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一边装可爱一边吸人阳气的鬼, 看上去着实无害, 实则颇有心计。
没想到这次百鬼夜行竟然开了两扇门, 古书上从未有过记载,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溪囊应该就是瞅准了这次机会才会单独行动。
也不知道钟家那些人课业是怎么做的, 如此大意,这荒郊野外的哪里会有什么落单的孩子嘛!
叶云染已经对溪囊出手,那玉如意的莹润光辉将溪囊逼的节节后退。
玉如意凭空而立,指印交换间,瞬间分|身开来,将溪囊牢牢桎梏在中央。
叶云染神色严峻,道:“我知你几日前就溜了出来,顺着寒泉口溜进我无尽梦回后山。你速速将我师弟精气还回来,我便给你个痛快,否则,我定将你这恶鬼收入玉如意中炼化成烟,叫你再不能为祸世间。”
这鬼哪里是叶云染的对手,几下就被治的服服帖帖。此时早已没了方才那孩童时的可爱模样,整张脸上耷拉着褶皱的老皮,声音嘶哑,道:“我,我还给你可以,但是公子还请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回阴间去。”
“不行。”断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叶云染随即拒绝。
“师兄。”秦意之拉了拉他的衣袖,其实就算放他回去,也没有多大关系啊,这次吃亏吃大发了,下次应该不会再敢了。
叶云染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固执道:“交出精气,我给你个痛快,否则,便是无间地狱。”
那鬼挣扎了半天,颤抖着身体,随即变回了孩子的形状。
依旧唇红齿白我见犹怜,可怜兮兮的朝他望着:“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围观的人已有不忍心,看见他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实在是狠不下心来。秦意之更甚,他本就喜欢孩子,这看着都觉得可怜。
然叶云染道:“你既然敢吸人精气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拿这番模样对我也没用,我叶云染说一不二,你今日必死无疑。”
叶云染向来如此,对威胁正道的那些邪魔外道只有憎恨,但凡他认为错的,从不手下留情。与他相处这么久,秦意之将他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今日这溪囊,想必是逃不了一死了。
眼见着溪囊想溜,叶云染出手。
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也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见溪囊化为了一团青烟。那玉如意顶端将烟吸了进去,融入玉质中。
快到几乎怀疑那孩子的存在,叶云染出手的果决让所有人惊讶。
这人,就好像没有一点感觉似的,情绪平静无波,不管对手是谁,但凡危害人间,他便毫不留情的一刀斩下。
这人,幸而是正道。若他为魔,怕会是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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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尽梦回的时间过的特别快。
不知不觉,秦意之已经待了第三个年头了。
偶尔回趟家才能知道一些家中情况,此处与外界封闭,几乎没有什么消息可以透露进来。
秦意之本就聪明,自从三年前一次比试输给叶云染后,便开始认真对待课业。就如瞬间开窍了似的,从未见他对修行这番认真过。
如此,他与叶云染已是无尽梦回最优秀的弟子。无尽梦回的空谷双兰,说的,便是他与叶云染。
二人总是并肩而出,除魔卫道。
冬日寒峭,快过年了。
秦意之前些日子刚回了家,阿姐给了他新年的新衣裳,打马从窗下过,神采飞扬,长发高束。玉质腰带将他少年人的腰束的更加纤细。那身后的披风领子上,看得出是有心人特意缝上的狐裘,细腻雪白的容貌将他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衬得格外惹人眼。
遥遥对着上头的窗子,他弯腰折了枝红梅,又团了颗雪球,将那红梅插了进去,对准上面,一球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刚巧砸进屋子里。
有脚步声传来,秦意之笑盈盈的等着。
这日是围场射猎的日子,几人早就商量好,今日拖也要将叶云染拖出来,这么光荣的任务,当然要交给秦小公子啦。
叶云染见地上躺着枝红梅,那雪球已经七零八落。
将红梅拾起,捏在指尖打量了翻。往前几步走近窗边,抬眼朝窗下望,便看见一位形态绝佳的公子对他招着手。
天寒雪白的这日,那少年浅笑盈盈,身后是大片的红梅,他就这样高坐马上,对他连连招手。
叶云染指尖收紧,将那红梅的枝头都捏的渗出了水来。
想了想,他将红梅扔了下去,朝着那位狐裘金贵的少年,不急不缓的掷去。
那少年远远见红梅朝他而来,一抬脚,借力于马背,腾空而起。
飞身而上间,旋转的披风速速飞舞。那身后的红梅被风刀子刮的颤颤巍巍,红梅来不及的落下,铺了一地的红绸子。
他迎着折枝而上,调皮的一口咬住。
红梅在他唇间绽放,他飞上窗台,笑的不怀好意。
不知何时,叶云染便看呆了去。
居然真由着他上了自己的窗,入了自己的房。
还未说一句话,就见那人扯着自己的领子,将他拖了下去。
没有一句话,只有一个眼神而已。
待叶云染缓过神来,他早已落在马上。
“你……”
“嘘,别又要说我,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去乐呵乐呵。明儿就过年了,今天该放松些了。”
叶云染本想拒绝,又见他那般高兴,只能将话吞了进去。
也罢,就此一日。
他吹了口哨,唤了自己的马来,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秦意之又道:“只此今日,可好?”
今日,便意味着白天与黑夜。
本觉着他得寸进尺,又见他那期待的模样。
哎,罢了罢了。
“好吧。”
*
年关之际,逢人便可见那张张笑呵呵的脸,处处都银装素裹,调皮的小子们打马从远处来,有些已经猎到了野味,拎在手里大肆吆喝,时刻不忘彰显自己的威风。
秦意之与叶云染姗姗来迟,修久澜与白沚兮他们早就到了。
那漫山遍野的白,那二人似乎都融入进去了似的,若不是头发是黑的,怕是真的扔进雪堆里就找不着了。
修久澜见秦意之那恨不得将脸都捂进去的狐裘毛,骂道:“你就这么怕冷?缩在里头跟个女人似的。”
秦意之瞪他:“你懂什么,这是我阿姐给我做的。”
“哼。”修久澜懒得理他。
山中常年清净,这年一到呀,还真就热闹了起来。一到这时候,平日里避客的大门也敞开了来,欢迎四海八方的道友来此听道,尤其是大年初一,那真是络绎不绝。有些想多沾些仙气的,更是早早就来此。
无尽梦回这几座山头,忽的一下就被占满了去。
笑声不绝于耳,少年在山中轻歌纵马。
四人首当其冲,将其余弟子牢牢甩在身后,那风声呼啸而过,秦意之策马回头。他遥遥对着叶云染笑了开来,马鞭一扬,突然圈住叶云染的马缰。手中用力,将他连人带马拉近。
眼见着两匹马就要撞一起,秦小公子却是眨了眨眼,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又是一脚踹出,将叶云染的马踹离了身边。
大喝一声,不管身后人是何表情,也不论方才有多危险。他秦小爷高兴,那便成了。
放假的这几日,几人就快疯上天了。
转眼即是过年。
大晚上的,他们几个人偷偷摸摸上了最高的山头。这山头与逍遥楼遥遥相对,是个观景的绝佳妙处。他们三个人将烟火哼哧哼哧的搬了上来。本来好好藏在仓库中,硬是被翻了出来。还有一人慢慢悠悠跟在后头,全当没看见。
逍遥阁今晚有烟火,他们找的地方刚好是观赏烟火最好的角度。他们自己手痒,想玩,想趁着烟花纷乱的时候也夹在中间放上一放。
几人摩拳擦掌兴奋的不行,埋在草丛中安置起烟火来。
等了又等,半晌都没见烟花出来。
怎么还无烟火,再等不到,他们就要去吃晚宴了,那就没时间玩儿了。
秦意之等的瞌睡连天,一低头,磕的他哎哟一声惨叫,睁着迷糊的眼睛,撅着嘴巴盯着那白花花将他脑袋磕红的东西,独自一人生闷气。
叶云染感受到他愤恨的目光,偏了偏身体,将自己的肩膀往后收了收,免得某人又磕上来,自己平白背锅。
白沚兮看着时间,他道:“意之,晚宴就快开始了,我们别放了,快走吧。”
修久澜点点头:“确实,我们没有时间了。若晚宴赶不到,我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秦意之道:“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会儿。”
“好。”叶云染当先起身,走了。
“那意之你快点,我们尽量给你拖些时候。”
“好。”
他们都走了,秦意之盘腿坐在地上,白色狐裘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他撑着脑袋,看着灯火通明的逍遥楼。
他大概来这里几年了呢,不知不觉,竟然习惯不和爹爹阿姐一起过年了。
想起以前,爹爹总是将他抗在肩上去捣树上的鸟窝,捣完了又陪他去建个新的巢,还要多铺几层干草叶子,怕它们冻着。阿姐就会给他们递茶暖身,秦知水那个臭丫头就会捣蛋,肯定要对着鸟窝踩一脚的。
会有大大的红包,会有好吃的酒酿圆子,还会有阿姐特地给他包的大饺子。
秦意之望着远处,不禁想到,阿爹阿姐他们在干什么呢,没有他的这个年,不知道会不会无聊,他们会不会想自己。
秦家家大业大,他是爹爹唯一的儿子。
如果,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心悦男人,会不会很失望。
从那日起,秦意之多少逃避过自己的内心和想法,大概只有这样才会不必害怕现实和真相。
自从他知道自己对叶云染有了那种想法之后,他也迷茫过。
还好,他的性子跳脱,憋了几天,也就释然了。
只是之后面对叶云染,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想入非非,神入九霄,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爹爹知道了,如果他们接受了,如果叶云染去他家。
到时候,阿姐,知水,还有好多好多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