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天光

    萧翎望着萧翾,满脸愁容,“也不知道三姐究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观若掸了掸裙角的灰尘,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她什么时候醒过来,我都会在她身边的。”
    长夜寂寂,萧翾看似安宁地躺在床榻上。观若和萧翎就靠坐在她床前的地上,像两个正在上夜的小丫鬟。
    床榻之前的地毯柔软,萧翎进门的时候看见观若坐在这里,也就学着她的样子,毫不嫌弃地坐了下来。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萧翾吐血时的凶险,可是她能想象的出来。
    她一直都不知道萧翾的身体并不康健,没有人告诉她更多了。
    “阿若,若不是我与你熟识,做到你这样,能把我三姐也哄的服服帖帖,我几乎要以为你是这世间最厉害的马屁精了。”
    苦中也要作乐,不然如何能活得下去。
    观若的笑容清浅,她并不在意萧翎这样说。
    她并不清楚萧翾究竟给了她多少东西,若是她能明白的话,应该怀疑的就是萧翾的居心了。
    “当年我被裴灵献从河东带出来,我几乎万念俱灰。若非大人,在外面或许我早已经活不下来了。”
    她心里只有活下去的念头。
    可是一个已过及笄之年的女子,一个读书识字,身体康健的女子,心中若是只有活下去这一个念头,其实实在已经十足可悲了。
    “更何况她还给了我那么多,从来没有人给过我的东西。”
    她从前以为高熠给她的那些就是爱意,后来她遇见了晏既。
    而她五岁时候就失去了的母亲的关爱,还有女性长辈正确的引导,都是萧翾为她弥补的。
    她低下头去,转动着手中的杯盏,“我并非恋栈权位,毕竟我也算是在很高的地方看过人间了。”
    就算不是真正的手中握着权力,狐假虎威,生杀予夺,她也试过了。
    “大人实在教会了我很多,是她的那些话语与想法打动了我,唤醒了我。”
    “在这世间,有多少女子生活在全然的黑暗之中。”
    “更可悲的是,她们根本就不清楚这一点,从来也不懂得为自己抗争,甚至不惜一切地拥护着那些加害者。”
    她从前也是这样的女子,在宫外的时候不过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在宫内,目光更是短浅,学会琴棋书画,修成玉颜色,也不过卖给高熠一个人而已。
    “我要同大人站在一起,为那些从未见过光明,身无余力的女子在这男子为天的世间撕出一道天光来,照耀着每一个女子,无论贫富,没有贵贱。”
    “我要让女子也读书入仕,领兵打仗,继承家中的财产,让她们所辛苦生育的孩子,能跟着她们姓。做所有过去肮脏的礼教所不允许的事。”
    观若嘲讽地笑了笑,“我也会给男人呆在家中相妻教女的权力的,如果这也算权力的话。”
    萧翎并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观若,仿佛也在思考着什么。
    观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其实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期待,毕竟我也陪着坐过这个位置的人呆了许久。”
    “梁帝一生或许得到了很多,可是真正能留下来的,他最珍视的那些,终究是都没有了,如烟散去了。”
    “阿翎,我这样说,是不是显得我这个人很假?好像故意说当皇帝不好,让你绝了这个念头似的。”
    “不假。”萧翎伸出手,将观若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
    “只是阿若,我觉得有些结论还是不要下的太早了。你毕竟没有坐过那个位置,又怎知它不好?”
    “有那么多的皇帝求仙问道,以求永寿,不恰恰是说明当皇帝很好么?”
    “人间的东西他们已经没什么欲望了,所以才求永生的。”
    “或许你有机会的话,也会对它爱不释手的。如若不然,古今几千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人为它疯狂呢?”
    “男人要的东西,我们女人也都要。这些东西,他们男人已经占有了太久了,也该换一换了。”
    床板坚硬,她们靠在上面,即便极力忍耐,背还是隐隐有些疼。
    观若动了动,她需要承认萧翎是对的,“也许吧,到时候看一看就知道了。”
    “总归做男人的附庸不好,可在这世间,女人无论处于什么地位,好像都只有这一条路是可走的正道。”
    她摊了摊手,“那也没办法了,只好我自己来了。男人一无是处,也不必附庸于我,我只嫌累赘。”
    萧翎被她说的话逗笑了,“诚然,这世间大部分的男子都是一无是处的。他们只是需要女人,却从来也不尊重女人。”
    “学不会尊重的旁人和她们所创造的价值的人,都是最无用的。不过,也不是所有男子都是如此吧?”
    “等殷则天登了位,是要寻一个皇夫,还是要学我三姐这样,面首三千?”
    观若忍不住轻轻拍了她一把,“什么‘殷则天’,这也太难听了。”
    “都已经在那个位置上了,还不能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字么?”
    “更何况,难道便非要有一个人陪伴才行么?我觉得若是要陪伴,则非得要两个人地位相当,思想也相同才行。”
    若做了帝王,便是这世间第一等孤寂之人,没有人能与她平等了。
    没有平等,又如何言爱与陪伴?
    她的思绪飘的远了一些,又想起了晏既来。若是她成了最终的胜利者,她他该是在哪里?
    他今夜在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她忙于照顾萧翾,也不知道那一场雨是何时停下来的,他同李媛翊说了什么?
    李媛翊会不会告诉她他今日同她说的话,若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很难过的吧。
    床边的木板实在太硬,硌得观若后颈很疼。
    这疼痛将她的思绪来回来,她又想起来萧翎方才的话,“阿翎,你也没有做过皇帝,为什么就断定自己不会喜欢呢?”
    萧翎也调整了一下姿势,却是要和观若做交易。
    “三姐到底是为什么会病成这样的,或者说,她的病到底是因何而起的,今日居然发作的这样厉害。”
    “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答案。”
    萧翎还不知道萧鹞的事。萧翾没有发话,前往长沙郡确认消息的士兵还没有回来,观若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至于萧翾的病,“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三姐怕你担心。但我想,都走到如今了,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了。”
    邬大夫今日给萧翾下了诊断,吐了这样多的血,怎么会是好事呢?
    她总得坚持下去。萧氏要靠她坚持下去。
    观若将她手中的茶盏轻轻地放在了地上,“阿翎,若非你的这一杯龙井茶,我恐怕还真的坚持不到此刻。”
    酒能让人昏昏欲睡,春酲不醒,劝君频入醉乡来,此是无愁无恨处。
    但她往后,都该让自己清醒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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