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一挑。
晚上六点,列车终于抵达目的地。
另外两组人开车过来的,比温晚他们提前半天抵达当地的民宿。
大家都苦不堪言。
晚餐时间成了吐槽大会,相比之间,温晚和白巧算是睡得最好的,两个人坐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不是,蒋老师,节目组就真让你坐了一晚上的硬座啊?”其他两组叹为观止:“这也忒狠了吧!”
蒋顷淡淡扫过对面的温晚,嚼着米饭,没有说话。
他本身话少,大家也没有多想,但是他那一眼的意思,温晚看出来了,就是在说:跟她比,节目组算什么。
温晚理亏。
听出来了,也只能假装不知情。
大家劳顿一天,节目组终于人性化一次,吃过晚饭,就收工了。
温晚准备睡觉的时候,小暖悄悄向她招招手:“温老师,你来一下。”
她穿过走廊过去,发现总导演小亮和蒋顷也在。
蒋顷明天有行程,要提前离开,所以他们明天的录制要提前开始。原计划是凌晨五点开始拍摄,他们三点钟就得拍摄。
“知道了。”温晚已经习以为常。
蒋顷没有过多解释,两个人一起回到房间。
距离凌晨三点还剩下五个小时。
温晚一句话都没有问,倒头就睡。
睡了一个小时,被电话吵醒了。
莫莫说:“老板,你没回我微信,我就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怎么了?”她睡得有点发懵。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得真人秀,定下来了,明后天都有录制,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我方便帮你订票,提前到机场等你。”
蒋顷还没睡,拿着平板在看视频。
她转身看向他:“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上午十一点,从这边出发。”她第一次关心他的行程,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不由从靠着的床头坐起来:“怎么了?”
温晚没有搭理他。
继续拿着电话说:“我十一点从这边出发,你订一点钟左右的机票吧。”
电话挂断,她又蒙头继续睡。
蒋顷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狗都不会这么自作多情。
凌晨两点,温晚被节目组叫醒,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蒋顷已经在洗漱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睡没睡,他一天天就跟没觉似的,不睡也不会困。
眼下也没眼袋,也没黑眼圈。
不知道怎么养的。
她现在就凭一口仙气吊着。
两个人做了妆发,换了衣服,穿梭在凌晨三点的日光城,不远处的布达拉宫依然巍峨,温晚心怀敬畏,蒋顷转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街道空无一人,而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却灯火通明。
蒋顷一开车门就笑了,看向小亮说:“早知道不跟你们说了。”
温晚面露疑惑。
只见蒋顷径直传过前面的小道,轻车熟路钻进其中一家酒吧。酒吧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台上的乐队人去楼空,只剩下穿着羽绒背心的老板在收拾残局。
“怎么你一个人?”老板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你不是说要带嫂子来吗?”
话音落下,温晚从后走进来。
蒋顷耸耸肩:“这不就来了。”
后面还跟着几个摄像机。
老板又是一愣,“这……是什么?”
蒋顷没有解释。
温晚隐隐见老板觉得眼熟,眯着眼睛打量许久,“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你?”
老板失笑出声,“嫂子,我啊!胖子啊!”
温晚一惊。
“你怎么这么瘦了?”
胖子笑道:“我好久之前就这么瘦啦。”
温晚又是一惊。
“上次顷哥过来的时候,你都没来。”胖子说。
温晚只是笑。
在他们十六、七岁的时候,蒋顷胖子和另一个男生组过一个乐队,乐队的名字温晚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和他们一起为了各自的理想努力的日子。
是她落寞青春里,唯一掷地有声的东西。
胖子说:“虎子出去买烟了,应该马上……”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臃肿的男人从外走进来。见到屋里这么多的摄像机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看到人群中的蒋顷立马扑了上去,“靠!顷哥!你真来了啊!靠!我好想你!”
转而看到温晚,又是一惊:“靠靠靠!顷哥,你真的娶到你最想娶的人了!太牛了!”
小亮和小暖对视一眼,听这意思,蒋顷还是温晚的粉丝?
于是第五期和第六期的卖点,他都想好了,就叫:「大受震撼!蒋顷竟是温晚粉丝!」
蒋顷没有深言,转移话题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行。”胖子叹了口气:“不过虎子快结婚了,我媳妇儿也要生了,准备把这个店盘出去,找个更稳定的事做。”
人近三十,昔日的理想,全部变成柴米油盐。
蒋顷若有所思垂下眼眸,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酒杯,跟胖子的酒杯碰了一下。
胖子一饮而尽,释怀一笑:“还好,咱们四个人,至少你和嫂子都实现了曾经理想,咱们这也不算辜负曾经的自己吧?”
那时候,他们立志要做国内最好的乐队,让世界听到他们的音乐。
而她立志要成为国内最好的电影演员,让世界都看到她。
到最后,都是一言难尽。
温晚淡淡一笑,端起酒杯敬了一下,没有过多解释,他们觉得是实现了,那就是实现了吧。
天一点一点儿亮了。
拍摄的时间到了,蒋顷准备离开的时候,指着舞台角落的架子鼓说:“咱们再合作一次吧。”
两人自是不会拒绝。
“唱什么?”蒋顷问:“我们以前的歌吗?”
胖子和虎子同时摇摇头:“唱一首我们最近很喜欢的歌吧。”
“叫什么?”
“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胖子的唇角泛起淡淡的自嘲:“万青的。”
蒋顷听过这首歌,旋律一响起就能跟着合,虎子拿着话筒,温柔的嗓音在灯光下娓娓道来,当唱到「记起我曾身藏利刃,是谁来自山川湖,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他和胖子同时红了眼眶。
这首歌唱完,酒吧归于沉寂。
蒋顷放下鼓棒,起身准备离开。
虎子叫住他:“哥,我们再合作一次晚霞未晚吧,嫂子来打鼓。”
蒋顷一愣。
温晚在台下淡淡一笑:“我好多年没打过了,”
“没事,随便敲。”
温晚走到蒋顷之前的位置上,蒋顷抱着吉他站在话筒架前,前奏响起前,舞台陷入漫长的沉默。
虎子和胖子陷于自己的心事,丝毫没有察觉。
每个人都生活在各自的困局里。
他们知道蒋顷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却不知道蒋顷曾为歌里的她红过多少次眼眶。
他们知道蒋顷娶了少年时最想娶的女孩,却不知道他和她隔着痛不欲生的六年,痛到他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人。
《晚霞》之前不叫这个名字,歌词和旋律也不像他后来唱得那样。
当唱到「爱啊,爱啊」的时候,他的调和词跟其他人没合上,舞台上陡然一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不愿意从梦里醒来的人,突然被这个旋律惊醒,原来他们早已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的人。
醒来吧。
算了吧。
虎子松开电子键盘,摸出兜里的烟说:“走吧。”
台上的人都没有动。
门外天色大亮。
日光,蓝天,跟屋内的昏暗呈现现有对比。
只要走出去,就有阳光万里。
认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