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宁再把茶盏推过去,吴成这次没有拒绝,毕竟,这样的好茶放在自己面前,他要是还能忍,这就说不过去了。
周元宁道,“属下,意味着云来把自己的身份,放得比我的地位低。你懂这个意思吗?”
吴成品茶正兴起,连连点头。
周元宁接着说,“这样的云来,是属下,是奴仆,而不会变成我的朋友。他把自己放到了尘埃,就算他是武状元,是四品官,在我面前,他始终认为自己低我一等,哪怕我再有心提拔,他还是这样。”
吴成道,“能成为太子卫率,是他的福气,难不成,你也想着把他送出去,让他去挣战功?”
周元宁摇摇头,“他若是愿意,我早送他去了,几次三番提起,他都绕过去了。我也想着,能找个人接他的职,他这一身本领,在我身边,卫率也就到头了,去北疆可不一样。”
吴成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才想着把燕来培养出来?不过,就他那样,你的心思白费了。”
周元宁道,“不,燕来和云来不一样,和你们一样。”
吴成不解,歪着脑袋,表示洗耳恭听,“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又不明白了?”
周元宁缓缓说,“在江州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和陶陶有不一样的地方。”
当年,周元宁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燕来的时候,半年之后,就把他和陶陶的卖身契都给了他俩。自然不用说,跪地磕头,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就为周元宁卖命。燕来呢,神色淡淡的,只是敷衍着表示感谢,对周元宁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并无半点区别。
燕来身在奴籍,却有着向往自由的心。
周元宁又说,“燕来不想和陶陶一样,为我卖命,是,是我买下了他,但在他心里,我是不值得他付出生命的。”
吴成更是糊涂,“怎么,你把他买了,还教他武功,他有如此的本事,不为你卖命,他还想着干嘛?”
周元宁笑着说,“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你和我一样,一出生,就是人上人,他们呢,你瞧瞧,佩秋维夏,在我面前,唯唯诺诺,我就算再和蔼,在她们心里,我还是主子。你在我面前是什么样子,嬉笑怒骂,你可怕我会生气,而故意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吴成有些明了,“你的意思,燕来的心,竟然有那么大?”
周元宁道,“大是大了些,不过,这些年,能有这样心性的,只有他一个。”
吴成道,“不过,你就为了这个,就轻轻放过他?这也太便宜他了吧。就算他心野,对你,你算他的救命恩人吧,他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还放心把他放出去?”
周元宁拍了拍吴成的肩膀,“他也只是在口头上沾沾威风,实际上,也没做出过格的事。再说了,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云来,他还是感激的。”
吴成道,“云来?你就不怕他投奔别人去,他这个样子,身上还有些功夫,指不定,就被你哪个哥哥看中。我看啊,你眼不见心为净,交给我,他不是奴籍出身嘛,让他重新成为奴隶,也省的他翻出这么些波浪。”
周元宁脸色有些不善,“吴成,你忘了我们许下的希冀吗?大周的繁盛,靠我们,是不会成的。”
吴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大周内忧外患,内里,勋贵把持着朝政;外边,没有可靠的将领领兵,大周已接连吃了好几个败仗。那些老将,几乎都躺在功劳簿上,能不假领战功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
北疆这两年还好些,王景略到了那,还能稍稍抵挡些。可王景略再有本事,他毕竟是弱冠之年,难以服众。就算有周元宁在背后支持,可在北疆,上头还是有几个将军压在他头上。所以,王景略手上的兵也不过数万,在战场上,杯水车薪。
狄人都是马背上练出来的本事,大周的兵马论一对一,难以敌过。王景略是从小学的兵法,又有家学传承,才堪堪抵挡得住。
周元宁严厉地问道,“景略在北疆,边疆才稍稍安分些,可就靠着景略,就够了吗?”
吴成自然知道,一拳难敌四手,王景略的才能自是不用说,可下面的事千头万绪,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周元宁道,“我们是想让大周越来越好,可是,大周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孤在江州,不仅仅收了燕来和陶陶,一些江湖上的,有潜力的,孤都让云来去教导,也出了好些优秀的,孤都让你送到北疆去了。”
吴成还在挣扎,“那些人和燕来不一样,他们都是忠于你的,燕来我不放心,不行,我不同意。”
周元宁叹了一口气,“吴成,你钻牛角尖了,燕来是大周人,他只要不通敌,不卖国,送他去边疆就没什么事。你难道非要把他置于死地吗?”
吴成不满,“不就让他重回奴籍嘛,算什么置于死地?你这样说,也太重了。”
周元宁道,“你还是不懂,对于燕来来说,失去自由比死亡更可怕。他能在孤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就证明他早已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不自由,毋宁死。
吴成只好说,“我比不过你,没有这样的好性子。算了,为了这样一个独特的人,随他去吧,希望他能为大周做出一番贡献,也不枉云来教了他那么多?东西。”
周元宁这才带着笑,“好了,你想明白就好了。孤也是不想埋没这样一个人才,他既然想着振翅飞翔,大好男儿,边疆是个地方。”
在边疆,燕来可以忘记自己的过去,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国家,而奋斗。
吴成挠了挠头,“你现在是病人,你最大,这两天,你好好养着,燕来的事,交给我,过几天,还有秋猎,你可不能掉链子,太子的气势,你可得拿出来。”
周元宁目送吴成离开重华宫。周元宁已经陷在皇城,有一个心向自由的灵魂,就让他去吧,这里的苦难,自有人同她一起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