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听到观若的声音,立刻就停下了脚步。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看着观若和眉瑾快步朝着他走过去。
待观若走到他面前,他的神色已经全然恢复如常,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观若的手,“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去见晏晰之了?”
察觉到晏既手心的温度,观若的心安下来,“我们一起去见了他。”
说了什么话,对方是什么样的表现,她一下子概括不出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知道要如何同晏既表达。
晏既也点了点头,并不想评价什么,看样子是要往府外走。
眉瑾和观若都没有多话,只是跟在晏既身旁身后,同他一起出了陆府的大门。
刘积莹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出府门后各自上马,没有一个人多话。晏徊手下的士兵也并无一人出来阻拦,大家保持着相安无事的默契。
回程之时,晏既的心绪显然还不如来时,马骑地很快,没有用多少时间,他们便又回到了武乡城外,他们已经住了许久的营帐里。
谈判时列席者只晏既一人,蒋掣与方纾他们自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晏既一回到营地之中便径直进了自己的营帐,没有任何人被他传召,入营帐议事。
观若只好先温言对候在营帐之外的几位副将道:“将军只怕此刻心中有事,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待将军整理好了心绪,想必还要传召你们,要仰仗你们来出主意。”
蒋掣和方纾自然不会坚持,只眉瑾又望了她一眼,“将军许久不见父兄了,心绪有些波动也在所难免。”
“原来也不指望今日便将事情都做完,大家都耐心些。”
而后眉瑾轻轻拍了拍观若的肩,便同蒋掣一起先行离开了。
观若当然明白眉瑾的意思,她虽然没有见过那位晏老将军,可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事实在太多。
若是不犹豫,不弄得父子二人如仇敌见面一般,谁都不会甘心的。
她没有什么可不耐烦的,她相信晏既也是。
待到人都走的有些远了,她才转身掀帘,转进营帐之中去了。
晏既此时正坐在大案之后,桌上的公文都整理过了,他面前空空如也。他也没有拿起任何的书页来掩饰,不过就是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发呆而已。
观若走过去,“别再望着地面了,地面都要被你盯出一个洞来了。”
听见观若说话,晏既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地问:“晏晰之看起来如何?眉瑾又同他说了些什么?”
观若知他有心事,此时也并不急着追问,总归有问题就要解决,此时稍微拖一拖,也并不妨事。
“这几日天气闷热,陆家的地牢又实在潮湿不堪,人在里面被关上几日,只怕精神都要出问题了。”
“不过我看晏晰之倒是还好,还认得人,沦为阶下之囚了,也还是想着要与你我过不去。不过他这个人……”
晏既随手拨弄着案几上的一支笔,“他这个人如何?”
观若轻笑了一下,“若非身陷囹圄,不着铠甲之时,倒也是个浊世佳公子。这一副皮囊生的好,很能唬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生得好便是好,也没什么不可以承认,不可以夸的。
晏既便道:“他生得太像万丽稚,简直像是与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分明也是我父亲的儿子,竟没有一点像了我父亲。”
他松了手,往后仰躺下去,双手托于脑后,开始回忆往事,“从前我父亲是长安太原两头跑,长安这里是我与我母亲,太原那里有万丽稚和她的孩子。”
“他们母子偶尔也会到长安来住一阵子,当年爱慕过晏晰之的世家贵女,大约也并不比我少。”
晏既偏过头去看了观若一眼,“便是眉瑾,也曾经被他这皮囊迷住过一阵子。”
眉瑾初入长安,因为他一句话的过失为人所排挤,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很讨厌他的。
但晏清那样的人,万丽稚教出来的人,会将自己所有不讨人喜欢的棱角都磨平,展现在旁人面前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一面。
晏既这样说,观若也就大概明白为什么眉瑾望着晏清的时候神情会有些复杂了。
原来知好色而慕少艾,眉瑾一开始慕的是晏清的这张脸。
话已说到这里,观若便忍不住要问一问今日之事了。“谈判之前,双方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要求,所以,今日他答应了多少?”
晏既又退让了多少?
晏既的身体便眼见着僵硬了起来,心中的一股郁气被方才惬意的姿势架住,动弹不得。
“我和他今日根本就没有谈这些条款,不过说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那时观若见晏既行色匆匆,神情不悦,还以为他是难以和晏徊就这些条款达成一致的意见,所以才觉得有些心烦。
可原来,他们甚至都没有谈起这些。
“他始终觉得我和他是父子,是血肉至亲,他所拥有的都将会交到我的手里。他甚至现在就可以放弃他手中的兵权,只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
这一个条件是什么,即便晏既此刻不说,观若也心中了然。
晏徊还是舍不得万丽稚与晏清,哪怕他们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觉得自己将手中所有的权力都出让是最大的妥协,可是他没想过,他为了一个儿子这样做,对于另一个儿子来说,又有多么残忍。
“他要让他们活着,可我觉得哪怕他们在这世上多活一日,都是对我,对我母亲的侮辱。他们配不上我父亲手里握着的权力,他们不足以和它对等。”
观若绕到了晏既身后去,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没关系的,我们会有其他的办法的。又或者有一日,他也会改变他的想法的。”
晏既的喉结动了动,语带嘲讽,“他的确还有一个其他的想法,是他让万丽稚和晏晰之去死的条件。”
观若停了手,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竟然有些不敢追问,“是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