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公寓楼里,既有朝着苏州河和陆家嘴方向的大开间,也有朝向另一侧喧闹马路的拥挤小宅。
蒋姝在741门口等着白珍妮,把她带到了楼下622。
这是一处狭窄的两室,厅只有不到十个平方,窗户朝北,光线也偏暗,但是王姨把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很温馨,有家的气氛。她收拾了三四个菜,即使白珍妮没什么胃口,但菜香四溢,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吃了起来。
蒋姝看样子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和王姨聊得不少,她像讲一件自己的家事一样对白珍妮说:“王姨是看着韩总长大的,小时候在北京,十岁左右来的上海。哪怕是后面韩廷去英国留学,也每隔一段时间就给王姨写信。后来回国,自然又把王姨请了回来。”
白珍妮小口吃着菜。听王姨说:“小廷和我,原来就住在这套小屋子里。这是小廷他外公留给他的小房子。7楼那套,也是他外公的房子,后来小廷赚了钱,就也买下来了。”
蒋姝对王姨说:“韩廷给您寄的那些信,您能给珍妮也看看吗?”
王姨乐呵呵地进屋,拿了一迭信出来,递给了白珍妮:“小廷当时每两三个月就会给我写一封信,说说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白珍妮拿着那一沓信,信封上都被王姨细心的标上了日期。
她拆开了一封2003年的信。毕竟已经过去快20年,信纸已经发黄发脆,信上韩廷的字比想象的要秀气一些,信的内容无非就是在说些在英国的日常,天气怎样,去了哪里,再者就是他让王姨保重身体。
白珍妮又连着读了其他几封,内容大同小异。她随手又拆开一封2004年的信,
信上,韩廷提到了一个女生。
“最近我认识了一个中国的朋友,我和她挺聊得来的,可能因为她也从上海来。她每个假期都回国,听她说还是回国好玩,我也被她说动了,但是想想看,我回国和她回国概念不同,我回去也没什么可玩的。”
这里的她,肯定就是崔润汐了。
白珍妮迫不及待地查看接下来的信。紧接着的第二封里,就又提到了她。大概是王姨在回信里问韩廷,和这女生是如何认识的,韩廷回:
“她租我隔壁的套房,她搬家的时候我帮了忙,就认识了。算是一见如故吧。我平时不怎么和别人说话,但她很会聊天,我们有不少共同的爱好。总之,遇到一个这么健谈的朋友挺开心的。”
2004年的韩廷,大概20岁左右。字里行间和现在的他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白珍妮问王姨:“这……都是韩廷写给您的信?确定吗?”
王姨点头:“是啊,这字就是他的字。他那时候还小,很多事都愿意跟我说。后来他回国,公司的事情一接手,人立刻就成熟了。”
白珍妮接着打开下一封信,随着信纸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是韩廷和崔润汐的合照,和在书房里的那张放大的照片一样。
王姨说:“这是小廷难得的和朋友的合照,我就给放大了,他买了楼上那个大房子,我就放在那的书房里了。”
所以这张合照是王姨放的,但是韩廷并没有拒绝。
白珍妮问她:“王姨,您看我跟她是不是很像。”
王姨笑眯眯地说:“像啊,第一眼见你我就想说,哎,这不是照片里的那个姑娘么。”
白珍妮看她毫不知情的样子,苦涩地笑笑,心又在滴血。
王姨接着说:“她是你的姐姐吧,所以你们长得像。小廷那次带你回家前跟我说过。”
白珍妮问:“他还跟您说过关于我的什么吗?”
王姨:“说的可不少。说你忙,身体也不算好,太瘦了,总是问我怎么能给你补一补。……他和家里关系不好,能问的老人只有我一个了。他之前跟我说你要来这边,让我给你做点好吃的。我都准备着呢,他也总问我你来没来,我估计你也忙,所以隔了这一个多月了才过来。”
“我记得他那天让我去别墅给他做饭,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王姨说:“我听了特别高兴,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终于有个伴了,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王姨是北方口音,说话自带一种亲切感,她絮絮叨叨地说,白珍妮出神地听着,想象着韩廷和王姨说起这些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又是在什么样的场景。
……
别想了!
理智将白珍妮拉回现实世界。去思考韩廷的感受,他的情绪,是她过去三年养成的习惯,现在她要将它戒掉。
她拿着信起身,说:“我能带上去看吗?我想再在上面待一会。”
王姨笑着点头。
蒋姝略带担忧地看着白珍妮,说:“我过会上去找你。”
回到741的书房中,白珍妮靠着窗子坐下,继续翻看那些信件。
在2006年的信里,韩廷提到了陈君卓:“君卓和我在网上最近有一些联系,他说放假了想来伦敦找我,也欢迎我去美国找他玩。我跟他也挺多年没见了,其他人家的亲兄弟肯定不会像我们俩这样吧。”
这个时候,韩廷和崔润汐是什么关系呢?他在那次寄过照片之后,就没有再怎么提到过她。
随后在2007年的信里,韩廷提到了陈君卓来找他的事:“圣诞节假期君卓来找我了,我的同学和朋友都以为他是的我双胞胎弟弟。他来了一个礼拜,我们相处挺好的。应该说是君卓的性格好,他和小时候还是一样,很乐天,心里不藏事,会和人聊天。我也和他聊将来,他说他不想回国,不想回去接管生意,就想在国外自由自在地生活。我没有跟他挑明,其实外公和妈妈他们想培养的是他,而不是我。毕竟他姓陈,我姓韩。我只是跟他说,现在他拥有的一切,还都是家里供着他,他总是要独立的。”
未读的信件只剩下四封了。2007年两封,2008年和2009年分别一封。这个时候韩廷应该不再似刚去英国时那么孤独,和国内交流的方式也更多了,所以他写信的频率减少。他似乎把和王姨的交流当做一种倾诉的窗口,每次都会在信里写不少自己的思考和想法。
2007:“君卓暑假又来伦敦找我了。他带着朋友来的,我也介绍了我的朋友跟他认识。他和我一样,明年大学毕业。他说他想继续读书,或者在洛杉矶找一份工作。家里有让我回国,但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回去。当然了,我回国第一件事肯定是去看您。”
2008:“还记得我曾经给您寄的那张合照吗?照片里的那个女生,汐汐,上次君卓来的时候我介绍他们认识,现在他们恋爱了。
我现在的感觉有点复杂。一方面我觉得他们非常登对,君卓和汐汐都是很健谈很喜欢热闹的人,他们很适在一起;另一方面,我也有些难过。汐汐是我来伦敦之后熟悉起来的第一个女生朋友,我和她在刚认识的那两年走得很近,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最终我们没走到一起。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遇到一个像她一样的女生了,但无论如何,我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