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里的人都是原先好的时候签的,有个老帐房,两个大伙计,五个雕版匠,两个印刷匠,四个杂工。不过他们也有家室要养,一日不做就没有米粮下锅……”计掌柜越说声音越小,和计伙计父子们惴惴地瞅着崔燮。
他始终不喜不怒地,脸色平平淡淡,看得人心里越发没底,连那两位巾帼都不大敢对打对骂了,从背后偷看他。
王项祯有点受不了这气氛,看崔燮手上已没有剑了,不像能杀人的样子,便大着胆子凑过来,悄声说:“要不我另借你个院子?我在厢关也有个挺幽静的小院,就是你这书店地方实在好,比我往别处去方便,月姐也住惯这里了……”
他回头看见爱宠满脸是血,夫人虎视眈眈,忽然觉得这话说着有点心虚。
崔燮看都不看他一眼,冷静地说:“不与公子相干,那房子你既给了钱,自然可以接着住。今日趁约正、约副、里正和邻居们都在,我就留各位做个见证。计伙计,你去把铺里的雇工都找回来,问问谁愿意跟我干的,从今以后我供给他们衣食住宿,按月付工钱,但相应的,我要跟他们重签一份约。”
第24章
崔燮真正要他们签的是保密协议。
套色、拼版印刷都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但在明初时代却都是确确实实没有人想到要做的。要是没有个合同约束, 今天他告诉匠人怎么拼版,怎么分出浓淡深浅、晕染皴擦, 过几天满直隶就都是彩版书了。
计掌柜父子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匠人都召回了铺子里, 跟他重订协议。有几个工匠担忧他会要求自己卖身为奴仆, 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但想起自己在这铺子干了多年, 子女们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老老实实地接过了契书。
却不想拿到手的并不是卖身契, 而仅仅是一份雇工长约和一份禁止将本坊中印刷技术流传出去的保密文书。
不仅是他们在书斋工作的时候, 就是在离职之后也不许将此技艺传给别的书坊, 书坊会每年付给他们一笔保密费,但若敢犯禁就要报官拿问。
这种契书他们自然不怕签。别说他们在刻书这一行了这么多年,各家雕刻技术都没什么差别,他们会的别人也都会;就真是将来学了什么新手艺, 他们还要捂着留着, 传给子孙吃饭呢。
计掌柜和计伙计别无二话, 抄起笔便签下了名字,其他伙计、工匠见了他的榜样,也安心签了契书。两位乡约和里正也作为见证人签了字,收起那叠纸,准备送到县衙签章备案。
崔燮看看天色不早,便叫崔源去酒楼订桌菜来请中人吃, 又问那些工人:“你们都在外面接了活计?什么时候能做完?”
几个雕版、印刷的匠人接了别家书坊的活计,还得赶个四五天才能做完,帐房在一家小酒坊帮忙记帐,还要干小半个月才结帐,两个伙计倒还留在店里天天上工。
计掌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但他不喜不怒的,也估量不出心思如何。
他想替这些工人请罪,让东家通容他们几天,好把这些日子的工钱拿到手。谁料他还不曾开口,崔燮便说:“差多少日子,就去干完了再说。这院子既已租给王家了,你们就把雕版工具收拾收拾搬到我那院子里,从别家交接回来就在后罩房找个干净空房干活。若有谁没地方住的也可以搬过去住。”
店伙们都惊喜交加,一个没家累的杂工当即就说愿意搬过去住。计掌柜还有些惊恐,期期艾艾地问他,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父子。崔燮淡淡瞥了他一眼,高深莫测地说:“且先记着吧。到年底结帐时再看。”
只要不把他们送进县衙,这对父子就觉得是天大的运气了。两人千谢万谢地下去,先好生把店面擦洗了一遍,打定主意以后要拼了命地经营,好让东家饶恕他们的罪过。
书店后院里闹得欢势的王家人也没走。王大官人假借给他们做见证人,从两位娇妻外室手底下逃了出来,顶着一张花里狐哨的脸跟他们坐了半天——也亏他坐得住。
待到崔燮遣散了伙计,请中人们到厅里吃酒,他才活动活动腰杆儿站起来,笑着说:“崔义士真是海样的心胸,我原以为你家仆人背着你租出院子,你怎么也得把那掌柜的拿去县衙治罪,再把书店后的院子收回去。要么我顶着这张脸在这儿坐着,我这是怕你把院子收回去,等着跟你讲理呢,想不到你是这么个讲道理的人。”
收什么房,上哪儿弄一百两银子赔他。
这群工匠伙计到现在还没跑干净了,就是模范忠诚员工,院子租就租了吧。主席还教导我们“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呢,他也是个签过三方协议,差点正式上岗的图书馆员,敢不跟随着伟人的脚步前进?
反正崔家老宅有个小后院,两层临街的后罩房,足够当员工宿舍和工作室的,没必要为了这院子费钱。
崔燮微笑着答道:“公子当初既给了银子,保住了我家的雇工和院子,那这里自当是给公子住着。我还没跟公子道谢呢,当初书坊被淹事是我不知道,若早知道,早该上门拜谢王公子援手之德了。”
王大官人受宠若惊地一笑,嘴角那道血痕都快绽开了,疼得又“嘶嘶”了两下,连忙握住他的胳膊:“咱们都是豪杰义士,不用学那酸书生,一口一个公子什么的。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几岁,叫我一声王大哥就好,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崔兄弟了!”
崔燮推辞道:“不敢不敢,在下也不过是个读书人……”
“那你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王公子在他肩头用力一拍,要不是他坐得笔直,差点就给拍躺下去:“刚才我看了你肩头上,好狞恶一个长疤,是真见过血的壮士才有这般伤口。我平生最爱勇士,回头你到我家去,我家有好大的演武场,好几石重的角弓,口外来的良马,你爱骑射也好,比试剑法也好,我都能陪你练!”
……谢谢,等我回家练二十年一定跟你比。
崔燮刚想谢绝,心里忽然闪过一道念头,目光掠过他青紫肿胀的脸,问道:“王兄真个会武?”那怎么让两个纤纤弱质的女子打成这个模样?
王项祯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嘴角,疼得呲了呲牙:“我平生就有些毛病,看不得美人儿难过,不过是几道指甲印子,划就划了吧。我又不舍的打了她,又不忍心休了她,除了忍熬着还能怎地。”
崔燮虽然觉得养外室不对,但对他逆来顺受的态度倒也有些佩服,不由地拱拱手说:“王兄好修养。只是王兄的令正已知道了这院子里的乾坤,以后这边恐怕也难得清静了。在下这书斋却还要再开,只能请王兄多考虑一下将来该怎么安排那位……姑娘。”
王项祯不知是被打的还是吵架时喊的沙哑的嗓子答道:“嗳,回头再说吧,月姐的事我一时想不好怎么办,还得从长计议。不过崔兄弟,哥哥我有件事求你——”
崔燮抬眼看着他,无声表示出疑问。
王项祯被那双眼晃了一下神,停了半拍才想起呼吸来,低下头干笑着说:“请崔兄弟在哥哥这张脸长好之前先别回这书斋了。月姐这妇人有些水性,有你这般风流年少的人物在前头出入,我怕那书院二门不太牢靠,锁不住别人的脚。”
崔燮点点头,平和地答应了:“王兄的内眷在后面住着,我自然要避嫌。这书店平日里有掌柜看管,无事我也不会多来。”
王项祯嘴唇微动,叫嘴角那道伤拉扯得脸庞有些扭曲,按着脸笑道:“我不会让崔兄弟白吃亏,回头我带你去三间房江妈妈家,她家的……”
他一扬脸,目光扫到崔燮干净的脸庞和眼神,自己便把后面的话吞了,轻咳一声说:“回头为兄送你一匹小马吧。义士还需良马配,你骑马挎剑应该也挺好……挺好的。”
一匹马少说要十两银子,真是良马的话上百两也买不下来,这礼可不能轻收。崔燮连忙推辞,王项祯却挥了挥手,说:“行了,哥哥自有打算,等我这张脸养好了再来见你!”
他夫人闹了那一场叫外人撞见,臊的早早就回家了,那位外宅也老实缩进房里,叫人锁了院门。崔燮也不管那家人将来怎么闹,陪着几位中人吃了一顿酒,拿着店里真正的帐册回了家。
那个杂工比他们还早就到了家,让张妈妈安排到了后罩房。崔燮过去关心了他一下,只见那屋里摆上了崔源父子的旧床,有副王秀才留下的旧书桌书椅当工作台,盆桶布巾一应俱全,倒也住得人。
房间角落堆着一箱切削好木板,桌上还有些匆促堆放的纸、墨、胶、矾,李进宝局促地说:“这些都是店里见有的材料,我想着公子过不多日就要印书,索性拿来了。公子不问我们在外头私自接活的事,我也知道感恩,就想预先把板子和料制好,等匠人回来就能即时开工了。”
印刷其实也不着急,他还没定下要印的内容来呢。崔燮也不敢一下子弄太激进,便只问他:“咱们家店里印过彩版书吗?”
李进宝愣了愣,反问道:“公子是说拿杏黄纸、磁青纸的做底,往上印字?那纸不说印上字看不看的清,可是二三两银子一刀的价银,咱们印不起!印不起!”
崔燮沉吟了一下,道:“不是那种,而是在印刷中以不同颜色印字画……”
他印象里的春宫图好像都是彩色的,可是化学书里写着,最早的饾版拱花技术是从明末的《萝轩变古笺谱》《十竹斋笺谱》才出现的。不知成化年间的套色印刷技法发展到了哪一步,一次抛出最新技术会不会太惊世骇俗?
李进宝看他仿佛陷入沉思似的,忍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公子?我却不曾听说书上的字有换颜色的,那看着不如墨字舒服吧?”
崔燮摇了摇头,咬着唇问他:“不提印什么,能像谢公笺那样给纸染出底色,上面更用不同的颜色印图像吗?”
李进宝“啊”了一声:“原来是要染笺纸?是你们读书人写诗作文章用吧?若只染个松花、槐黄倒现成方便,刻个花边栏也不花多少力气,叫匠人晚上赶赶就能弄出来。只是涂布粉蜡要多费些工夫。”
有技术工底,做起新的来就是事半功倍了。崔燮有些惊喜地问道:“市面上有的你们都会?”
李进宝乍着手说:“不敢说都,南面那些描金描银的我们就没做过,不过一般染色、涂布的粉蜡笺也是会的。”
崔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微微颔首:“你明天跟你们掌柜的说,要他把染纸的颜料和工具买齐了,缺什么就找崔源要钱,你们看着把能染的颜色花样都弄出来给我看看。再问问还有哪个工人要搬进来,我好找邻居于木匠订几房家具——只是样式会简陋些。”
李进宝激动得连连点头:“多谢公子,我们但有个地方住就好,还挑什么样式?不瞒公子说,去年大水之后小人连饭都讨过,窝棚也住过,要不是掌柜把那院子——”
他蓦地住口,低下头偷眼瞄崔燮。
崔燮微微扯动嘴角,一甩袖子转了身:“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今天又拿着个剑威胁要打死人,又逼计掌柜父子交帐,还把这些工人找回来签卖身契……干了这么多反派大boss的活,也难怪李工怕他。他还是自觉一点离开,别给人家吓出心脏病来吧。
第25章
崔燮觉得自己有无数的事要干, 但早上起来之后, 他还是硬生生把自己按在桌前,先用自己练惯的颜体抄了半天的《四书章句》。
之前临写圣旨时, 捧砚只说他的字迹比原先好看, 并不觉得奇怪, 他也就不再汲汲仿写原身的字迹,而是借着抄书的工夫, 一边练字, 一边背记内容。
他硬盘里那版书是原文、章句、集注混杂印下的,读起来不够连贯通顺。自己抄书时就把原文单抄一版, 注释单抄一版:写原文时在心里默默回忆注解, 抄注解时则回忆着原文内容, 两相对照着背记得还能更牢。
背到《论语》《孟子》,他还自己画了个树图,以各章标题为主枝,逐章细化填入原文和注释, 纸上只写上廖廖几字提示, 在脑中补完全篇。
不过这种图不好叫人看见, 他画好之后立刻就团成一团,泡进在茶杯里沤烂,连着茶渣一起倒进窗下花池里。
计伙计过来巴结主家,给他们家洒扫庭院时看见了那团纸,连忙念了几声文昌帝君,还叫崔源给了端个炭盆烧纸。崔源不特给他烧了个炭盆, 连着火箸一并送来,进门更是絮絮叨叨地说数落他:“哪有把写了字的纸张倒进土里的?写了字就是沾了文气的,须得敬惜着,若是不想要了就好好烧了,这么糟践它怎么成……”
崔燮看见火盆眼都亮了,冲着他笑了笑说:“源叔你想的真周到,我就是一时没想起要火盆来。”
崔源叹了口气:“少爷是嫌我老儿说话唠叨了吧。这是计伙计见你丢泡烂了的字纸才叫我端来的,早先不曾见你丢纸,我也没想起这事来。你往后自己记得敬惜字纸,小心文昌帝君见怪。”
“我知道,我只是一时顺手,以后再有废纸必定都好好烧了。”他认错态度相当良好,当即拿了几张写满字的废纸扔进火盆。通红的炭火舔上纸面,顿时烧得纸边焦黑翻卷,烧剩的纸灰星星点点落进盆中雪白的冬灰里,很快融成一色。
崔源拿火箸翻了翻,从白灰下露出几个油棕的大栗子,告诉他:“等不用这盆了也搁在外面让它烧一会儿,栗子煨久了更香甜。”
他自是满口答应。
崔源外面还有许多活要干,把火盆火箸撂到不碍事的地方就走了。崔燮拨了拨火,把栗子重新埋回灰底,铲抹平了一边的灰面,用火箸随手划了两下,在盆里画了个连壳带刺的毛栗子。
这不过是随手画着玩,他划了没几下便放下铜箸,回去接着在纸上画树图背四书,背累了四书就换平水韵,画完的纸团了放到火炭上烧成灰。
炭盆里的火断断续续地烧着,灰里埋的栗子很快就烤熟了。栗壳上预先划了口子,烤得焦黄的栗肉地露在外面,吹掉灰尝一口,倒真是又面又甜。
过不久捧砚进屋来斟茶,崔燮就让他自己去火盆里扒栗子吃。
捧砚不仅自己吃着,还给他剥好了一把圆鼓囫囵的搁到桌上。他先前已吃了不少,不着急吃,都先扔在桌边上晾着,抄书的间隙偶尔纸边上照着栗仁涂两笔,也只用寥寥几笔,画出栗仁的形状纹路,明面留白,阴影处略用淡墨烘托,便把栗子画得栩栩如生。
待捧砚又一次给他剥栗子送过来时,看见了他画在纸边的小图,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惊讶地说:“你怎么能画得这么好?原来跟陆先生画荷花时,陆先生还嫌你画的匠气,不像真花哩。”
因为原来画画的是小崔燮,不是他这个穿越来的大人。
他心虚地低一低头,眨着眼说:“那时候不是得按着陆先生教的笔法画吗,那又是上色的,调色、下笔时就怕哪儿不对,怎么画都别扭。这是对着栗子随意画的,没有拘束,画得就好了。”
捧砚看着栗子叹息了一阵:“这真真是天份了。要是在家时不跟陆先生学,而是寻个石田(沈周)先生那样的名家,说不定你早就成了画家,老爷也能知道你的才能,看承得你好些了。”
只要捧砚不起疑就行。
崔燮穿来许久,已经对原身周围的人事相当清楚了,捧砚是原身的贴身小厮,了解他比较多,崔源原先是在外院的,其实不太熟悉他的情况。
他看着那孩子充满信任和赞叹的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栗仁都塞给他,笑着说:“我也觉得我有天份,自己画的反比按着先生教的画好。回头我也给你画几张肖像,说不定也能画得挺像的。”
捧砚满心欢喜地答应他,捧着几个栗仁出去帮他要点心了。
到了下晌,书斋那条街的里正便给他们家送来了盖好红印的契书,崔燮收在匣子里,从此也是个当老板的人了。
里正吃了他家的茶,没口子地夸他:“我到县里一说是崔家的小官人跟人写了契约,那门口的皂隶都不要我的好处,户房书办什么都不说就盖了印!县里都说你是皇上认定的义民,必定不会违约犯法,那些雇工倒是交了好运,赶上了积德积善的主家了。”
崔燮听得心中一动,问他:“我若想将家里的仆人放良,该怎么做是好?”
里正道:“这却好办,你做主人的出一个放良凭执,到县户房登个记,叫他们重新落户就行。不过放良之后就要应徭役,马上十月就是河工,匠人还要进京轮值……不是,你家匠人都是平民,公子要放的莫非是身边的小厮?”
崔燮倒想把崔源父子都放良了,但想想明代的徭役是从十六到六十都得服的,就没立刻答话,摇了摇头说:“我只是问问。”
里正也不多纠结于此,喝了两杯加满榛栗芝麻的俨茶,着实吃了几块夹肉馅的酥点就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不早,崔燮估量着林先生那学堂该散了,便让张妈妈收拾了几样通州官绅送的好笔墨纸砚,一盒炒的散茶,又拿小竹篓装了县尊赐下的野弥猴桃,去林先生家里送礼。
崔源在门外见着,诧异地问道:“怎么在这不当不正的日子拜师?何不等八月十五,学堂放假,再正式买上拜师的六礼,连同礼金一同奉上?”
崔燮笑道:“拜师自是要捡好日子,今日却是有事要麻烦林先生。咱们书店不是要印新书么,林先生往来的都是生员,论学问算是咱们能找的第一人了,我想请他帮忙出一本书。”
计掌柜想出来的法子都靠盗版,买人家的版也得三四钱银子一张,路上运输又是一笔成本。要是买市面上已成的书翻雕,他们雕版的工夫,人家要看的也就都买够、传抄够了。请个人来写新的,成本也不比千里迢迢下建阳买版贵,何必非要做盗版的东西,让人“千里必究”来?
崔源心说林先生算不上什么第一人,但若加上“找的上”这个定语,他就不只是第一人,还是唯一一人了。
崔燮自去换了新衣裳,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带着捧砚往至林先生租的院子。此时早过了散学的时辰,只有几个调皮的小弟子被罚在学里抄书。林先生在厅里坐着看书,见他拎着礼物进去,忙忙地起身迎了,问道:“你如今就安顿下来,准备入学了?”
他将礼物递上,长长一揖:“我家到处都在动土,还乱的让人沉不下心读书,求学之事恐怕要等到中秋之后了,今日上门是另有一事相求先生。舍下也没什么好物可以拿来作礼物,便将旧日相识的一些官绅送的文房四宝和县尊赐下的鲜果拿来了一些,望先生不弃。”
他那些笔墨纸砚都是实实在在的好物,弥猴桃个子虽小了些,却沾了“县尊”两字,好不好的也抬了些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