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杯酒饮完,观若心中勇气陡生,“大人,我能同您打听一下陇西李氏李郜之子,李通的近况么?”
她先解释了一句,“他毕竟是阿弗孩子的父亲。阿弗对他别无所求,可也希望他不要连累她们母子。”
萧翾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袁音弗这个孩子,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她是逃妾,或是痴恋李通而不得?”
观若摇了摇头,又发觉自己不能这样,只会让自己晕厥地更快。
“这两种都不是。”观若没法直言,更不能不答萧翾的问题,便只能隐晦的暗示。
“原本不该有这个孩子的,阿弗一直很痛苦。”
萧翾很快便轻哼了一声,“陇西李氏众人,也配自诩为梁朝第一等的世家。”
“难怪梁朝如今摇摇欲坠,风雨飘摇了。”
她像是仍有些气不顺,又问观若,“那她又何必留着这个孩子?”
“我也不知道。”观若又想要摇头,顷刻便止住了。
她微微抬了下巴,语气中有狠戾与决绝,“李玄耀今生不会再有孩子,这便是他唯一的骨血。”
那一日萧俶是这样点醒袁音弗的,那么她也说到这里便足够了。
萧翾缓慢地转动着她手中的酒杯,目光晦暗不明。
“我第一次见到她,见到她那双眼睛,便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可原来是蠢的没边了,只会用这样自损八百的方式来报复。”
“阿若,你记得我的话。若是要报复一个人,千万不要想着以己度人,或者是用这种损伤自身,却也未必能见成效的方式。”
萧翾盯着一旁琉璃灯盏之中的火光,她眼中有比火光更耀人的东西。
“你要拿走他真正赖以活命的东西,把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到他的心口。”
“你要令他一文不名,令他为千万人唾弃,粪虫至秽,便让它永远都是粪虫。”
“你要挑拨如他一般的小人,让无数的吸血虫蛭附身其上,让一万条蛆虫食尽他的骨肉。”
这些才是报复。
萧翾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抖,观若发觉了,连忙伸手要去扶她。
好在她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她推开了观若的手。
“我没有事,你记得这些话,不要对你的仇敌心软,永远都不要。”
殿中安静了片刻,窗户没有关严实,观若感觉到了寒凉的夜风。琉璃灯盏中的火苗被保护的很好,连晃也不曾晃。
萧翾终于回答她的问题,“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晏明之的副将拿下了颍川阳城,李玄耀同他的夫人,此时应该都在阳城里。”
她一直知道钟家也是青黄不接,钟轼的两个儿子都是废物,却没想到不过几日,阳城便失守了。
钟轼的次子也被晏明之身边的那个女副将亲手斩于马下,她是冯家人。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或许便是如此。
观若的消息很慢,她还以为李玄耀会一直在河东守城,他和晏既是分开的,所以才敢于在萧翾面前打听李玄耀的事。
而如今她有了更想要知道的事,“拿下阳城的是哪一位副将,大人能否告知于我?”
萧翾抿唇笑了笑,意味深长。她喝完了杯中剩余的酒,才道:“怎么又不想要知道李玄耀的消息,转而打听起旁人的事了。”
观若几乎想也不想地回答她,“李玄耀的消息于我而言不过是次要的,便是他即刻便死了,也与我没有关系。”
只是袁音弗不能与他重逢,用温柔刀,用亲骨血,刀刀摧他性命罢了。会有些遗憾。
便是要证明她腹中孩子的身份,也并非一定要李玄耀还在世。
有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十月怀胎,所有的事情都是能推算出来的。
“我和阿弗只是担心他会做了什么事情引得您不快,进而连累了自身。其实阿弗她也很不容易……”
观若已经喝完了三杯酒,已经有些多了。把心里的想法一下子都说了出来。
不过她也还是抑制不住她内心的激动,拿下颍川阳城的副将应该是眉瑾,一定是眉瑾。
萧翾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攻打阳城,冯眉瑾为主将,蒋风驰与刑嘉盛为副将。不过三日,他们便攻进了城中,去了钟轼之子钟诉的首级。”
“而后晏明之与南虞皇子伏珺自洛阳出,在除夕的前一夜到达了阳城。”
观若的手交叠在一起,变成了祈祷的模样。
“太好了,颍川如今重又在眉瑾的脚下了。她一定会诸事顺利,一直到回到她原本的家中的。”
钟氏若能早早灭亡,她和晏既的仇,便报了一半了。
她终于可以不用过的那样辛苦,病中泪流满面,呼唤她的哥哥了。
萧翾有些好奇的望着观若,“这个女副将于你而言很重要?”
观若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身上烧起来,越加觉得渴。
她又喝了一杯酒,而后才道:“眉瑾是我的好朋友,她救过我的性命。”
前生有,今生也有。“我在青华山军营里的时候,有一次夜晚出门,在山中遇见了人熊。”
“眉瑾已经受伤了,可是她还是站在我身前,保护着我。她只是嘴硬而已,心是很软很软的。”
观若轻轻笑了笑,“她还教我剑术,虽然我也不过只学了几日。”
晏既说要送她的那把剑,她到最后,也还是没有能够收到。
也罢了,反正她最后从他身边离开,也是什么都没有能够带走的。
“我没有见过她。”萧翾的手臂支在桌上,托着她那张光彩照人的脸,一如少女时。
“不过我见过冯长津,他是冯眉瑾的父亲。”
萧翾不指望观若此时的脑子还能思考什么,她就差趴在桌上睡觉了。
观若讨好地同她笑了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翾想起当年之事,心事也渺茫起来,她只能先点了点头,“冯长津是个好人,忧国忧民,一生所做的一切,也都为国为民。”
但太可惜了,为梁帝这样的君主劳心忧虑,最后便只能得这样的下场。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晏衡的未婚夫。
他们两个其实很般配的,无论是什么事,他都会将她放在第一位,没有少遭其他长安少年的打趣。
冯长津在花树下舞剑,剑光如雪,倒映出月明花璨,她也记了很多年。
燃灯复朝夕,渐作长年身。已经过去太久了。
萧翾立起了身子,伸出手摸了摸观若的鬓发,目光中充满了怜爱。
“阿若,其实你若是想知道晏明之的消息,也可以直接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