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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酿 第70节

    “我又不是为了嫁他而嫁他?”刘容又要弹琴,刘宇长臂一伸,直接强行把琴给抱走了。
    “你看上他后院哪个美人儿了?”刘宇居高临下地鄙视她。
    “过去了再说,目前见着的都不错。”刘容摸着下巴,笑的阴测测的。“要想在皇城里待下去,再不嫁,名声越发不好听了。郦朗逸身份合适,爱女色,又想要咱家的势力,是最好的人选。何况这件事里我还帮了郦清妍一个大忙,以她现在的地位,日后要还礼,定是重之又重的。若是有一天家里衰败,有她在,也能保个完整无虞。”
    “你倒是想的长远。”刘宇说的无褒无贬。
    “花无百日红。定国公府上几辈何等显赫,现在他郦朗逸不是也要到处拉关系找大树庇佑?那时咱们庆国公府还不及他,局势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以后能一直好下去呢?”刘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百转千回,气息勾魂摄魄。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郦朗逸生了个那么厉害的女儿,为何还到处张罗作何?好好哄着郦清妍,就等于傍上了敬王,他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刘容缓缓笑起来,“这位兴晨郡主一个劲儿逃离郦家,不倒回去坑死郦朗逸就够有情有义了,哪里还会帮着他?郦朗逸做父亲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能耐。”
    刘宇咳了咳,“旁的不说,你去了定国公府,先把你这说话的语气改一改。”
    “我在外头说话又不是这个样子,你担心什么?快给我准备丰厚的嫁妆,我要你名下最大的那个宅子。”
    “别狮子大开口啊!”
    “我不管,我就要,不然我天天弹琴给你听。”
    “……”
    敬王府笼罩在慕容亭云的阴翳里,王妃娘娘又不在,府里的人皆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傅家沉浸在悲痛与忧愁中无法自拔,却还得在办理傅斯尔的丧事的同时,强撑着准备傅斯烟的嫁妆。定国公府后院的怒火与郦朗逸一人的兴高采烈交织,实在算不上平静。唯一有喜庆气息的就是庆国公府了,刘宇是真心想要刘容风光出嫁,和他的夫人一门心思扑在这场婚事上,完全忽视当事人没日没夜地和美人儿们寻欢作乐。
    “这么热闹的场景,你却看不着,真是可惜了。”栖月坐在郦清妍房里那张整整齐齐的雕花大床上,手里玩着从帐子上扯下来的珍珠结穗璎珞,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
    “聆晰的事,估计也是你做的。真是下得了手,用这么狠的方式,连聆晔自己都给吓到,聆晰这辈子再无机会翻身了。”
    “走了快四天,在十二禤阁一切都还好么?”
    “有点想你呐。”
    “去接你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门一趟,晚上二更的话会比较晚,米娜桑可以明天起来享用,mua~
    第80章
    经凤髓香熏过的屋子里余味不散, 黑檀座架上青铜炉子里的碳很少,房间里的温度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寒冷, 幸好地上铺的毯子够软柔暖,不至于让人冻僵。郦清妍坐在巨大的书桌后,缩成一团, 搂紧怀中的手炉, 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
    很厚的一本书上尽是数字, 面前还有一摞, 全是十二禤阁的账务,今天早上必须看完。明明有八宿那么多人打理阁内的各种花销开支, 大批量精通此道的人让阁中财富只增不减, 郦清妍不是很明白为何一定要自己看这个。连着折腾了几天,郦清妍又累又困, 站着都能睡着。书页上的字漂浮起来, 在眼前跳舞,脑袋一个没撑住砸在桌面上, 当的一声响。
    “唔……”郦清妍捂着额头, 觉得这样不行, 肯定是要睡着的。一咬牙把手炉扔到一边, 起身去打开了窗户,呼啸着卷进屋里的寒风顿时把人吹了个透心凉,瞬间就清醒了。
    这间屋子是行宫的一角阁楼, 行宫落在悬崖峭壁上,此刻推开窗看出去,恰见万顷云海,在身下翻滚涌动,一轮红日在天边缓缓升起,霞光普照,云海被日光染成绯红,宛若仙境,如置身云顶天宫一般,景色美的惊心动魄。
    虽然从未来过椽木山,毕竟是京都三大名山之一,郦清妍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却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十二禤阁居然坐落在此。不过,每次想到几天前被那么一堆人接到此处,郦清妍都眼角抽搐,心情复杂。
    闻名遐迩,集权利财富地位于一身的世间第一大组织,在京都的据点,是一个隐藏在椽木山礼就算绕个九曲十八弯也不一定能找得到的地方,专门挑了一整片最考验建筑师水平的悬崖,傍山修起堪称浩荡的大片行宫。机关之术在这里被运用到淋漓尽致。无论是横在头顶跨越两座大山的吊桥,还是直接从山脚通到山顶的传送门,抑或远处巨大的湖泊中央凭空升起来的高大的多宝塔,都让人叹为观止。
    郦清妍见过的所有巨型建筑,广夏细旃如瑶华宫,鸿图华构如华阳宫,琼楼金阙如紫宸宫,在这座行宫面前,什么都不是了。
    站在山脚下刨山填壑铺出来的大广场上,抬头看着恢宏到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宫殿群,郦清妍觉得自己如同一粒尘埃般渺小。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被温阑握在手中的,究竟是强大到何种境地的力量,也终于明白,为何天下人惧惮她到那般境地,慕容曒费尽心机也要把这份力量夺去。
    无法不忌惮,离皇城如此近的地方,有这么多高手云集,温阑真有反意,只要一个吩咐,这帮人杀过去,皇城那点护卫军都不够塞牙缝的。
    温阑和她说过,平时行宫最多只有三个宿主在,在这里的其他人主要负责收集整理从各处汇集来的资料,像今天这样,所有宿主都来了,还是她上任来的第一次。
    用如此隆重的方式迎接,郦清妍受宠若惊,惊恐的惊。
    可是,看到那高耸入云,比皇宫大门还要霸气几分的宫门上挂着的题字,郦清妍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十二宣阁,宣上打了个叉,就在旁边添了一个禤字,还写错了,少了两笔。
    郦清妍敢打包票,她闭着眼睛用左手写出来的东西,能甩这破字十八条街。
    身旁的焕逐咳了咳,解释道,“这个是第一任阁主写的,留下遗言,不可更换。所以就……一直挂着了……”
    郦清妍扭头去看温阑,想要得到更多一点的解释。
    “十二禤阁创始初期更换过几次名字,第一任阁主姓宣,所以第一个名字为宣阁。”温阑带着郦清妍缓缓走进大门,将旧事慢慢道来。“那时江湖上的帮派多是以创始人的姓为名,诸如谢家楼,王洪帮一类,老阁主想要标新立异,苦思冥想怎么改一个霸气又好听的门派名来。创阁初期不像现在规模如此之大,只有十二宿,许是老阁主觉着十二这个数字吉利,便又在名字前加了一个十二,然后亲笔题匾,以纯金贴出这块门牌来。”
    郦清妍默默揣测着刻匾人看到这笔字时的内心感受。
    温阑和郦清妍走在人群最前,三十六宿宿主跟在后面,还有丫头侍从,浩浩荡荡拾阶而上。
    温阑继续道,“老阁主晚年不再东奔西跑开拓势力和地盘,成天躲在书房里看书。她觉得宣字不好,太好写了,不霸气,翻了好几天的书,挑了另一个禤字出来。因为老迈,怕腕力不如以前,写不出以前的气势,所以直接在原匾上改了,写到一半被人叫走,所以少了两笔。”
    郦清妍很想笑,咬着舌头才忍住。
    温阑看她一眼,“想笑就笑吧,我当初第一次看见时,笑了快一年。”又道“阁里书楼里有记载老阁主取名的心路历程,你若是觉得有趣,可以拿来看看。不过可能混在她写的众多武功心得里了,得找上一找。”停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的白玉石梯,眉头皱起来,“我明明记得上次来时没有这么多楼梯,什么时候修的?”
    “五年前。”衱袶回答,冷嗖嗖瞟了温阑一眼,“上次阁主来的时候睡着了,被人抬上去的,当然没留意有多少阶石梯。”
    郦清妍:“……”
    拉了拉温阑的袖子,“要亲自爬完吗?我可不可以也睡一觉,然后被他们抬上去?”亮出胳膊,“我还受伤了,可以优待的。”
    温阑托着下巴,“我也想这么干来着。”
    印伽怒,“两位主子能不能认真一点,你们才走了二十阶不到!”
    原本半路遇上刺杀就耽搁了不少时间,又这样磨磨蹭蹭,等爬到行宫主殿时,天已黑透,几个长老等了一天,已经歪在椅子里睡着了……
    也许正是因为第一天让他们久等,才这么可着劲儿地折磨自己吧。郦清妍裹紧身上的衣裳,默默想着。看着窗外壮阔的风景,舍不得关窗或离开,冷风吹得她咳起来,刚咳了两声就顿住,眼睛蓦然瞪大。
    不,不可能的吧?
    郦清妍揉揉眼睛,想要看个仔细。那个冲破云层直往自己窗口飞来的黑点越来越大,一头永远懒得扎起来的长发在身后飞舞,造成一种因为高速移动眼睛跟不上而视觉凝滞看到幻影的错觉。他的速度的确极快,郦清妍只难以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睛,人已经轻飘飘落在了窗棂上。
    真的是栖月。
    郦清妍往后退一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见到我这么开心,连话都不会说了?”栖月心情非常好,脸上的笑从未有过的灿烂,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如同两片乌黑的月牙。
    郦清妍把他从危险的窗棂上拉进来,忍不住往他来的地方看过去,全是悬崖,一个落脚点也没有,他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想知道?”栖月摸了摸她被风吹到冰冷的小脸,手一勾,将人搂入怀中,“带你走一遍不就行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完,郦清妍还没理解他的意思,已经被栖月搂着,一脚踩上窗口,直接往窗外的深渊一跳,身体顿时腾空。
    “啊!——”郦清妍的尖叫声直冲云霄。
    身体在一片虚空里急速下坠,寒风刮到不能呼吸,能碰到摸到抓到的唯有栖月,郦清妍整个人都缠到他身上,闭着眼睛不住尖叫,“不要!救命救命!栖月!我不要!啊!”
    栖月好整以暇地看着怀里瞬间吓哭,抖成一团的人,一只手将她搂紧,另一只手往崖上拍了一掌出去,借着反冲力在半空中扭了个身,击落的石块掉下,一只脚在其中一块上一蹬,借力反弹,下降速度顿时减缓了。
    “有我在,还怕?”
    “怕怕怕!不要玩了,求你了,月,月……”郦清妍吓得口不择言,只知道喊栖月的名字,头深深埋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敢看。
    “原来你也有胆小害怕的时候。”栖月平稳落地,“看,这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么?”
    郦清妍努力了好半天也无法自行站立,可是心里又气又怒,硬是把栖月推开,瘫软在地上,顺手捡起手边的石头就向他砸了过去,没有力气时的泄愤根本不起作用,扔出去的石头还没够着栖月就掉了下来。“坏人!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一边哭一边吼,鼻子都红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栖月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像个彻底吓坏的孩子,茫然无措又委屈可怜。
    栖月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不顾她的反抗把人抱在怀里,在她袖袋里翻了绢子出来,动手给她擦眼泪,“一直在想你大哭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这么难看,以后都不许哭了。”
    郦清妍躲开他的手,自己用手背在脸上胡乱蹭了一通,反而把整张脸都抹湿了。“你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凭什么管我?你走开,再不要见……唔!”
    脑子中如有一片白光突然炸开,似乎一切都恍惚起来。可是眼前放大了的栖月的脸是真实,箍着自己肩膀,按住自己后脑勺的手是真实,唇上温热绵软的触感,也是真实……
    栖月他,在做什么?
    一个吻,非常短暂,蜻蜓点水,却留下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经久不散。就像一朵鲜花划过嘴角,软,暖,细腻,在鼻尖留下淡淡的香气。
    “我俩什么关系?嗯?”
    郦清妍呆若木鸡。
    “想见你,就来了。想吻你,就吻了。我现在很开心,你呢?”
    心里有个地方被一种包裹了厚厚柔软的坚硬刺了一下,有东西在坍塌,混了蜂蜜的血液流淌出来,是甜,也是疼痛。以为这一世绝不会有的情感,就这样在郦清妍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了y(^_^)y
    第81章
    “傻了?”栖月伸手揉郦清妍的头顶, 她今天未曾绾髻,长发披在身后,用一条湛蓝色的细长发带系起来。刚刚被风一吹, 又搞了那么一大通阵仗,乱糟糟的,揉起来感觉越发的好。然后头发就更乱了。
    郦清妍迟钝地摸着自己的唇, 不能置信的表情在脸上经久不散, 看起来越发的傻气。栖月对自己的感情她一直摸不太透,如果只是逗弄, 以她目前对他为人的了解来看, 不会生出这么多亲密的动作和语言来;若说是喜欢,却又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即使是在表明心意的时候, 也只在额头上碰一碰,与其说是爱恋, 不如说宠爱更贴切。而郦清妍也一直坚信, 他仅仅是觉着自己有趣,当成手中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倍加呵护而已。
    比宠爱多一点, 却又不是爱情。
    可是现在他却在时间场合地点完全不对的情况下, 突然的就给了一个吻, 捅破了两人之间那层朦朦胧胧的纱,把她宁静无波的心境完全扰乱了。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郦清妍压下心头小鹿受惊般的狂跳和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自镇定, 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刚刚不是说过了。”栖月略微不满。
    郦清妍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他刚才说的什么话,不由嗫嚅,“这才几天,又不是不回去了。”
    “你不在,总觉得少了乐趣。万一就这样被温阑拐跑了,我去哪里找人?以她的能力,要藏个人,怕是把全天下都刨一遍,也不定能找着。所以总想时时看着你,把你放在够得着的地方,才能安心。”
    郦清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传皇上旨意,兴晨郡主接旨。”栖月负手而立,突然一本正经地宣读口谕。
    叹了口气,翻身由瘫坐变成跪姿,眼下就两个人,栖月不介意郦清妍自己也不介意,所以连仪容也没有心思整理,唯有姿势还算端正规矩,“臣女接旨。”
    “煊太妃突染重疾,念兴晨郡主治好敬王妃在先,又系太妃侄女,特宣入宫侍疾,贴身照顾太妃,直至病愈,钦此。”
    郦清妍宽大袖子底下的手不由捏紧,指甲刺进手心,疼痛让人清醒冷静,郦朗欢生病比前世提前了整整四个月,若说不是人为,她是绝对不信的。难道因为自己的布置又改变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情?郦朗欢的病,除了让郦家失去一大靠山,还与别的东西有联系不成?
    郦清妍转念一想,又推翻心中快要建立起来的假设,郦朗欢实在算不上靠山,如果不是个永安无意间撞见,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表面上默默无闻的人,在宫里的地位居然这么高。前世她最后的消息,也不过让母家的人进去侍疾了几天。定国公府没有诰命正夫人,还是郦朗迭的正妻赵洁进的宫。
    这样的快要被外界遗忘的深宫妇人,除了关乎宫廷辛密,也没有旁的了。郦清妍飞快捉住脑中一闪而过的大胆猜想:慕容曒肃清朝堂,如果不仅仅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呢?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正牵系到郦清妍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巨大阴谋。
    “你总是不分时间场合地爱出神或则发呆。”栖月的手在眼前晃过,郦清妍回过神来。“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你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郦清妍撑着地面站起来,整理身上歪歪斜斜的衣裳。“一个人的思绪瞬息万变,哪里是一句话就能概括完,然后说出来的。”一边应付着栖月一边环顾四周,想知道被他带到了什么地界。“若我问你,你此刻在想什么,你能回答我么?”
    “当然可以。”栖月把落在地上的发带捡起来,递给郦清妍。声色如茶,馥郁清香,入耳清雅,余韵甘美,回味无穷。“我在想你。”
    郦清妍顿了顿,接过发带的手在栖月的掌心微微停了片刻,又像被烫着一样飞速缩回去。“你像是变了一个人。”抿嘴,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变成的现在这个模样,“现在这样,我很不习惯,诸如此类的话,少说些为好。”
    “我还没有说完。”栖月噙着笑,“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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