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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色 第12节

    在格拉斯小镇居住的第一夜,云暖睡的并不安稳,凌晨五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这样一觉醒来,乔景延已经拜托露西太太叫了外卖午饭,他已经吃过,此时正在客厅收捡自己的绘画工具,今天天气不错,吃过午饭就可以前往附近的花田作画。
    云暖本想帮着他一起收拾,倒是被他强硬的拒绝:
    “我自己摆弄这些东西,这样需要颜色的时候,我才能分得清楚。”
    云暖从未见过他绘画的模样,甚至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去辨别颜色的,知道今日的活动只有踏青,吃过午饭,当了个合格的伴游,一路带着她往花田走。
    气候宜人的格拉斯像是沉醉在香水的海洋里,乔景延的感官非常敏锐,自从踏进小镇,一路上便能闻到不少花香,云暖也没闲着,陪着他,把一路上经过了哪里,看到了什么,全部一五一十的告知他。
    他偶尔要回应一两句:
    “这种花的味道有点甜,是新开发的品种吗?”
    “这是什么颜色的鸢尾,闻起来味道有点奇怪。”
    他一路靠着气味观察这个世界,像是她的鼻子,她则是当他的眼睛,一路感知交流着,到了小镇上最大的玫瑰花田。
    每年来格拉斯旅游和参观的游客都很多,有些甚至是专门来这边采购香水,一整个行李箱都装不下,他们找了个人少阴凉的地方,摆好画架以后,云暖便安静的坐在他身侧,乔景延这人很奇怪,既不问这地方的风景摆设,也不问天空有没有云朵,他甚至只是坐下,闭着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心里便有一副想要画出来的作品。
    他看不见,所以才不会被这些条条框框限制,一切全靠自己心里的幻想,徒手作画的乔景延,通过不同颜色颜料之间的微妙手感辨别颜色,倘若遇到有些复杂的颜色,他也会在特质的颜料盒里刻上不同的提示盲文,这样不至于用错颜色,使得整个画面看起来和谐又漂亮。
    云暖一直坐在身侧,看着他把心里的所思所想画在纸上,慢慢的成为一幅气势磅礴的画作,被火红色玫瑰填满画卷的玫瑰花田里,一个白色身影的姑娘披散着波浪卷发,留给观众一个寂寞背影,天空并不是蓝色,像是一面大镜子,把姑娘的身影也倒影上去,整个画面看起来奇幻又绚烂,云暖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到底是天空映着花田,还是花田原本就是天空的倒影。
    她思索了没多久,发现他用手指给那个背影添上了黑色的大卷发,这才觉得这个背影有些像自己的,这个人竟然在画她,那他的脑子里,其实是一直都有自己大概的轮廓吗?
    云暖仅仅只是想到这些,心脏就有些小悸动,她装作凑过去看了一眼的样子,问他:
    “乔先生画的是谁?”
    乔景延毫不掩饰:“当然是你。”他往她所在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勾了勾唇角,偏着脑袋说:
    “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幻想谁活在我的世界里?”
    我还能幻想谁活在我的世界里?
    云暖被这个人笑起来的眼睛勾走了心脏,顿时连耳朵也羞臊的红起来,这乔氏的乔公子,可不像童佳音调侃的那样,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大男人。云暖知道他看不见,低着头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水,插上吸管给他喝了一口,问他:
    “乔先生谈过恋爱吗?”
    这原本就是关系到了极好的时候才能问的问题,她自己都觉得这种心血来潮的问题问的有些突兀,自己还在尴尬中,那个人就歪着脑袋问她:
    “抛开家世背景的话,云小姐以为,谁会真正奔着爱情,去喜欢一个瞎子?”
    云暖的心尖上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听闻他这样轻视自己,心里有点不高兴:
    “我看那些长着眼睛的也不见得有你明亮,瞎子也值得被人爱。”
    乔景延被小姑娘单纯的话语逗笑,没想到她那么在意他说的玩笑话,收了画笔,又问:
    “所以我值得被谁爱?”
    云暖耳根子更红,完全没想到乔景延会突然间说那么一句话,不知道作何回答,支吾了半天,那个人不过是存心调戏她,察觉到她呼吸不均,低低的笑了一声,用干净的手肘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
    “正确答案是要自爱,不是么。”
    这人的手腕像是有温度一般,大夏天的,硬生生让她的脸颊红了一圈,她赶紧咕噜噜的喝下一大口酸奶,连连点头:
    “嗯,嗯。”
    乔景延:“嗯?”
    云暖的心思彻底被这人的声线俘虏,摸着头发,回答:
    “嗯,自爱,对,自爱。”
    第16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共更新了两章新内容,对前面的章节进行了修改合并(并不影响阅读),因此上面一章也是今天新更新的内容,麻烦大概返回去重新看一遍了,感谢支持,么么哒~~
    夏日里的格拉斯小镇异常炎热,气温到了正午就直线攀升,眼看乔景延还准备继续作画,云暖怕他中暑,又跑去买了两大杯果汁。
    再返回来,乔景延身侧已经站了几位赏画的太太们,大抵是觉得乔景延画的不错,她们纷纷围在身侧讨论和夸奖,乔景延停下作画的手,和他们攀谈了几句,云暖走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位,是和云暖同一所香水学院的校友钱茵的母亲,钱夫人。
    云暖并不想和她有过多接触,只远远的站在身侧,本以为这伙人应该一会儿就会离开,谁料云暖耳朵灵,听闻钱夫人非常好奇的提起了她的名字:
    “听说你是和云暖一起来格拉斯的,你们该不会是新婚旅行吧?”
    云暖想也没想,拿了果汁几步走过去,远远就和钱夫人打了招呼:
    “钱夫人,那么巧。”
    乔景延替云暖解释了一番:
    “我眼睛不方便,拜托云暖陪我来这边采风,只是好友。”
    云暖见不惯赵家的人,认为乔景延的解释都略显多余,走到乔景延身侧坐下,和他说话:
    “一会儿画完我们去趟集市,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乔景延道了一声好,察觉到几位太太还围在身侧,侧着耳朵问她们:
    “几位夫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钱夫人直接说起了云暖的风凉话:“云暖,你这光明正大的给宫允戴绿帽子,我都替宫允感到难过。”
    云暖从未在乔景延面前提过自己的感情状况,听闻这句话,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一股脑冒上头顶,看着面前的钱夫人:
    “钱夫人那么喜欢关心我的事,怎么不告诉您女儿,男人的床不是随便乱上的。”
    云暖和宫允分手那么久,一直没有说过宫允的坏话,倒是这几位华侨太太,八卦她的感情状况,不由分说的甩了一顶锅盖过来,云暖自然要甩回去。
    钱夫人一时语塞,指着云暖的鼻子,支吾了半响,不想云暖站的笔直,说道:
    “您要是觉得我做人太过分,倒不如问问您的女儿。”
    钱夫人从未知道女儿钱茵和云暖之间的瓜葛,倒是突然间听到云暖拐弯抹角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看周围人看她的神色不对,低着头灰溜溜的走了。
    她本想陪着乔景延继续作画,但乔景延的好心情被这帮女人一搅和,索性收了画板,和她一起离开花田,走在弥漫着玫瑰花香的小道上,大概云暖在小镇上的小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她回来了,一路上遇到不少和云暖打招呼的人。
    乔景延说道:
    “你在这里很有名气。”
    云暖无奈的笑道:“我那时候很张扬,参加过几次地下斗香大会,自然就很受瞩目。”
    小镇以香水出名,云暖又是这圈子里少见的颇有天赋的调香师,名声自然很广,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疼,云暖停下脚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所以知道我失去最为宝贵的嗅觉之后,我摔的很疼。”
    他察觉到她说这话时而微微颤抖着的嗓音的乔景延,原本不打算再问下去,云暖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陪伴在他的身侧,说起了很久以前的过往:
    “我和钱茵都是被格拉斯香水学院录取的,我是化学专业毕业的,她不是,学的耿耿绊倒,那时候搭了一把手,后来一起去参加地下斗香大会,认识了宫允,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只知道调香第一,友情第二,感情第三,所以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云暖和宫允交往的时候,正直她忙着调试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瓶香水,像是走火入魔,他们往往半个多月才能见上一面,其余时间全部放在调香室,每日每夜的沉寂在各种香水里:
    “我爷爷不喜欢我学调香,觉得这东西没有钱途,但我喜欢。”
    一定想要学有所成的云暖,全凭着临走时和云老爷子说的那一番豪言壮志,所以第一瓶香水“樱花小姐”问世之后,她以为人生之路便会一路平坦,直到某一日,她察觉到邻居太太送来的玉米浓汤失去了它独特的香味……
    云暖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乔景延提及这些过去的陈年旧事,只是当这件事情逐渐从口中说出,她的心里像是得到了某种发泄的时候,她才知道乔景延对于她来说,也许还是一位合格,永远不会泄密的倾诉者。
    “那你是后悔自己当初把香水看的太重要,以至于失去了宫允。”
    云暖听闻乔景延那么说,往身侧那个人脸上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
    “毕竟看清楚了一个人的真面目,我才不后悔。”
    她是真的释怀,甚至说起这个名字来也格外轻松,看乔景延走的缓慢,她还刻意放慢了脚步,和乔景延说:
    “我厨艺不错,今晚大显身手给你看看。”
    ——
    云暖带着乔景延从熟悉不过的集市里买了食材,回到住处的时候已是傍晚,被夕阳晕染上温暖色调的小镇宁静和谐,就如同她在乔景延哪里看到的那些画卷,世界被一片温暖的颜色包裹着,像个沉睡的婴儿。
    乔景延洗了手,从卧室出来,云暖便注意到他换了一件黑色系的衬衫,好奇的问他:
    “你的衬衫,都是黑色的吗?”
    乔景延摩挲着走到厨房,解释:“黑色不那么容易脏。”他看不见,只怕什么时候穿了白色,染脏也毫无察觉,弄了笑话,自然就把衬衣选择了统一的颜色。
    也正是这抹颜色,他整个人的感觉才会充满了神秘,稳重和成熟,犹如浓重的黑夜。
    云暖想让他换点靓丽的颜色,便提:“什么时候出尝试一下白色,整个看起来会很阳光的。”
    她话音刚落,楼下的露西太太就打扰了两个人的谈话,敲响了门铃,云暖看乔景延试着摸到门口去开门,便一直跟在身后,怕他撞到磕到,乔景延以为又是露西太太送食物,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百合花香。
    会送这种花示好的,只有宫允。
    乔景延接过鲜花,到了感谢,听闻露西太太用法语和云暖说了几句话,好像是顾忌他会听到。
    关了门以后,云暖倒是自己招了:
    “她说是宫允送的。”
    乔景延哦了一声:“还挺锲而不舍。”
    他知道云暖不喜欢那束花,便抱到地板上,准备拆开插花,找点事情做做。云暖瞥见他手指上还沾着些没有洗掉的颜料,想了想,返回洗漱间拿了块湿毛巾出来,坐在他的身侧:
    “手给我。”
    乔景延正在摆弄花枝,侧着耳朵嗯了一声,茫然的把手摊开:
    “怎么?”
    乔景延刚刚伸出手去,就被她的温暖掌心拖住,拿了湿毛巾一点一点擦拭他的指尖……
    “我给你擦擦。”
    乔景延的手指常年累月接触颜料,被腐蚀的有些粗糙,指纹深刻清晰,还带着些薄茧,云暖却并不反感,把他指缝间的颜料擦掉,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工艺品,云暖轻轻的笑道:
    “艺术家的手要好好保护好啊。”
    被这姑娘的一句话触碰到内心的柔软,乔景延抬手揉了揉鼻子,莫名觉得耳根子像是被什么闷热的气体撩到,有些暖暖的,等到他回过头来,云暖已经跑去房间翻东西了,不过一会儿,云暖重新在他身侧坐下,在他的手背上抹了点带着洋甘菊味道的柔软膏体,云暖看他还在抬着手发愣,以为他没抹过护手霜,抬起手,不拘小节的帮他抹匀,自顾自的说:
    “这是护手霜,洋甘菊的,味道你应该喜欢。”
    乔景延沉默了好半天,把手从她的掌心抽出来,低着头,把那双抹过护手霜的手放在鼻尖闻了一下……
    云暖问他:“是不是还挺好闻的?”
    那人过了半天才放下手:“与其说是洋甘菊的味道。”他看向她那边,唇角勾起个微小的弧度,“不如说是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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