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石是黑衣骑精英队的队长,因为大理寺的关系,崔容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对此稍有了解。
杨进本就想找机会将自己与黑衣骑的真正关系告诉他,此时便顺势大概说了说。
崔容听完,心中惊愕非常。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在街上偶遇黑衣骑的那一夜。如果杨进是黑衣骑的首领,那么当时的人难道正是他?
不待崔容细问,周小石已经到了崔宅。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崔容一眼,对杨进行礼:“殿下。”
“不必避讳崔大人。”杨进道:“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周小石面上未露出异色,静静等候杨进吩咐。
杨进将穆逢生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异常严肃地说:“此人事关重大,你亲自去安徽,务必查个明白。”
周小石立刻单膝跪下:“属下领命,定不负所托!”
以黑衣骑身份之特殊,周小石竟自称“属下”,崔容终于确信杨进所言不虚。待周小石离去,他迫不及待问出当年之事。
“难道那时,你知道树后的人是我,所以才会放我一马?”崔容虽如此说,脸上的表情却很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杨进说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崔容的脸颊。
崔容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困惑之色愈甚:“可那又是为什么?当时你我素未平生,我何德何能令五殿下青眼相加?”
杨进忍不住嘴角上勾,将他拉进怀中搂住:“你错了,我们可不是素未平生。”
看崔容满面不解,杨进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我初次见你,在那之前。当时你与张尚书家的公子同行……”
随着杨进的讲述,崔容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如果那句“人治不如法治”是他与杨进结缘的最初,那如今的自己,在杨进眼中又是什么模样?
仿佛看穿了崔容心中所想,杨进将他抱得更紧。
“我都明白……你为我放弃了什么,我都明白……”杨进在崔容耳边低喃不已,“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有的罪,都该是我来承担。若有报应,也该报应在我身上……”
杨进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崔容心中的枷锁渐渐被打开了。
他想说什么,却又有些哽咽,于是只能更用力地回抱杨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有多么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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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社被黑衣骑盯上的最初,杨禹还颇有些紧张。但很快他发现传说中的黑衣骑也不过如此,便渐渐放下心来。
但随着周小石在安徽展开动作,富春社的秘密很快便藏不住了——杨进继承太子位时的那些流言,竟然都出自此处!
承乾帝震怒,如同数年前一样,所有与之有关都被判了极刑,有些甚至祸及九族。
此外,承乾帝还下旨改革法制,严格控制结党营社之事,一时令许多无辜社团纷纷遭殃。
对杨禹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穆逢生够机灵,没有暴露自己,所以杨禹力量的核心还没有被真正触及。
“黑衣骑确实有些本事,连他也不是对手。”杨禹负手立在廊下,看庭院中年幼的儿子们正认认真真地练习剑术,漫不经心地想起安徽的事。
若一切发展顺利,杨禹原本并不打算与他人联手,但连番受挫之后,他却认真考虑起这件事。
也许那般千钧一发之际,正是他的时机!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倒要叫所有人都看看,他们错得有多离谱!”杨禹随手摘下枝头一朵红花,赏玩片刻,忽然恶狠狠地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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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在安徽富春社之后的整整五年里,整个大周平静无波,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然而在这平静的背后,有些事情已经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先是承乾帝再次一病不起,与前一次的来势汹汹相比,这回仿佛只是有些缠绵反复,并不如何凶险。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在迅速地衰弱,仿佛他的生命突然开始加速流逝一般。
承乾帝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这些年虽然有神医孙靖从旁调理,此时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忠心的臣子们为大周社稷着想,纷纷上书催促承乾帝下旨,让太子杨进再次监国。
这些年,杨进已经锻炼地很好,完全符合一位明君的标准,也终于赢得了朝堂上下的认可。
但承乾帝却将众臣的折子都置之不理,死死抓着朝政大权不肯放手,甚至还降了几位上书大臣的官职,仿佛如此就能挽留住什么。
对此,杨进安之若素,恭敬孝顺的态度不曾有一丝改变,对他来说,既然耐心等了许多年,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他的态度让承乾帝安心了不少,总算没有引起更大的波动。
但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南疆叛乱了。
第八十五章、 重掌大权
南疆叛乱的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入承乾帝手中,他只看了一眼,便将其丢在一旁,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神色有些恹恹。
他真是老了。
南疆说穿了不过是蛮夷聚集之地,荒凉贫瘠,蚁虫横行,实在没有多少油水。
从古至今,历朝的皇帝们对此处大多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懒得多费精神,等真的闹起来才狠狠敲打几下。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竟也让承乾帝心生退意,一点都不愿意面对。但他到底保留了最后一分神智,待半日后稍稍缓过精神,承乾帝就叫人宣太子杨进觐见。
杨进此时正与崔容在一处。
四年前,承乾帝一道圣旨,崔容从大理寺少卿变为中书舍人。此次调任品阶不变,但中书省地位超然,并不是大理寺可以比拟的。
中书舍人虽只得正四品,但也有了参与诏令起草、商议国事的权利,相较之下可谓一步登天。
而这些年杨进亦渐入佳境,两人在一处多是商议正事,少有从前那般逍遥自在。
这日好容易得了闲,杨进便约崔容一道去京郊外的山谷游玩。
长安的春天今年来得迟了,已经快三月末,寒气还未褪尽,柳枝才将将冒出嫩芽。
好在山林之间春草已颇有绿意,景致倒也不错,于是年轻公子们纷纷按捺不住,呼朋引伴出门踏青。
崔容与杨进均扮作寻常富家公子,混在游人之中,叫侍卫远远跟着,倒也不十分碍事。
两人一个玄色衣衫,面容冷峻;一人气质从容,举止温文尔雅,身后又跟着二三十名侍卫,所过之处频频惹人侧目。
“如此一来,殿下微服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崔容环视四下,终于忍不住轻叹。
杨进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眼看和崔容躲清静的计划又要泡汤,他十分不甘,于是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此处往东,有个湖,据说景致也不错……”
“算了,想来和这里所差无几。”崔容懒得奔波,摇了摇头。
此处虽有几名官宦子弟游玩,但他们都颇有眼力见,看太子殿下是微服出行,便知其不欲被打扰,于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如此一来,山谷里便没有方才那么拥挤,杨进觉着舒服了些,也就不再提换地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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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走在殿下身边的,可是大理寺崔少卿?”一名青衫书生有些惊讶地问同伴。
待同伴应了,书生不由有些惊讶,暗忖早就耳闻大理寺崔少卿与太子十分亲近,如此看来传言不虚。
“渐离,你消息灵通,可知道什么时候放榜?”同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山水美景也没能入他眼中去。
被称为渐离的就是方才说话的青衫书生。他用扇子敲打着掌心笑:“急什么,听贡院的堂吏说也就在这几日了。”
王鹏远一听,不安之色更甚,几乎不顾上与方渐离说话了。
见状,方渐离眼底不由有一丝轻慢。在他看来,只有不能掌握结果的无能之辈才会如此惶惶终日,而他方渐离,必定会成为那榜上之人!
这两人正是赶来参加今年春试的考生。
方渐离一边敷衍地安慰着王鹏远,一边细细思索自己的前途。
来长安城之后,方渐离除了备考之外,对时局也颇为关注。因为一段往事,在当朝红人里,年纪相仿的崔容最引方渐离注意。
生母身份低微的庶子,仅仅八年就当上正四品中书舍人,不能不说是少有的好运了。
在方渐离眼中,崔容之所以官路通达,完全得益于皇上和太子的青眼相加。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日。
“长安水深……果然还是要找个靠山才行。”方渐离默默在心中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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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午后,崔容与杨进正在树下休息用餐,后者忽然停了动作,凝神片刻道:“有人过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御前侍卫飞驰而至,到二人面前,下马便拜:“殿下,皇上有旨,宣殿下入宫觐见。”
杨进知道有封急报被送入宫中,料想承乾帝宣他正是为了此事,当下不敢耽搁,匆匆和崔容交代一声就往皇宫赶去。
目送杨进离去,崔容的目光中不禁有了一丝忧虑。
太平日子还没过几年,难道又要出事了?
他正想的出神,没留意有人靠近了:“敢问阁下可是崔容崔大人?”
崔容乍听得有人叫自己名字,一回头,见一青年略带恭敬地看着他,长身玉立,面生得很。
“你是……?”崔容拿不准对方来意。
那青年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学生名为方渐离,今日有幸偶遇崔大人,请大人受我一拜,以报答大人的恩情。”
崔容不动声色:“我于你何恩之有?”
方渐离抬头时神色颇为激动:“学生是苏北人,家父在盐场做账房……朱管事暗中走私私盐的事偶然被父亲察觉,他心狠手辣竟想将学生父母灭口。学生当日恰巧宿于友人家中,这才逃过一劫。”
方渐离道他一介草民,报官无果,不能为家人伸冤。若不是崔容,他父母至今都不能于九泉之下安眠。
崔容不料私盐案背后还有这样的事,当下神情就缓了,轻叹一声道:“触犯国发,罪有应得,却算不得什么恩情。”
方渐离又是一礼:“于大人也许是无心之举,但于学生,却是恩重如山。学生读圣贤书,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只盼有一日能替大人分忧。”
崔容得知方渐离是这届的考生,便勉励了他几句。
待崔容走远,王鹏远才从石头后面出来,面带哀色地对方渐离说:“渐离,原来你身世这般凄苦,先前都不曾听你提及。”
方渐离哀哀戚戚地叹了一声,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王鹏远也就不好再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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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承乾帝基本呆在寝殿足不出户,因此杨进入宫之后就直往毓和殿去了。
他见承乾帝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便出声道:“父皇,儿臣来了。”
“太子……”承乾帝张开眼睛,语气十分虚弱,转头示意了一下书案的方向:“那上面的东西,你先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