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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使臣一行十五人,在踏入长安城大门的一刻就收到了最周到的招待。
“看来大周的皇帝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突厥使馆里,使臣们正聚在房间里用餐,说话的是一名衣饰寻常、三十岁上下的男子。
那男子看似只是一名普通的使臣,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说话的时候,连使臣首领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人正是突厥可汗都蓝。
当日他决定乔装混在使臣队伍里到长安来,除了想再次亲眼看看这座都市之外,还有另一项秘密计划。
不过这件事除了都蓝自己,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大周如此富庶,就犹如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吃上一口,主人怎么能不多护着一些。”使臣首领多禄道。
他留着络腮胡子,长得一副粗野武夫模样,其实内里精明心细,是都蓝手下第一谋士。
多禄的话令其余人纷纷点头。
长安城繁华似锦,商贾如云的景象让这些初来者看花了眼,他们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可汗对这片土地如此执着。
都蓝看着长桌上的菜肴,每一道都精致得像艺术品,味道也美妙得叫人回味无穷,远不是荒芜戈壁上的食物可以比拟的。
“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大周的一切。”都蓝用筷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鹿肉:“这里,是天下最好的好地方,能不能据为己有,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这话让所有突厥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突厥铁骑踏破长安城门,无边的财富皆归于他们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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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册立大典之前,承乾帝于皇宫内举行了一次宴会,接见来自属国或邻国的使臣,都蓝自然也在其中。
突厥使臣觐见时,承乾帝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他身后的一名副使。
那人容貌俊美,与中原人颇有相像之处。他虽不曾开口说话,但举手投足间仿佛都自有一种俾睨天下的气质。
只不过是个突厥人。
承乾帝突然起了兴趣,便笑着问他:“卿是何人?”
使臣首领一怔,冷汗都快下来了。他不知道承乾帝此言是有心还是无心,脑中飞速地想了几种应对之策。无论如何,可汗身份尊贵,决不能陷入危险之中。
都蓝却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语气从人能够镇定地说:“回大周皇帝,我是突厥出访队伍的副使。”
承乾帝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多禄,大笑道:“你们突厥的可汗实在没有识人之才,依朕看,你应该做正使才对。”
“谢大周皇帝称赞,只是多禄大人才华出众之处,却也不是我能比的。可汗对我二人要更熟悉些。”都蓝道。
承乾帝眼中带了几分欣赏,不过这只是个小插曲,他很快又转向其他国家的使臣。
多禄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都蓝贵为可汗,为何不好好呆在王庭,偏偏要来长安城凑热闹,置自己安危于不顾,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都蓝并不知道属下的哀怨,正饶有兴致地观察这周朝的文武百官。
正在此时,内侍禀报几位皇子到了。他远远看见杨进的身影,想了一想,还是悄悄隐到人群之后。
太子册立大典那日,都蓝并没有出席。
其他十四位使臣都入宫去了,他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甩开使馆外的监视者,一个人去了城里。
这一去就是大半日,到大典结束他才返回。
多禄看见都蓝脸上的笑容,不解道:“可汗什么事这样高兴?”
“得偿所愿,自然高兴。”都蓝并不直说,一副神秘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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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杨进与钟秀秀不过是表面夫妻,但面子功夫还是得要做到位。大婚后一连几日,他都带着太子妃熟悉东宫事务。
这日听说承乾帝身体再度抱恙,杨进便同钟秀秀去后宫探望他。
太子的车驾从西门进入后,杨进出声喊停,然后和钟秀秀一道下车,带着几个随从往承乾帝的寝宫毓和殿去。
按照惯例,太子其实有在皇宫内乘坐车辇的权利。不过杨进素来孝顺,一直步行。
待内侍通报完毕,杨进便进了承乾帝的卧房,而后者正靠着床头喝药。
“儿臣(臣妾)见过父皇。”杨进同钟秀秀躬身行礼,承乾帝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李德宝便唤小太监搬凳子来。
杨进这时才能仔细打量承乾帝,这一看之下,他心中却是一惊。
短短十数日,后者看起来瘦了许多,面色蜡黄,体虚之象也十分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体内的精气神都夺走了。
杨进一边暗道承乾帝怕是不妙,一边又忍不住有些伤感。虽然他对父皇感情有限,但毕竟血缘之亲,无动于衷也不可能。
说了半日宽慰的话,又叮嘱李德宝好生照料,杨进才离开。
一出后宫,他吩咐随从将钟秀秀送回东宫,自己前往太医院。
“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杨进叫来院正问道。
院正浸淫宫内多年,一听这话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言辞间开始躲闪。
本来杨进的身份就有些敏感,此时又来打听承乾帝的病情,难免让人有多余的联想。
思忖片刻,院正给了一个四平八稳的答案。
杨进见状,明白从太医院得不到什么,也懒得听院正废话,转身回宫,叫来黑衣骑。
听完黑衣骑的奏报,杨进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万万没有想到,承乾帝竟然会痴迷于丹药!
在杨进看来,修道一说纯属无稽之谈,丹药更是欺骗人的把戏。史书上记载了多少前朝皇帝,因为服食丹药中毒而亡,因此他心中痴迷丹药是几乎等同于“昏君”的词。
虽然杨进对承乾帝并不算亲近,但他一致认为自己父亲是位英武睿智的皇帝。早年承乾帝征占四海,何等威仪,即位后更是将宫中道士和尚尽数流放,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开始服食丹药?!
出于私心,杨进自认根基未稳,还需要承乾帝的扶持;出于大义,此时大周刚刚开始恢复元气,并不宜再陷入动荡。因此无论如何,他必须阻止父皇继续下去。
但承乾帝生性多疑,要如何开口才不会招致他反感?
杨进一时也没了主意。想来想去,他决定从承乾帝最信任的内侍李德宝那里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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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杨进终于寻到机会与李德宝单独交谈。谁知他刚说明来意,这位老内侍便哽咽了,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一把泪。
李德宝的师傅是伺候先帝的内侍,自然对其死因有所耳闻。当初见承乾帝也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李德宝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委婉地劝了几次,但承乾帝每次服用丹药后,确实觉得舒服多了,因此也没有把李德宝的话放在心上。
李德宝再怎么有体面,毕竟只是一名内侍,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而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杨进却为了此事找上门来,李德宝第一个念头就是:陛下果然没看错,五殿下确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第七十七章、 狭路相逢
“殿下,你说老奴该怎么办?”李德宝哽咽着说。
杨进沉思片刻开口:“李公公,您老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他的事也只有你最清楚。”
李德宝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神色。
杨进顿了一顿,继续发问:“李公公,谁诱使父皇开始服食丹药,此事你可有头绪?”
这话让李德宝的面色凝重起来。
杨进显然在怀疑有人背后操纵着这一切,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那么,那人的居心便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敢怠慢,细细想了想,却摇摇头:“皇上有一日突然对丹药起了兴趣,老奴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不过……”
李德宝谨慎地看了一眼杨进:“二殿下进献过一回仙方丹。”
老二杨时做事不过脑子,若说就凭这个断定是他,那也有些轻率。依杨进来看,更有可能是杨时想投其所好罢了。
承乾帝到底是突发奇想,还是听人说了什么,现在已经很难追查。
杨进无法,只好将此事搁下,叮嘱李德宝道:“无论如何,丹药不能再让父皇吃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李公公是父皇近侍,这件事还要依仗你了。”
李德宝明白杨进的打算,但那样做根本是欺君之罪。他忠心耿耿一辈子,没想到临到尽头却要毁掉自己一世的名声,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他想拒绝,但张了张口又没出声。
杨进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就连李德宝自己也觉得那些丹药再服下去,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
想到承乾帝摇摇欲坠的生命,他最后心一横:“老奴有办法,五殿下还请放心。”
杨进没有多问,对着李德宝正色揖了一揖。
如果有人在旁,就会惊讶地看到李德宝身为内侍总管,竟然避也不避,生生受了太子这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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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杨进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他的曾祖父、大周太祖景文皇帝一手将帝国推至前所未及的顶峰,却卒于这些小小的“丹药”,现在,他的父亲也要重蹈覆辙了吗?
这种夹杂着恐惧与无力的沉重感令杨进有些穿不上气,就算回了东宫也没有好转。
他前去看了看自己两个儿子,他们吃过午饭正在小憩。杨进制止了要将他们叫醒的侍女,返身去马厩亲自挑了一匹马,骑着往崔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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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怀德一家已经离开长安回了江南,杨进又大婚不久,忙得连见面的时间都少了很多,崔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
独自在府内用饭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他打算找家馆子,至少热闹些。
走在街上,崔容突然想起“仙客居”。
这是谢清婉赠予他的产业,但崔容自从那日与她船上相会后,再也没有踏足过。
现下一想起来,崔容心里涌起一些说不出的滋味,于是调转马头往仙客居去。
掌柜的一见新东家来了,连忙放下手头之事上前迎接。
崔容摆摆手叫他不要声张,自己如普通顾客一般走进前面的大堂,寻了一张桌子坐下,随意点了几个菜。
仙客居生意依然十分火爆,此刻不仅游船全部订了出去,大堂里也是座无虚席。
崔容百无聊赖地一边欣赏众生百态,一边等着自己的饭菜。正在此时,身侧有人道:“这位公子,请问能否与在下拼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