。”
见叶清岚面露不解,季春山解释道:“我在山中发现了一大片野柿子林,足有七八十颗,估摸着能收上上万斤果子,到时我全制成柿饼,也得有四千斤左右。这么多,洋河镇还有附近的村子可吃不下,说不准得靠李货郎帮忙找找销路。”
“你还会做柿饼”叶清岚有些惊异,但随后想到季春山所做的肉松饼和红糖鸡蛋枣糕,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柿饼不难做,就是需要反复晾晒储藏,费些时间而已。”季春山笑道。
“你……”叶清岚看着季春山,嘴唇蠕喏了几下,似乎想问什么。
“什么”季春山道。
半响,叶清岚摇了摇头,终究没有问出口。
季春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一时竟分不清心中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第23章 采购
“天色不早,该做晚饭了,就炖今天刚抓到的野鸡如何不过你说是加板栗炖好,还是加菌子,你喜欢哪个”季春山问叶清岚。
“都好,我都喜欢。”叶清岚道。
“那好,反正有两只野鸡,今日就先做板栗炖鸡,过几日再做山菌炖鸡。”季春山笑道。
叶清岚点点头。
季春山去厨房先点着灶,准备烧上锅开水,好给野鸡褪毛。
季宁煦发现家里多了几只活物,但明显,小小的雪白的毛茸茸的小兔子对他的吸引力最大。季春山便将两只大兔子扔进后院的鸡舍里,几只小兔子则放进箩筐中拿到屋里,然后又割了把青草,让季宁煦喂小兔子玩。
次日早饭后没多久,胡大夫如约而至,依次为叶清岚和季宁煦把脉后,不禁捋着胡子笑着对季春山道:“看来这几日你照顾的不错,岚哥儿和煦儿恢复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一听叶清岚和季宁煦身体恢复的好,季春山也十分高兴,却谦虚道:“哪里,我也没做什么,还是胡伯开的药方好,对症下药,方才药到病除。”
“诶,”胡大夫却摇了摇头,道:“对症下药是不错,可我只能下治身体的病的药,治心病的药却是你啊。”
“我”季春山微愣,随即明白过来,胡大夫的意思是他如今改邪归正,叶清岚和季宁煦不再如从前一般惶惶不安,艰难度日,心中安定了,对身体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可季春山却觉得,真正解了叶清岚心病的却是他前几日所说下的,待叶清岚病愈便与他和离,并准他带季宁煦离开季家的承诺。
“对了,胡伯,我前个儿进山,运气好发现了几朵猴菇,您看看,我是做成药膳好,还是直接入药”猴菇这东西在古代也算是奢侈品了,只是季春山也只不过采摘到几朵,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可若是想再买回来就不是卖出时的价钱了。
季春山想着,这猴菇营养价值极高,是养胃补身的好东西,便索性留下给叶清岚和季宁煦用,只是这东西着实稀少,他现在也还不到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时候,便想着给胡大夫看看,怎样才能将猴菇的功效发挥到最大。
胡大夫看见猴菇也是眼前一亮,直接拿起一朵细细品看,看完一朵又拿起另一朵,直到将六朵猴菇全都看了个便,才道:“这几朵猴菇品相都不错,是最上等的,若是做成药膳,怕是不能完全吸收,反倒浪费了,入药也不好,猴菇性温,容易和方子里的药冲撞。这样吧,我将这几朵猴菇制成粉状,回头你熬粥煲汤时撒上些许便可了。”
“如此,那便劳烦胡伯了。”季春山关感谢道。若是做些点心吃食之类的,他自问不逊他人,只是猴菇这样即是食材又是药材,还是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为好。
之后胡大夫又为叶清岚和季宁煦开了新的方子,季春山问叶清岚拿了三两银子,便背着箩筐又往洋河镇而去。
进了洋河镇先去了仁济堂抓药,这次的药比前一次要便宜一点,十副药总共用了一两七钱八十九文。抓完药,季春山又去了趟镇上的铁匠铺请铁匠帮忙打了个半指长两寸宽,一边开刃的小刀片,因着是个极小级省事的东西,季春山就干脆等了会儿。
因此朝盐铁官营,且管制极严,待刀片做得了,季春山给了三文钱,又写下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铁匠的徒弟添上了何日购买何物,用铁多少后,才得以离开。
从铁匠铺出来,季春山又去了杂货铺,先买了些灯油、草纸等日常用品,又称了两斤白糖半斤冰糖,最后,又一口气定了十口中等大小的坛子,外加十口半人高的大缸。
杂货店店面不大,就一个柜台两个架子,像坛子这样的物件就只摆了几个样品在店里,其他的都在后院的小仓库里,至于那种半人高的敞口大缸,杂货店里却是没有现货的。每次有人买都是先交一部分定金,杂货店的掌柜再去距洋河镇五里远的王家务村的窑厂订。
此次季春山一口气买了十口,掌柜的自是十分高兴,这一笔买卖比他过去半年卖的还多,毕竟这大缸体积大分量重,一般人家买回去或是装水或是放粮,轻易不挪动,不同于小坛子之类的轻便容易搬动,也就易损毁。有的人家爱惜小心着些,一口大缸可以用上几十年,甚至更久。
每口大缸杂货铺的卖价都是一百二十五文,要提前交三分之一的定金,因为季春山这次订的多,杂货铺掌柜便给他每口缸抹了五文,凑了个一百二的整,十口缸的定金总共是四钱银子。之后便是写上一张契约书,言明洋河镇李记杂货铺于八月二十九这一日,收安平村季春山十口大缸定金四钱银整,十日后,李记杂货铺需将十口大缸送至安平村季家,季春山给付剩余八钱银子货款,李记杂货铺收回契书。
正写契书的时候,杂货铺通往内堂的小门,门帘突然被掀开,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季春山随意的扫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略一想便记起是大前天集市上做了自己第一笔买卖的那位带着孙子的妇人。
“好巧啊大姐。”季春山笑着打了个招呼。
妇人一愣,也认出了季春山,不禁掩唇笑道:“你这小子,还管我叫大姐,存心的是不叫婶子!”
“婶子好。”季春山从善如流,笑着喊道。
“根儿他娘,你和季小哥认识”季春山还没说话,李掌柜一脸疑惑的开口问道。
“你还记得我大前个儿大集上买回来的肉松饼还有香干不,就是这位小哥卖与我的。”妇人,也就是李掌柜的的妻子冯氏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掌柜看着季春山,显得有些意外,瞧着不过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还能琢磨制作出那么新鲜别致的吃食,倒是人不可貌相。
冯氏又道:“不知小哥过两日的集市还来不,可还卖你那肉松饼”
“自是卖的。婶子吃着可还喜欢”季春山问道。他没想到妇人竟是镇上杂货铺的老板娘,难怪在自己一个摊子上就花了三十文都不带眨眼的,一般农家可没这么阔气。
“当然喜欢,我现在都后悔当时买少了呢。”冯氏道,“你不知道,前个儿我回娘家,亲戚都在,你那肉松饼一拿出来分给众人一尝,都稀罕的不行,好几个直接问我从哪买的,都要买回去孝敬老人呢。我就告诉他们是在集市上买的,他们一听,又怕买不着,好家伙,一人几块儿的就把我带来的分了,我死命的护才给我娘保住了五块。还想着过两日大集,再去寻你买些呢。”
冯氏说的有些夸张,季春山虽然知道自己的肉松饼味道自是不差,但会令人们如此趋之若鹜,不过胜在一个新鲜独特罢了,等回头有人琢磨出制作法子,卖的人多了,成了样常见的点心,也就不会如此了。
“婶子喜欢就好,这肉松饼不受时令限制,只要有肉有面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季春山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到时你可得提前给我留出一些来,万一我去的晚了,都被人买光了可不行。”冯氏对季春山嘱咐道。
“没问题,少了谁也绝不能少了婶子的,婶子放心吧。”季春山爽快应道。
事情了了,季春山便准备离开了。
他来时只背了个箩筐,自是装不下十个坛子的,便花了五文钱雇了辆牛车,等装好坛子,自己也坐上了牛车,一路和赶车的老汉聊着天,不知不觉便已回到了安平村。
回到家,卸下坛子结了车钱,老汉便赶着牛车走了,叶清岚从屋里出来看见一院子的坛子,着实惊了下。
“这么多都是要腌咸菜的吗”叶清岚忍不住问道,若是都腌满了咸菜,怕是够吃上十年了。
“怎么会,”季春山笑了,又道:“只有三个是准备做腌菜的,另外几个我也各有用处,至于做什么,到时做成了,你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乱花钱的。”季春山没有明说,而是卖了个关子。
季春山这么说,叶清岚也就点了点头,没在再多问什么。
下午季春山没有去山里收果子,而是拿着柴刀去了后山砍了条儿臂粗一米来长的杨木树枝来,而后又从西屋取出一个木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件件做木器的工具,有曲尺、墨斗、刨子、钻子、凿子、刻刀等,十分齐全,这自然是季春山的父亲留下来的。
原来季父在意识到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的时候,就决定将木工的手艺传给儿子,以后也能有个养活家人的本事,可季春山却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季父教导儿子自是毫不保留尽心尽力,有季父严厉管着,季春山倒也学会了一些,一些一般的物件儿也能做出来了,只是到底不如季父做的精致结实。
可惜后来季父过世,一开始凭借季父生前的名声,依旧有人来季家订木器,能赚钱季春山自然是不会拒绝,可他的手艺却远远不能和季父相比,更不要说他还做出了以次充好的勾当,传了出去,不但不再有生意上门,还将季父积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毁了个干净,而季父留下的整套木作工具也就束之高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