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虚情

    观若越发不懂得穆贵嫔的意思了。
    台上才演过一出虚情假意,她到她面前,唱的又是哪一出。
    于是观若随意道:“本宫的确有她的消息,既然穆贵嫔想要知道,也并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她紧紧地盯着穆贵嫔姣好,却实在算不得美丽的脸,“她已经死了,死在河东。”
    从河东离开之后,她就是不再是她所认识的“穆犹知”,而是“袁音弗”了。
    穆贵嫔下意识地望向了观若,满眼都是货真价值的震惊,不愿意相信的情绪慢慢地弥漫上来,令她陷入了迷思之中。
    “死了?不……我……”
    眼看着她就要摔落在地上,是兰桡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娘娘可要站稳了,不然叫旁人见了,恐怕还要以为是我们娘娘欺负您。”
    她一面说着,一面也将困惑的目光投在了观若面颊之上。
    观若心中好笑,这丫头大约是听多了嫔妃们彼此倾轧的故事,又在中秋之夜的时候受了惊吓,旁人做什么,她都觉得是要害观若了。
    穆贵嫔却干脆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鹅卵石路面上,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疼,令观若不自觉皱了皱眉。
    “娘娘,求您告诉嫔妾,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她,嫔妾……嫔妾……”
    一面说,一面捂住了胸口,仿佛已然喘不上气来。
    情真意切,远比方才小旦口中的唱词更动人。
    观若并不着急回答她这个问题。眼前的景象与她从前所知的出入实在太大了,令她觉得无比荒诞。
    “从前袁音弗在本宫面前,对穆贵嫔的评价可并不如何高的。今日穆贵嫔为她如此伤心,倒是让本宫觉得有些迷惑了。”
    要么就是袁音弗从前夸夸其谈,要么就是今日穆犹知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总有一个人是假的。可那时袁音弗并不知道她们还有如今日相逢的机会,又何必同她说谎呢?
    听罢观若的话穆犹知的身体又歪了歪,剧烈地咳嗽起来。在她收起手帕的时候,观若分明看见了一片艳红。
    便是要演戏,也不必如此下血本的。
    观若望了兰桡一眼,她很快重又将穆贵嫔扶了起来。
    “嫔妾就知道,阿弗她应当是记恨嫔妾的。”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更是玄之又玄,“不如穆贵嫔同本宫好好解释一下这句话。”
    穆贵嫔的气息未稳,弱不禁风的模样,同陈郎君有些相像。
    她又缓了一会儿,才道:“从前阿弗在嫔妾身边,是嫔妾的贴身侍女。”
    “嫔妾明面上待她并不如何好,甚至还曾经为了一块锦毯,罚她在雪地之中跪了许久。”
    “是人都会说,这是嫔妾铁石心肠,甚至草菅人命。可是没有人知道,赏赐给嫔妾这块锦毯的祖母,对它究竟有多在意。”
    “若是嫔妾不将她罚的狠些,或许那一次,她就已经没有命能活着了。”
    穆犹知和袁音弗,倒是不约而同地记得这块锦毯。这块锦毯,就这样重要?
    能让她们主仆两个人都记得,甚至今日穆犹知同她提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一件。
    要知道,或许她准备了很多故事,观若却只有闲心听这一个而已。
    但这实在已经是一个太老套的故事了,究竟是谁在说谎,于观若而言也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而已。
    她不过是想看一看穆犹知生的如何,由袁音弗的话中,引出了对她的好奇。
    今日她听她说过这些话,已经就足够了。
    观若打断了她,“是本宫记错了,袁音弗并没有死。”
    她连观察她的兴趣都没有,“袁音弗如今做了陇西李氏的宗妇,膝下育有一子,受丈夫尊敬,日子过的不错。”
    上一次她在泗水见到袁音弗,她的状态便是比起在萧宅之中,的确也好了太多了。
    纵然心中还记挂着她的孩子,也是态度高傲,神采奕奕的。
    世事于她们的价值从来不同,从是否要生下孩子这件事上,便能看出来了。她觉得惋惜与无法理解的事,看起来这一次袁音弗也还是消化的很好。
    不需要她来评判和劝说。
    穆贵嫔的神色看起来更加震惊了。
    观若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她的脸庞,她的目光微闪,回避了观若的探寻。
    她略有些尴尬地回应了一句,“原来阿弗她,居然还有这样的造化……”
    观若点头,“的确如此,陇西李氏的宗妇——虽然是续弦,也不是她原本的身份能够高攀的起的。”
    “更何况那李玄耀膝下还只有这一个儿子,她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如今算来,她倒是过的比穆贵嫔你还要好一些。”
    穆犹知虽然被称作“贵嫔”,天子妃妾,也只是妾。
    更何况李玄耀与袁音弗也算是少年夫妻,梁帝却已经年过半百,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这样的差距,难带还不值得穆犹知在她面前现出原形?
    她勉强笑了笑,喉间还有没吐干净的血,“阿弗从小失去了父母,家破人亡,已经十分可怜了。”
    “在三川穆家为奴为婢,也实在是委屈了她。如今她有这样的造化,嫔妾也就放心了。但愿她如娘娘所说,一切安好。”
    观若也调出了笑意来,真心实意地道:“穆贵嫔要保重身体,等将来李家人攻破了薛郡,你们还是有再见之期的。”
    “到时候你见了她,好好同她说一说过去的事,能够同彼此和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穆贵嫔的咳嗽越发剧烈了,好不容易平缓下来,才道:“嫔妾自从小产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
    “今日在娘娘面前,实在是失仪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阿弗下落,嫔妾便不再叨扰娘娘了。”
    “嫔妾会如娘娘所说,好好保重身体的。”
    却没有说,期待与袁音弗见面的时候。尽管薛郡陷落,也本就不是她一个梁帝嫔妃该盼望的。
    观若说这样的话,其实也是大逆不道。无非是穆贵嫔不敢捉她的错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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