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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忆(重生) 第7节

    第8章 道阻
    泰禧帝恼于宋衡的奏折,难得在殿前第一次表露不满,却还是被宋衡言辞切切地堵了回去。
    宇文凉不与宋衡争论,只在最后一刻及时表态。
    “臣自知理亏,愿在明日日落前离开昌邑。”
    泰禧帝瞧不出宇文凉的神色,眉头微皱,又扫了一眼成国公,见他亦无甚动作。心中微哂,收起了波澜,面色平和。
    “既如此,准奏。”
    宇文凉回府时,并未刻意掩饰脚步的轻快。岑伯一看,便猜出几分因果。再一询问,得知他离都已算既定之事,当下便去核实出行诸务。
    恰在此时,门房处派人来,说是有客来访。
    伯麒一向能按捺住自己,与宋衡之约又未到时辰,眼下之人就只能是司徒钊了。下朝后,他便以眼色朝他示意,似有一聊的想法。
    护国将军府的仆从虽不多——一是因宇文凉常年在外,二是因将军府历来俭用的规矩,但都机警巧敏。司徒钊一进来,便都默默退了下去。
    宇文凉唇角带笑,心情正好,也不与他马虎,直言道:“木木产期将至,我要回雁城陪她。”
    司徒钊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慎重地看着他:“陛下可有察觉?”
    宇文凉微微一笑:“早晚而已。我会向他解释的。”
    司徒钊有些无奈,但木已成舟,眼下能做的便是替他遮掩。
    “若有何情况,我会及时递消息”
    宇文凉拍了拍他的肩,虽知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略一思忖,仍旧道:“我无意间知晓了户部侍郎私藏赃银的地点,便以此为凭,与宋衡相谈。”
    司徒钊眼中既有了然,也有疑惑,但最多的是惊讶。
    “他从去年秋就开始上疏弹劾李钲的奏折,当时京兆尹亲自带人前往李府,却未能找到那些银子的踪影。无据之下,贪污一事便被搁下,宋衡因此被人看了笑话,声誉亦受到影响,”顿了顿,不解地望着他,“既旻你常年在外,怎么会知晓——”
    宇文凉摇摇头,仿佛一切皆无心之举。
    “我曾听闻军中将士的闲聊,说雁城近年开了不少新的店铺。”一群大老粗,能到的去处不过那么几个。司徒钊一时有些好笑他的隐晦。
    宇文凉也笑着简略陈词:“我想到此事,便让人去查了查,结果倒竟如我想。”
    司徒钊一想便明白了,挑挑眉:“那些店铺归李钲所有?”
    “不,但也差不多了。他不便出面,事情都由他夫人的娘家人去办。若我未记错,应是他们的三叔。”
    司徒钊将双手随意垂在两侧,语气颇有些感慨:“怪不得搜不出银子,原来都已移花接木了。果真是户部侍郎。”说完瞧着宇文凉,“你一会儿要去见宋衡?”
    “是。”
    司徒钊笑道:“但愿他像我这样好打发。”他知晓宇文凉的话半真半假,可他更知晓为友的界线。
    宇文凉不在意地笑笑,微微转身,透过窗户,看着外间的风景。
    “他并非什么死守之人。”
    司徒钊临走前,忽地想起什么,回身嘱咐道:“我知道你心急,可回雁城还是走官道为妥。”
    官道较之小道,距离虽长些,但胜在沿途皆有驿站,能供车马劳乏,且无落草之寇。
    宇文凉捶了他一拳,故作不耐烦:“你还是好好珍惜在昌邑的日子吧!过不了多久,你便要来雁城陪我了。”
    司徒钊闻言,轻轻笑了笑,眉宇间似有淡愁,却很快被他挥之而去。
    宇文凉没有放过他这一瞬的神情,当即想起他与紫笙的事来。怔怔间,司徒钊已向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宇文凉握握拳,终不知该从何说起。
    ……
    城外长亭,宋衡坐于其中,不似方至。
    宇文凉将烈风交给随行的扈从,只身一人与宋衡见面。
    宋衡比他稍长,已至而立,但因文官身份,无须在外奔波,是以相貌上瞧着,倒比宇文凉还年轻些。
    他一见到宇文凉,便出声嘲讽:“鄙人当堂堂大将军是为了什么,竟肯将那样重要的消息透露于鄙人。原来是为了妇人。”
    宋衡之父乃当朝右相,母亲乃泰禧帝的姑姑,封号昭容。按照辈分,泰禧帝私下应称其为表哥……这样显赫的身份,却偏偏选了御史台。
    宇文凉猜出他会私下探访,只是未料到会如此迅速。眸光微闪,笑道:“宋御史好生厉害。”
    宋衡目光凌厉地盯了他片刻,宇文凉神色不变,直到他觉察出无趣,方才淡淡将视线收回。
    “你倒是不怕我。”
    宇文凉微微一笑:“眼下我们互可为用。”
    在势均力敌的棋盘上,无甚可怕。
    宋衡瞥了他一眼,却不搭话,而是径直站了起来,抬步离开。
    宇文凉背对着他,笔直地跪立着,慢慢道:“自宋御史入仕以来,右相便鲜有帮助,就连如今户部侍郎贪污一事,也是漠不关心,冷眼旁观着你的名誉受损。在这样的境况下,宋御史还能知道木木,既旻除了说声厉害,还有何话可赞。”
    宋衡停住不动,目光直视前方,并无凶狠,只是平静。
    宇文凉起身,越过他,向亭外走去。
    “宋御史既然心不在此,何必定要勉强。”
    宋衡垂头,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然后是马的嘶鸣,最后是一阵淡去的马蹄声。终于等到无人,他才抬起头,朝外间望去。
    春草茸茸遍生,莺啼娇娇入耳,杏花已满枝头。
    宇文凉一路顺遂,起先归心似箭,倒无什么,如今离雁城只得两日的路程,便有些近乡情怯。
    白日一心赶路时尚罢,夜里躺在驿站的床榻上,宇文凉眼前晃过的全是木木。
    初见时十九岁的木木,生下依米后的木木,跟随他回到昌邑后的木木,以及,最后一次见到的木木。
    由生至死,由死至生,到现在,他所拥有的,不过她的九年而已。
    木木原是车前国派人送来的一件贽礼,他那时随手便收下了。起先只将她当作婢女,后来不愿随流到城内的青楼去,又见她乖巧听话……他记得他当时还装模作样地询问了她的意思。
    她一向敏觉,只愿好好活着,该做什么选择,实在太清楚不过。
    宇文凉闭上眼,思及一切与她相关的细节。想到她不经意间撩起的耳发,她轻抿的嘴唇,以及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车前国的女子大多身材高挑,木木本也该如此,却因出身低微,自小衣食不足,个子只能勉强到他的肩头。
    她虽然不大会说熙国话,却总能逗得身边的人高兴,连方嬷嬷那样周正的人最后都能诚心教她女红。不过他的木木也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无须人反复提醒。
    宇文凉在回忆里恍惚入睡,唇角带笑。过往的欢喜给予了他安宁与勇气,消磨了隐藏在根骨里的怯意。
    一夜无梦,是近日难得的好觉。宇文凉掀被穿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
    穿戴完毕,正欲出门时,扈从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军,前面的官道被从山上滚落的巨石堵塞,一时半会儿恐无法通过。”
    宇文凉几大步跨向房门,稍微用力地将其打开,沉声道:“先随我过去看看。”
    没有下雨,树木也确是被巨石所压断,而非人为地砍伐。周围碎石遍布,有的地方甚还垒成了一堆小小的石头山。
    若想将道路清理出来,至少需要一日。宇文凉皱眉算了算日子,倒不会错过木木的生产,但却无法提前回去陪她。
    驿站的官员知晓宇文凉的身份,又念他昨日到时便已行色匆匆,不敢怠慢,忙将所有可用之人召集起来,准备一同清理。
    宇文凉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皆五十及以上的老人,青壮年只有寥寥三四个。清道之事虽不算复杂,但需要体力,他以为这些老人并非廉颇。再者,他正年富力强,还不至于役使他们。
    宇文凉侧了侧头,淡淡对驿丞道:“将这几个年青人给我。”然后又指了几个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的老人,吩咐他们在一旁做些较轻的活计,“其它的人先回驿站吧,尤其是厨房的人。”
    驿丞见宇文凉是要亲自动手的意思,不由忐忑道:“虽说冬日已过,可这天仍旧阴冷,将军不如还是回到屋里好生歇息——”
    宇文凉摆摆手:“不必了,最重要的是尽快将路清理出来。”
    驿丞不敢再说,只能上前去嘱咐那几个年青人定要小心,不要伤到将军。说完记起宇文凉还未用饭,忙朝着驿站疾步赶去,片刻后嫌弃自己的慢吞,又忍不住改成小跑。旁人见了,虽觉好笑,却没有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各位小天使对作者菌的包容!么么哒~下章男主就能看见木木了,开不开心哪~
    2、感谢小天使慕南卿的捉虫~么么哒~
    第9章 相见
    司徒钊绕过回廊,便瞧见一个身影,以为有些熟悉,仔细一想,笑道:“陛下将宋大人也召进来了。”
    领路小太监的身子侧得更厉害了些,却并不妨碍他继续小步前行。
    “陛下器重御史与将军,一同征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司徒钊笑而不语。
    宋衡并不住在丞相府,他行冠礼后便自行开府,住在内城与外城相交之处,到皇城需大半个时辰,而司徒府却在内城。如今他比他先一步抵达……说不清泰禧帝是什么心思。
    泰禧帝其实不怎么讲究排场,与寻常官员相处时甚能放下皇帝的架子。但宋衡是其中例外。泰禧帝私下见他时,总会端着。这许是因为他在朝堂上从不给他面子,不看他眼色,总是对他的臣子不留情面地紧追不放。
    司徒钊淡笑着立在宋衡的身边,对眼前些微紧张的气氛只作不知。
    泰禧帝率先冷哼一声:“你们三个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朕不知道。”
    宋衡面无表情:“臣一心为了熙国,欲除奸佞,有何不妥吗?”
    泰禧帝瞥了司徒钊一眼。
    “你是从何处得到李钲贪污之据的?”
    宋衡目光平静:“想必陛下知晓,臣的母亲是昭容长公主。”
    泰禧帝见他拿姑母说事,知晓他已打点妥当,真去问也会一无所获。嘴角提笑,忍不住刺他几句:“爱卿还有个父亲是朕的右相,卿怎么不也拿来说说,显得更气派些。”
    司徒钊一向以为泰禧帝涵养甚好,如今才知,他亦有被人逼急的时候。心里想着宇文是不是知晓他的脾性,所以每每觐见时,一旦涉及宋衡,便会左转右转,扯出别的话头。
    宋衡似是不为所动:“此事与右相无关,乃家母相助。”
    泰禧帝顾虑司徒钊,不好多言于此事,收了讽笑,淡淡道:“听说宇文离开时,你去长亭送他了。”
    宋衡微微垂头,看着皂靴上落着的一朵白色杏花。隔得这样远,他好像还是能闻见它的香味。
    “臣那日有事出城,回来时觉得乏累,便在亭中休息了一会儿,恰好遇见了要离开的宇文将军。臣与他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哪里谈得上相送。”
    泰禧帝闻言,朝司徒钊轻笑着,状似闲聊:“司徒将军既是宇文的挚友,那日想必也在长亭吧。”
    司徒钊神色恭敬:“臣那日下朝后就径直去了护国将军府与宇文将军话别,是以未去长亭。”
    泰禧帝眸光一闪,笑道:“也理当如此。”顿了顿,话锋一转,“听说宇文在雁城金屋藏娇了一个美妾?”
    司徒钊早料到他会询问,依旧恭谨道:“宇文将军确在雁城收留了一个胡姬。至于她的身份,臣不敢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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