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平阳

    一连几日,他们都在山路上跋涉。
    晴天还好,有一日下了雨,窗棂漏风,就是有些难过的。
    但好在蔺玉觅的情绪和身体都渐渐的好了起来,不会再止不住的发抖,或是发起高热了。
    只是她也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起来,她们在马车上坐一整日,有时候都说不了几句话。
    外面有再大的动静,她也不会再想着要打开窗户看一看。
    这于她的性情而言或许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观若却觉得不错。
    说的越多,也就错的越多,做的越多,危险也许也越近。
    她们都是没有自己的生活的人,活下去是唯一的目的,不必再计较那么多了。
    中间也有路过城镇,不过都没有进城。只是在城外安营扎寨,补充一点粮草药物而已。
    也许是李家的仆妇在那一次夜袭中损伤有些大了,这几日她们身边全都是一些年长的士兵,几乎到了一个士兵盯着一个俘虏的地步。
    根本容不得她们做任何的小动作,甚至连与不同车的俘虏交谈,都不被允许。
    观若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那个指使死士夜袭军营的人一万次。
    只是也无法可想,偶尔在取水的时候遇见穆犹知,她也只是不动声色的同观若摇摇头罢了。
    带着俘虏和伤兵,一路走走停停,他们终于在十几日之后出了长安地界,到了河东郡。而后又行几日,方到了河东大城平阳。
    马车一早就候在平阳城外,一直等到了午后,才被允许进城。
    从这里开始,便一直会有裴家的士兵跟他们一起往裴家诸人驻守之地临汾走。
    统领他们的似乎是裴家的二郎君,名叫裴伽。
    晏既的那本公文上只说他是裴沽庶出之子,能力高于其他诸子,因此裴沽令他出来单独镇守平阳一城。
    观若根本不必开窗,也能看见窗外的景象。裴家的士兵在铠甲之下穿着的是殷红色的服制,大多身材高大,与李家的士兵并列走在城中,一下子也分不出高低来。
    裴家原来也一样兵强马壮,奈何家主却是根墙头草,只能为旁人所用,倒是有些可惜。
    也难怪晏既或许明知裴家有异,也要过来闯一闯了。
    等进了城,城中自然有百姓。围绕在道路两旁,想看趾高气昂的乱臣贼子,也想看她们这些被梁帝抛下的落魄嫔妃。
    她只是坐直了身子,背对着那扇车窗。
    不知道外面的百姓若是知道车里坐着的就是梁帝的珩妃,会不会气得朝她扔些烂菜叶。
    她毕竟算是亏欠了他们的,毕竟梁帝造那座朝露楼,名义上是为了她。
    用尽了天下将近一年的税收,而这些钱财,原本是不必这样被浪费掉的。
    也有劳工埋骨于其下,那些人是平凡人,也是一个平凡妇人的丈夫,是一个平凡孩童的父亲。
    她太知道贫苦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了,越是知道,此刻再面对他们,也就越觉得羞愧。
    蔺玉觅看起来却其实是有些渴望接触外面的世界的,只是她也很清楚她不能。
    观若用身体挡住了车窗,于她而言其实也算一件好事。
    晏既和李玄耀这样的大人物,夜间要去同裴伽饮宴,而她们渐渐被带离了闹市,被关进了一处别院中。
    布守同样严密,每隔几步有一棵花树,树下便站着一个值守的士兵。
    不过几十步的路程,站了有十数个士兵,晏既真是下了血本了。
    若那夜袭之人的目的只是要声东击西,令晏既以为他的目的是要杀死她们这些梁帝妃嫔,实则削弱晏既身边留守的精兵,此时也算是达成了目的了。
    七月已尽,庭院中尽栽木樨,正是花开时节,四处尽是芬芳。
    若不想着自己是阶下之囚,这里倒算是一个难得的好去处。不免叫人生了旖思,想要坐于中庭月下,饮一壶桂花酒。
    每一个院落中都关着四个女俘,倒是比在野外安营扎寨的时候要密集一些。
    不过也只是短暂停留而已,也许一日,也许两日,她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观若并没有和穆犹知分到一起,和她在同一个院中的,除了蔺玉觅,就是郭昭仪和周贵人。
    周贵人在那一次夜袭之中手臂受了伤,郭昭仪照顾了她几日,看起来也越发苍老了。
    那些士兵并不管她们在房中做些什么事,因此从马车上下来,她们倒是要比之前轻松一些。
    观若和蔺玉觅帮着照顾了周贵人一会儿,难得有闲暇,坐在房中,同郭昭仪闲聊。
    郭昭仪和德妃是差不多的年纪,足以做观若的母亲了。
    观若进宫的时候,她已早不侍寝,也没必要对观若有诸多的敌意,算是少有的不曾为难,或是在背后恶意中伤过观若的妃嫔。
    她年长,观若对她也是敬重的。
    只是她们从前就没有什么话说,如今一坐下来,开口便又是陈词滥调。
    “从前我在宫中,总听见人说永安宫珩妃,同从前的文嘉皇后有多么的相似。”
    “可我却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见过你几次,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你们其实都差的有些远。”
    观若其实并不想听文嘉皇后的事,听旁人提起一个总是与她同时提起,她却或许永远也及不上的女子。
    郭昭仪面上却浮现出了回忆之色,径自说了下去,“文嘉皇后十五岁嫁予梁帝为王妃,一年之后,我和德妃钟氏便一起作为侧妃入了王府。”
    “她其实与我们是同岁,性情却稳重大方,从不生嫉妒刻薄之念,将我们都照顾的很好。她是个很有智慧的女子,永远都是从容安静的。”
    “我为梁帝妃妾是启炎十三年,自王府时期算起,一共二十二年,前十八年她在时,几乎都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
    后来文嘉皇后薨逝,剩下四年,仙居殿德妃摄六宫事,郭昭仪也许就因不受宠而被慢待了。
    袁姑姑说德妃是“无才无德之人”,也许也是下意识的在将她同文嘉皇后比较。
    也许她可以和郭昭仪打听一下袁姑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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