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妃的态度很坚决,“不行,我答应过孝惠皇后,不能让你去危险的地方。”
周元宁道,“我心里放心不下,要不,我偷偷去看一眼,就一眼,刘娘娘,您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刘贵妃依旧不准,“不行就是不行,陛下没去,你和元安都不能去。你想想,那些人吃了豹子胆了,敢毒害七皇子,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的?我不能让你过去。”
周元宁道,“可是,一切都只是猜测,您说对不对,刘娘娘?”
刘贵妃道,“不错,是猜测不假,可真是疫症,你们也不能去,疫症可是会传染的,你们还那么小,这万一,我没法交代啊。”
周元宁这才放下,“好吧,我听您的,就在迎春阁等着,不去那里了。”
刘贵妃欣慰地说,“好孩子,我知道你懂得顾全大局,去看看元安吧,我怕他闹起来,他最听你的话了。”
周元宁到了周元安的寝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跟前,却发觉有些不对劲,一掀被子,只是两个枕头在里面。
周元宁面上一凛,唤过张保,“你家主子呢?”
张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奴才刚服侍殿下睡下,不就在这里吗?”
周元宁道,“你当的好差!人都走了,你在外头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张保脸吓得通白,“太子息怒,太子息怒,奴才真不知道主子去哪了!”
周元宁道,“还不快去三公主那里看看,别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张保还没走出去,外头,就有人来禀告,“太子殿下,不好了,三公主不见了!”
周元宁冷静地说,“先瞒着刘娘娘,我先去找找,你们都别慌。”
周元宁心里盘算着,一个不见了,还可以说是偷偷溜出去玩耍。两个都不见了,怕是都到七皇子那里去了。
周元宁带着张保和佩秋来到七皇子的宫门口,正瞧见周元安和周文媞跟门口的侍卫胡闹,“我们要进去,你敢拦我们?”
那些侍卫哪敢让他们进去,可是又记着自己的职责,忙下跪,“九殿下,三公主,请不要为难小的了,二位贵人请回吧。”
周元安不满,“你是谁?你奉得谁的旨!”
那侍卫慌了神,“是太医嘱咐的,不让人进去。”
周元安很是不屑,“太医?哪个太医?太医算什么?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我都不知道,太医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利!”
侍卫一时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地说,“是章太医吩咐的,小的不敢违背。”
周元安嗤之以鼻,“章协!他算那根葱!不过是仗着伺候六哥哥,才有几分脸面,还敢摆谱子摆到我面前了。你们,还不把章太医叫出来,我来问问他,这宫里怎么就轮到他做主了!”
周元宁走了过来,拉过两人,“你们不好好待在迎春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周元安一脸的不服气,“六哥哥,我和三姐想来看一看七哥,都被这些人拦着,我不服气!”
周元宁语重心长,“大晚上不睡觉,还带着三妹妹出来,身边也不带点人,万一遇上了什么事,你让刘娘娘心里怎么想?”
周元安还在顶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我学了武功,这些人啊,都不是我的对手!”
周文媞也说,“就是就是,六哥,你别小看九弟,他可厉害了,一路上,都是他带我躲过那些侍卫的,你看,我们一点伤都没受到。”
周元宁严肃地说,“你们快回去吧,趁刘娘娘还不知道,我还能帮你们遮掩过去。”
周元安急了,“遮掩什么?六哥哥,我们来看七哥都不行了吗?章协还有那么大的胆子,难不成,他还想封宫不成?”
周元宁道,“你们别在这捣乱,章太医是父皇的人,说不定,是父皇的意思。”
周元安道,“什么父皇?我都问过了,父皇忙得一天都不见人影了,怎么会是父皇的意思?明明就是他借着父皇的名义,还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元宁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实在有些不对劲?”
周元安道,“我关心七哥,这叫不对劲?今天,我还非得进去不成?三姐,你去不去?”
周文媞见周元宁的有些愠怒,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忙劝道,“九弟,算了吧,还是听六哥的话,咱们,要不,明天再过来吧。”
周元安那里会听周文媞的劝,“三姐,你没听刘娘娘说吗,七哥已经不行了,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去见!六哥哥,你让不让我去!”
僵持不下间,章协从里面出来了,见到外面站着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唬得一跳,“这,太子殿下,九殿下,三公主,你们怎么在这?”
周元安是个急性子,“章协,七哥怎么了?外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章协甚是恭敬,“九殿下,此事,微臣要回禀陛下,还请殿下不要再问了。”
周元安不依不饶,“你的意思,是父皇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父皇还不过来看看?”
章协依旧弓着身子,“九殿下,还请不要为难微臣,微臣也只是听从陛下安排。”
周元宁拦着周元安,“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章太医了,章太医请。”
周元安空有一腔火气,却被周元宁拦下来了,好不容易等到章协离开,“六哥哥,你干嘛拦我!他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
周元宁板着张脸,“元安,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文媞,你作为姐姐,你也跟着他胡闹吗?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不回去睡吗?”
周文媞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元安本想再说些什么,被周文媞拉住,“我错了,六哥,我就带着九弟回去,你别生气。”
周元安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周元宁让张保带着他俩回迎春阁,周元安这才收起了小脾气。
周元宁没有跟着周元安和周文媞一起回迎春阁,而是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面对周元宁的到来没有太过诧异,反而,柳良海还端上了温度正正好的仙茗。
周元宁捧着茶盏,问,“父皇是早就知道儿臣要来的吗?”
皇帝埋头批着奏折,批完一份,这才开口说道,“元恒那里去过了?”
元恒,就是七皇子的名字。
周元宁道,“父皇有旨,儿臣不敢不从,只在外头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皇帝抬起头看着周元宁,“宁儿来这,是有什么想问的吧。”
周元宁道,“儿臣不明白,刘娘娘知道吗?”
皇帝道,“她是个贤惠的女人,有些事,她知道,有些事,她不知道。”
周元宁道,“不知父皇可否告知实情?”
皇帝道,“你是真想知道?”
周元宁点点头,“父皇,七弟是儿臣的手足,儿臣想知道他是被谁人所害。”
皇帝缓缓道,“宁儿,大周,不安宁啊。”
皇帝的眼睛像是穿过重重帷帐,直直落在周元宁的身上。
周元宁看不懂皇帝的眼神,只觉得,皇帝透过她,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宁儿,你和你母亲,长着真像。”皇帝突然说了这一句。
周元宁道,“父皇胡说,明明是元安长得更像母亲,连刘娘娘都这么说。”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宁儿还小,等再大些,就更像了。”
周元宁不明白皇帝都意思,“父皇,七弟的事?”
皇帝道,“这事,你还是不要插手,回去好好待着,等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元宁有些疑惑,“父皇?为什么不让儿臣知道?明明是有人蓄意谋害皇子,为什么不能把人抓起来?”
皇帝透过烛火,看向窗外,“宁儿,你看看这大周的江山。”
周元宁也扭过头去,“父皇,怎么了?”
皇帝眼中露出精光,“这些东西,现在,还不全属于皇族。”
皇帝的意思,周元宁那个时候,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是啊,大周,这片广袤的土地,名义上,是属于皇族,可实际上,掌权人却是四王八公。
高祖立国之初,善待功臣,大封天下,大周的二十四州,有四分之一都分给了这十二家。
高祖在位时,相安无事。高祖薨逝后,传位给太宗,太宗性子软,压不住功臣。再加上,太宗后宫里又大多是功勋人家的女子,也不好太过责罚。
还好,太宗在位的时间短,四王八公家都忙着往宫里塞人,也没弄出什么乱子。可是,传到皇帝手里,还是一堆乱摊子。
就拿学堂来说吧,明明是皇子伴读,有几个竟然还比皇子霸道,一点不如心意就要破口大骂,就好像皇宫是他家一样。
周元宁在的时候还好,毕竟她的身份在那里,王景略和吴成又都护着她,她也没受过太大的气。可三皇子周元修和四皇子周元延不一样,一个生母是宫女,另一个是异族,这样的身份,不是上赶着让人欺负吗?
周元宁在的时候还好些,她一旦离了学堂,就是王景略和吴成,也压不下。
周元宁道,“父皇,他们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不明白皇宫里坐着的是谁。”
皇帝走下来,摸着周元宁乌黑的头发,拉着她坐了下来,“你啊,小小年纪,鬼灵精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皇帝顿了顿,“听说你要来个小子跟着一起学武功,朕还没过问,他是什么情况?”
周元宁道,“是外头的百姓,儿臣看他还算忠心,师傅又觉得他天赋好,这才留下来的。”
皇帝道,“也好,吴家和王家的小子,虽然对你还算忠心,可他俩毕竟年纪小,吴家和王家还有其他人在,你培养培养自己的人,也算留一招了。”
周元宁道,“父皇,七弟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死?”
皇帝的声音带着哀愁,但又很坚毅,“宁儿,你要记得,有得,必要有失。”
周元宁心中一惊,“父皇,你真的要放弃吗?”
皇帝拉着周元宁走到窗前,“宁儿,你看看这天下,若是朕真得有办法,也不会把自己儿子推入这深渊。”
周元宁甩开皇帝的手,“父皇?您是故意的?您肯定有法子救七弟?”
皇帝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宁儿,这就是皇家。你生在皇家,早晚会遇上的,只不过,今天,你遇见了。”
周元宁的声音带上哀求,“父皇,七弟他还小,您为什么不救他啊?就因为他身子弱吗?可他是您的儿子啊!”
皇帝道,“你要怪,只能怪别人选上了他,皇家不能再这样下去,元恒的死,就是一个突破口。”
周元宁往后退了一步,“父皇,您真要如此绝情吗?”
皇帝闭上眼,“不是朕绝情,可是不这样做,这个大周,就永远不是皇家的大周。”
周元宁的眼中不由得渗出泪来,“父皇,机会总还会有的,七弟就一个啊!没了他,父皇难道不会心痛吗?”
皇帝冷冷道,“他一出生,就是皇子,能为大周作出贡献,是他的福气,也是他的命数。”
周元宁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父皇,如果,他们盯上的是我呢?您也会这样对我吗?”
皇帝道,“不会的,他们的手还不能伸这么长,能伸到这么长的时候,你也长大了。”
周元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迎春阁的。那条路,这么长,这么冷。那天,她才真正体会到帝王之路的痛苦。
平日里那样和善的父皇,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像唐太宗那样,为了权势。
周元宁穿过麟嘉十年的雾霭,回到了现在,是麟嘉十八年了,已经过去了八年了。
是啊,周元宁还记得第二天,周元恒的母妃哭着求着来到了迎春阁,跪倒在刘贵妃的面前,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只为了能求见皇帝。
皇帝不想见,她只能求到刘贵妃面前,可是,刘贵妃也没法了,那个女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周元宁了。
周元宁转身就离开了,留下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是啊,都是可怜人。
七皇子周元恒死后,皇帝借机收拾了宫里不安分的妃嫔,又换了一批侍卫。朝中,勋贵们不敢触皇帝的霉头,皇帝也趁着这个时候,处罚了一批四王八公的旁系。
麟嘉十年,大周的土地才真正的收到了皇家人的手中。
周元宁目睹着一切,心里变得冷冷的,她明白,这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搭上一条亲生儿子的命,也是最坏的时机。
权势的味道,的确很美味,可是,周元宁也告诫自己,再美味的东西,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初心。忘了初心,就只能变成权势的奴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