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桌前的男人穿着宽松的家居服, 无声的看着这一桌由热气腾腾再变得冰冷发腻的菜肴。
他身前的碗筷,也一点没有动过的迹象。
许久之后,楚歌放松了身体,缓缓靠在了坚硬的木质椅背上,他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几点了?”
回答他的是管家,平淡又严谨:“八点过四十三分。”
居然才八点?
楚歌闭着眼道:“梁叔,我以为已经九点了呢。”
管家望着他,目光中有着克制的担忧,这个点远远过了平日里的晚餐时间,对于身体来说并不好。
他的目光看向了桌上一尘不染的两副碗筷,心里又升起了极为强烈的不满。
距离最后一道菜被摆到桌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而楚歌,也已经等了有那么久,直到现在,谢童也没有回来。
他怎么敢这样呢!
管家生气又愤怒的想,是什么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敢让家主等这么久,难道只不过在高位上待了些时日,就让他飘飘然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吗?
灯光下,闭起眼的那张面容是一种血色寡淡的苍白,连眉梢都透着淡淡的倦怠。
管家道:“先生,这么晚了,不要等了吧。”
许久都没有应答,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管家上前一步,或许是惊动了沉睡的人,终于听到了淡淡的回复:“……等到九点再叫我。”
一时寂静且沉默。
年迈的管家不动声色朝着外部使了个眼色,于是在外候着的人便晓得了意思,急急的在外联系。然而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无论是谢童,还是他的下属,拨打电话后都是无人接听。
明明电话是通了的,但那一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应答,就好像要等着拨过去的人自行挂断。
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的拨出,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同一个,漫长的等待后就是嘟嘟嘟的忙音。终于有一次,拨打后不再是漫长的等待了,直接就听到了一句话。
“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佣人彻底愣住了,捏着手机,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向管家做回复。
在看到管家转头,用以询问的眼神后,佣人无力的摇了摇头,做出了口型。
精通唇语的管家立即从中阅读出了准确的信息,几乎无法形容心里压制不住的不满与愤怒。
居然用这么粗暴而简单的手段来抵制。
太不知趣了。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眼下谢童所拥有的这一切,难道不是家主给予他的吗?把他从一个平民混混带上了高位,就换来了这样无声的不配合与反抗。
只不过就凭着一张脸而已。
只不过是当年来到殷家的时候,时间与条件都十分凑巧而已。
全身心的依赖,竟然让家主改变了念头,彻底放弃了当年把他当成血库的初衷,甚至将他养在身边,仔细教导,带他长大,那之后,又一手将他送进了殷家的高位。
单反任何一个人,得到了这样的优待,恐怕都会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也就只有这个谢童,阴险狡诈的要命,偏偏又在家主面前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生生把原本理智冷淡的人迷得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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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针归到了十二点的方向,与粗短的时针恰恰形成了九十度夹角。
管家看着似乎已经要陷入睡眠中的楚歌,提醒道:“先生,已经到九点了。”
片刻后,终于等来了淡淡的问询:“谢童呢?”
“并没有回来。”管家道,“……谁也联系不上。”
楚歌叹了一口气,缓缓的撑着扶手起身,因为适才坐了太久,头脑甚至一阵晕眩。
好容易终于让眼前的色彩稳定了下来,停在了色泽已然有些黯淡的菜肴上,只不过停留了一瞬,眼神就飘开了。
楚歌说:“撤下吧。”
沿着长长的楼梯,他一个人走回了三楼,坐在宽阔阳台间的藤椅上。
系统提醒他:“楚三岁,你晚上还什么都没吃呢。”
“不想吃。”楚歌恹恹的说,“饿过劲儿了,没胃口了。”
系统说:“你没事嘎哈要等谢童。”
楚歌说:“习惯啊。”
成千上百个日子都这么过来了,早就成为了习惯,以至于这段时日突然中断,还有一些淡淡的不适。
之前也并没有怎么觉得,只有突然间谢童不接电话、不回家,他才突然觉得无所适从。
系统捕捉着他的情绪波动,分析了一下数据,十分冷静的提醒他:“楚三岁,你注意一点啊,这里只是任务世界啊,不要太过于投入了。”
楚歌“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这里并不是他的现实。
他闭了闭眼睛,努力放空思绪,好像要让自己从如今略略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
得到了回应后,系统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开始跟宿主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眼下的剧情。
楚歌说:“统子,他这是咋了。”
系统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可能是准备和你划清界限了?”
楚歌说:“统子,你没事儿开啥玩笑。”
系统说:“没有啊,哪里开玩笑了,你又没打算对他负责,谢童打算离开冷静一下也算正常的吧。”
楚歌觉得这个系统就是瞎扯:“冷静一下用得着不回家不接电话?”
系统说:“说不定是准备不爬你的床了,好好振作天天向上了呢?”
楚歌觉得这还是瞎扯,他直到现在都记得谢童从小花厅走出去的那个样子,无措仓皇,失魂落魄。
那时候他差点就喊住了谢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系统耸了耸数据并不存在的肩膀,无可奈何的说:“那有什么办法,谢童想跟你结婚,你又不愿意……他就只有滚了呗。”
楚歌慢慢忖度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儿:“统子我咋觉得这么像狗血言情剧?”
系统震惊了:“你还看这个?!”
楚歌说:“大学里多多少少看过的。”
系统说:“醒醒,楚三岁,你们这顶天了是狗血纯爱剧,才不是狗血言情剧呢。”
楚歌“哦”了一声,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指,慢吞吞的说:“哦,那我还是答应他了吧。”
系统奇怪道:“楚三岁,你想通了?”
楚歌冷静的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作天作地甩脸色,然后人渣痛哭流涕求复合……我现在扮演的不就是个人渣么。”
系统:“………………”看不出来宿主还这么有觉悟。
楚歌补充道:“而且他不是任务目标么,这个算他的心愿吧,不过结个婚而已……让他开心一点,不是挺好的吗。”
系统:“………………”这宿主说看开就看开也是挺溜的。
楚歌咋了咋舌,说:“所以接下来要进行什么,狠狠地虐我一把让我明白自己的真心?”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楚三岁,我发现你的套路,也是挺熟悉的。”
楚歌说:“过奖,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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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套路之所以是套路,必定有其存在的理由。
经典的狗血桥段总是风靡于世界,并且常胜不衰,赚足人的眼泪。
楚歌跟系统讨论完后精神终于是好了一点点,于是难得有兴致的点了一场球赛,九十分钟带加时带中场休息补时看完已经接近两个小时,墙上的时针也指向了十二点。
他洗漱了洗漱,就滚到床上睡下,没有了人体的温暖,就选择了被子包裹,几乎把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
沾着枕头就睡着是一个好习惯,可以最大程度上的保证人的睡眠质量。尤其是在一个刚刚看完球赛的夜晚,楚歌基本没过三分钟就睡得呼吸均匀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或许他可以就这么香甜的睡到天亮,第二天迎着熹微的晨光下楼,指不定惊得管家佣人好奇他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但夜间注定是暗流涌动。
半梦半醒间,心脏“砰砰砰”的跳,楚歌梦到了极为可怕的一幕,他和谢童漂流在海上,举目无依。两个人在日光下被暴晒到几近昏厥,身后又有无数追兵,逃生的橡皮筏被子弹打破迅速漏气,而他们俩被对手捉到了游艇上,百般折磨。
突兀而来的梦境堪称诡谲,而敌人狠狠扎在他胸口的刀让楚歌蓦地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气,情不自禁摸向了自己心脏,在感受到手指下温热有力的跳动后,才终于镇定了一些。
还活着,只是一个梦。
骤然醒过来,额上冷汗涔涔,楚歌伸手浅浅的喝了半杯水,终于教心脏平缓下来,便在这时,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汽车骤然停下的噪音显得格外突兀,几乎教人没法忽视掉。
楚歌入睡之前打开了落地窗,因此那一道清晰的汽车噪声也没有阻碍的传上了三楼,被他捕捉在耳中。
是谢童回来了么?
已经是凌晨的时候了,这么大一晚上,还会往殷家来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谢童了。
楚歌心脏轻轻的跳,他盯着头上完全看不清的天花板,就好像那上面生出来了花儿。
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去了一瞬间,他伸出手,拧掉了尚还开着的小夜灯,直接按下开关,让原本略显幽暗的室内都变得明亮起来。
楚歌在等着谢童过来,他等着熟悉的脚步声停到门前,然后慢慢的拧开门把手,走到床前。
或许应该把灯关掉,装作自己还在睡觉,然后等谢童去洗漱的时候再把灯打开,教他出来的时候吓一跳。
然后再告诉他,自己已经考虑清楚了?
楚歌轻快的想着,不假思索再一次按下了开关,方才还有熏黄暖光的室内,又黑暗起来。
他闭着眼睛,感官变得格外的敏感,去捕捉熟悉的脚步声,然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久久的也没有听到人上来。
是他猜错了?
楼下似乎有匆匆脚步声,不经意间甚至带倒了家具,发出巨大的声响。在那之后压抑的斥责声响了起来,又像是顾忌着什么,低低地,都有些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