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守贞

    梁帝的怒意,是在发觉他根本摆脱不了观若的钳制的时候开始慢慢积攒的。
    观若又重复了一遍,“陛下,夜色渐深了,您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操劳,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些年纵情酒色,梁帝早已经不是少年人了,也不再是康健的中年人。
    他看起来仍然高大,内里却不过是一滩烂泥,观若要捉住他的手腕,其实并不需要多少力气。
    但还是比她所想象的,要更少一点。不可置信的人并不是只有梁帝,观若也如是。
    他越加用力,终于将自己的手从观若手中脱出来,由于惯性,他甚至还后退了几步。
    而后很快地走上前来,扬起手,似乎是要给观若一个耳光。
    她当然不会让他这样做,她微微闪身,最后便只有梁帝一个人沉重而无力地扑在了床榻边缘。
    “陛下,您已经老眼昏花了么,竟然连臣妾在何处,都看不清楚了。”
    梁帝慢慢地回过了身来,望向观若的目光之中,有要将她粉身碎骨的恨意。
    落在观若眼中,不过还是轻描淡写,不足以令她害怕。
    “阿珩,你曾经和晏明之定过婚,他一直保护着你,你没有经历过你方才所说的事。”
    他的语气是笃定的,充满着被背叛的愤怒,“你做了朕的贵妃,却不肯做你该做的事,你在为他守贞?”
    “您错了,陛下。”
    观若坐到了梳妆台前,取下了那支红宝石发钗。她原来想把它赠给安虑公主的,毕竟这是她母亲的旧物。
    也与冯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安虑公主的发上,身上,都没有一点首饰钗环,这些尖锐的东西,有可能会伤害到她。
    “何谓‘贞洁’?在我看来,若是有一样东西,只要求女子来坚守,那么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世间男子大多三妻四妾,眠花宿柳,站在女子面前,又是一副熟读孔孟之道的伪君子模样。
    他们是如何有底气,去要求女子守贞的?他们怎么不先立己身,而后再要求旁人?
    “跟我的意志比起来,所谓的贞洁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我要捍卫的是我的意志,我要拥有拒绝或是邀请的权利。”
    她从铜镜之中,望向床榻之上满脸颓然的梁帝,“最重要的是,我要有选择我的伴侣的权利。”
    “若是有人想要剥夺这种权利,一柄剑,一把匕首,一支发钗,甚至是牙齿,都将成为我的武器,至死方休。”
    铜镜之中,梁帝并没有望向她,“晏明之,如今是什么模样?觊觎着他姑父的女人,在你心中,他就是君子?”
    观若想起来,方才梁帝还有一句话,她不曾反驳过。
    “并非是晏明之觊觎您的女人,分明是您不顾任何人的意愿,将他的未婚妻带进了宫中。”
    “我与晏明之并非是曾有婚约,早在十数年之前,晏明之的祖父,便为我们定下了婚约。”
    观若并不在乎铜镜之中梁帝满脸的狐疑,因为这本就不是最重要的事。
    “晏明之如今很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他很快就会到薛郡来的,因为安虑公主在这里,因为我在这里,他会来的更快。”
    “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观若揽镜自照,发觉自己的柳叶眉,并没有被完全洗去痕迹。这是最能够令她看起来与文嘉皇后相似的地方。
    “臣妾不妨也告诉您一句实话。今夜臣妾从兰芷菱西出来,是去探望了安虑公主。”
    “臣妾今夜和她说了许久的话,她还记得晏明之,她会和臣妾一起,等着晏明之回来的。”
    这么多年,梁帝看似深爱着自己这个女儿,便是东逃之时,万般不顺意,还是仔细地照顾着她。
    可是这么多年安虑公主的病根本就没有一点起色,其实也就是她的父亲根本没有考虑过究竟怎样才是对她好。
    “若是真有晏明之攻城的一日,阿珩,朕要你一起陪葬。”
    “晏明之一定会有攻城的那一日,即便您不要臣妾陪葬,您也会让臣妾先死,不是么?”
    在长安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凭什么觉得,到了如今,到了“明日”,她还会如上一次一般傻傻的束手就擒。
    这样的对话,根本就毫无意义。只是梁帝在虚张声势而已。
    观若将她的柳叶眉拭去了,才望向梁帝,“还有一件事要提醒您,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早些将裴灵献除去吧。”
    “他不是甘心屈居于人下之人,您也总有一日,是要被他背叛的。”
    她也不想再被这个尽知前世之人所控制了。
    “他会背叛萧翾,是因为萧翾妇人之仁,始终都没有能够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观若不意梁帝会自己主动提起萧翾,说话之间,更觉得可笑。
    “陛下难道就能保证,您永远都能给裴灵献他所要的东西么?哪怕是臣妾,哪怕是您的皇位?”
    他连他究竟要什么,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便敢于与虎谋皮。
    有朝一日,不过也只是白白浪费了观若今日提醒他的这一点情谊而已。
    她想要开口第三次催促梁帝离开,却听见了殿门之外桂棹的声音,“陛下,娘娘,袁夫人求见。”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内殿空荡,没有什么能阻止声音传播。
    袁静训一定知道今夜梁帝在她这里,半夜三更,还不曾回去。这样打的醋意。
    观若只是问着梁帝,“臣妾竟不知,我们梁朝后宫,什么时候也如南虞一般,有夫人这个位份了。”
    梁帝并没有望向她,“阿珩,你明明知道。”
    观若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是,臣妾知道。她早就已经是您的女人了,这些年一直无名无姓,熬到白头,也只有宫娥的名分,实在是委屈了。”
    她回过头去,将梁帝震惊的神情尽收眼底。
    “都说文嘉皇后贤德,可是她明明知道这件事,却始终都没有给她应有的位份,做应有的安排。”
    “臣妾今夜是不会见她的,不过臣妾如今既为贵妃,升降几个妃嫔的权力,想必还是有的。”
    她笑颜如花,仿佛真心实意,毫无芥蒂,“当年文嘉皇后没有做好的事,不如便由臣妾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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