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好说,今年时间却有些紧。再者林先生天天叫他好好学习,不会再给他弄新文稿来了,一时间也没什么可印的。
崔燮想了想,问他:“王兄是要自己看还是送人?要送人的话,我前些日子送了家中老大人几套手抄的金刚经,如今正想印几本,以后年节好送人。要是自己看的话,就得等我那儿找到新书稿可印了。”
王公子把两手一摊:“我又不爱看书,又不爱念经,你可为难死我了。外面那么多话本、小说,你随便找一本,加些美人儿图不就印了么!”
那不行,他是有节操的人,要印也得印没有版权纷争的书。
他回去跟计掌柜一商量,计掌柜便拍着书案叫道:“那还要什么新书稿!再新的书也不及《三国》卖的火,公子这般好画功,画个三国一百零八将,保证比四美人儿这本卖得还好!”
那是水浒一百零八将……
崔燮摇摇头,轻笑了一声,跟他敲定了来日印金刚经和三国。这两样书外面版本甚多,他们也不用自己印,只去别的书坊买一套精校的雕版来,再搭上图就能印。两人敲定了接下来的出书计划,崔燮又问道:“《联芳录》选第一美人的计票计得如何了,要是多的明显,我这就把图画出来了。”
计掌柜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老朽每日都叫人数过,还是投婉宁的人多,足有四百一十票,那三个足足差着三四十票,到元宵节后怕也难赶上了。毕竟是公子有智计,给婉宁的赠图少印了三分,别看是她的笺纸出的早,那些客人只看书里赠的图难集,就越发想要她的画哩!”
崔燮满意地笑了笑,许诺立刻画图,让他自去准备节后开印的东西。
计掌柜走后,他脸上的笑容却收敛起来,对着画纸暗暗叹气:“可惜是跨文盲掐。要是一本书里掐红白玫瑰,那才能腥风血雨,虐得粉丝乖乖掏钱呢。”
要是能找个好写手,把现在这些无聊的故事改一改,写出些新意就好了。
他画了一年节的图,还抽空完善了那本《四书对句》。这么支离破碎地对了几个月后,他是真能对四书倒背如流,随便抽一两个字出来,都能知道是哪一篇、哪一章,前后句又是什么,不用从头背起了。
经过这场锻炼,再看刘师爷送来的那些小题集,都觉得题目十分亲切,字义文义通在胸中。自己作起“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这种两下不靠的截搭题,也能答出个“夫人不如鸟,真可耻矣,如耻之,莫若师文王”这样扣得着经义的破题。
待出了元旦和元宵两假,已是正月二十,离着甲辰年岁试也就只有一年不到二旬的工夫了。癸卯年是乡试的年份,没有岁科两试,林先生也无意考举人,就打算按着这一书斋的小学生拼命复习,冀望能压出几个秀才。
正式开学后,他就把童生们每天的功课翻了一倍,然后单把崔燮拎到堂上,翻着他在假期做的功课和单抄的《四书对句》,满意地说:“你能作出这本书来,可见真把圣人书吃透了。如今你的诗经也做得差不多了,也该照着《四书》这么对一遍,只是不许在同一首诗里寻对句,你可做得到?”
崔燮垂着手乖巧地说:“学生自必尽力。”
林先生笑了笑,温煦地说:“我知道给你加的功课比别人多,你天天学得也累,可先生这也是为了你的前程。光咱们书孰里就十几个童生,本县在城十四社,县城外十二村社,三民屯,还有军屯子弟,加在一起至少也有几百童生,而每年迁安县学只许录二十名生员。你底子这般薄弱,若不比别人学得多,学得深,又如何拼得过这一县的人?”
是啊,迁安这么个学风不算盛的地方升学率就低到这地步。崔家二少爷是落籍在顺天府的,考试难度更高,难怪徐夫人为了给儿子抢个国子监的名额就能杀人呢。
可他也是从高考里拼杀过来的人,被985的录取的难度比这可还要高得多,哪儿能因为这点淘汰率就害怕的?他咬着唇笑了笑,抬眼看向先生,坚定地说:“先生只管放心,加多少功课我也应付得过来。明年那场岁试,学生一定要考过。”
林先生看着他灼灼的眉眼,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初入科场,不知畏惧的自己。他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好!科场上就要有这么股一往无前的心气儿!今日为师便教你八比作法,往后你就要学作整篇的文章,我看你的功课时也不会再较别人放松,而是要拿你的跟那些考过童生弟子的一般看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连同破题都出自《明清八股小题文研究》侯美珍
第41章
崔燮这样的亲传弟子, 待遇自然也和别人不同。林先生给其他学生布置完功课, 便叫他们自习,只把他带进有火炕的内室里, 叫他坐在炕边听私房辅导。
他们师生俩早有默契, 学习的一切目的都是以考过这次生员试为准, 所以平常崔燮连诗都不怎么学:作诗和作文章的要求不同,诗句贵在简明, 经义文中相依相比的对偶句却要写得纡回婉转。学多了才子之诗, 容易影响文章的句法。
林先生先拿了他写的“题前”作业说:“你作的文字,好在紧扣圣人章句, 用词也处处有典, 是堂皇正大的路子。只是我看你词句不够雅致婉转, 而以气脉取胜,像是走了唐宋古文一脉的路子。
“可时文是当今的文体,是要写给当今的考官看的。若是考官不喜古文,就会嫌弃你的文字过于质朴。所以正文的八比对偶句一定要对得工整精丽, 把题前质胜于文的印象拉回来。”
崔燮认认真真地记下, 老实承认:“学生刚来县里时, 县尊大人说时文脱胎于古文,要我把邹阳子先生的《六先生文集》背下来。学生许是文章背多了,写时不自觉地带了古文的痕迹。”
林先生淡淡问道:“背了几篇了?”
他垂下眼,看着雪白的纸页说:“都已背熟了。”
《六先生文集》共三百二十篇,他是从闰八月下旬开始背的,最开始每天坚持背三篇新文, 后几个月功课太忙,便减到了两篇,寒假里才刚背完。他不只是背过一遍,还是按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巩固着背的。这中间只有少数几天因事停背新文,夜里吹了灯还要复习旧文,最多时一天得背二十几篇文章,现在也仍要每天复习十几篇旧文。
有时他自己回想起来,都不知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可他知道,以后他还要坚持这么背下去、学下去,因为科举是他面前最宽阔……甚至是唯一的一条路了。
林先生微微动容,感叹道:“我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志气。背古文不是错,破题到入题部分要精炼、有力,一气呵成地摄领全篇,学古人文章未尝不可。只是到了正文八比对句时,要工整严密,精炼文字,讲究音韵节奏。古文有古文的好处,时文也有时文的好处,不要一味地崇古抑今。”
崔燮对八股的敬畏可远胜于古文,好歹古文是从中学开始零零散散背过的,八股这高级文体都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正经学完呢,哪儿敢贬抑它。他态度极好地应道:“学生懂了,往后一定注重雕琢词章。”
林先生又说:“也不可过于雕琢,若是太纤弱靡丽也是落于下乘了。”
……这是两头儿堵呢?
雕也不对不雕也不对,那该怎么写?作个时文简直跟给甲方做方案一样,还没写就心塞了!
林先生颇有心得地叹了口气:“到了考场上就看你撞得上撞不上主考的喜好。撞上了你就是闭着眼作也能取中,撞不上就如新妇嫁进了丈夫薄情、婆母苛刻的家里一样:清丽不是,庄重不是,用典不是,不用典也不是……怎么做都是错。”
他素来严肃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幽怨神色,仿佛怀念着某任蹂躏过他的考官,崔燮忍不住偷看了两眼。他稍稍察觉,便借着喝茶掩饰面色,缓声说道:“县尊这样看重你,想来你县试一步是不成问题了,只是府试、道试时还要多揣摩府尊和提学官素日作的文章,迎合其喜好。”
林先生说到这里,崔燮倒想起戚县令平常也爱作文章。他还曾跟县里的书童说过,等县尊出了文集,自己也要买一本。既然他现在有了书坊,县试前也该揣摩一下主考的文章,那还不索性给戚县令印一套书?
反正《沈园诗集》都能卖出二百多本,戚大人那些游记包装个小清新风格,应该也能卖出不少。
读书人不都讲究“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么?他虽然没法帮戚县令捞什么政绩,进迁安的名宦祠,但至少能让他的文章流传下去,将来编地方志,说不定编者也会在《艺文》卷里录他个一篇半篇文章。
他稍稍走神了一会儿,很快又警醒过来,盯着林先生,生怕自己方才听漏了什么。好在林先生自己也正沉浸在对不知哪任考官抑或是科考本身的怨慕情结里,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提起笔随意记了几句,林先生神游归来,看他记下了自己说过的要求,便嘉许地点点头,继续讲:“古人文章,有骈文、有散文,时文里也分骈、散二部分。开头从破题到起讲为散句,中间八比相偶相对之句,就近似于古之骈文,但对仗要求的不那么工整,只要文义并立相对即可。八比之间又有散句过接,最后又以一段散句结束全文,总归本题,这便是经义文全篇的结构。”
这回他并未拿程墨集让崔燮看,而是专门作了一篇短短的范示文章,指给他看:“文章要承发题旨,要议论,借古人之口发你心中之声,全在这八比偶句之中。其中一二比领承‘题前’,也就是古人说‘起承转合’中承的部分。要写虚不写实,扣住题目发出自己的议论,以提起全篇之势。”
林先生那篇文题出自《论语·八佾》,题文“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承题的二比便是领承起讲部分所说的“《韶》乐彰显大舜功德之盛”的意思,不沾一个美字,而从奏乐的笙箫琴瑟与舞者所持的干戚羽旄两方面写尽韶乐之美,扣住题面上半部分的“《韶》尽美矣”。
崔燮穿越之前那么多年都以为韶乐就是个琴曲,读到“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句时从来没有代入感。如今读书多了才知道,人家看的是零距离舞台的大型歌舞剧,在东周那没有互联网,没有电影,也没多少书可看的时代,估计他看完了也能怀念三个月。
当然,不知肉味就算了。
他的指尖在桌子上敲出节拍,反复吟诵了几遍,赞叹道:“我读先生这两句,也有心融于文字之间,百读而不倦的感觉。”
先生淡然地、微微地一笑,指着那两句比偶的对句说:“这两句用的是剖一为两的手法,将韶之美分剖为音之美、舞之美。若换了意思单一的题目,就将其题外之意补进去,或是一正一反、或是一明一暗,相互呼应着阐释题目,但又不能把题目一步写尽。”
指尖一划,略过下面的散句说:“一二比提起全文后,可以在此用三四句散句点出题目,使文章处处扣题,上下浑融一体,不致散漫拖沓。若是前面入题部分已点明全题的,也可以略过不做。”
散句之后又是一对与前二比内容相承接的对句——这年头也很淳朴的叫作三四比。
这两比中以韶乐之声比凤鸟之鸣,以九韶之舞比百兽率舞。粗粗看来,三四比只是承接一二比,将题目中的《韶》尽美之意加以闸发,但凤凰鸣叫和百兽率舞在经书里又有别的意思,那是指代圣王之世的。
所以这两句不只描摹乐舞的音律舞姿,更是承上启下,往前扣了一步题目,写出了《韶》乐之善。
林先生浅浅地摇晃头颈,无声地吟咏着那两句得意之作,点拨道:“三四比是全篇的脊梁,承上落下,从题目上半转入下半,要转得利落稳妥。或用二三句,或用五六句,不要太长。之后再用几个散句过接,直入下半题。五六则算是三四比的补充,写尽下半题之意。
“这两句就是‘起承转合’中的‘合’,可以承接三四比的内容,也可以更进一步阐发题意。五六比开头要以虚字开头,承接上文的用‘盖’‘惟’‘若此’‘是故’;若不顺承三四比而另开新意,就用‘且’‘况’‘或谓’这样的词。”
他那篇文里就是顺承中二比,以“盖其声之美”开头,仍是从音容两方面作比偶句,又递进一层,深入解释韶乐之美不仅美在音律乐舞,更美在其淳化风气之德。
八比文章到此已经完了六比,只剩下最后两比和一个散句结尾。崔燮看到了下课的希望,精神微振,拉长笔记本,将笔尖虚虚提在新的一页白纸上,等待记完这最后一点关窍。
林先生也有点放松,指着文章最后那对比偶句说:“五六比之后,文题的意思差不多讲尽了,七八比就再次总归本题,呼应上篇全文。”
最后两比的要点在于收束,束而不断,引出悠悠余思令人回味不绝。毕竟底下还有个大结待写,不能真把这两比当作结尾。
“过去也有制义大家舍了最后这两比不作的,不过去年会试后出的程文是以最后两比收束全文,引出余思的。时文时文,就是时新之文,应考时要按着最新的程文范式来做,学前人文章只学思路笔法,不要学那过时的结构。”
讲到这里,林先生的神情彻底散下来,有种已经讲完课的感觉,站起来伸了伸腰,回头对他说:“大结就随你去作,此处用几句结也可,十几句也可,依着题目发你自己的心声,不必拟学别人了。”
崔燮满满地记了一张纸,也直了直腰,又拿起先生那篇文章认真研读起来。
林先生在屋内转了两圈,活散筋骨,看外面太阳快升到中天了,腹中也微微鼓鸣,便吩咐他:“今日先讲到这里,今日回去便以这篇为题,仿写出一篇来。我也不求你立刻做出好文章来,只要结构准确,对句严谨工整即可。”
见崔燮答应得痛快,又想起一件事,往外迈的步子顿住,指着桌上的程文集吩咐:“既然你能背完《六家文集》,往后也从我这里拿些当代名家的程文回去背,品味其中的辞理、文脉。”
崔燮这些日子虽然专注《四书》,也没撂下唐宋八大家的古文,每天睡前还要按遗忘规律复习十几来篇,背成习惯之后也就不怵头背文章了。何况八股文有体例在这里,保证按破题、承题、起讲……到大结的顺序来,这样有格式、讲韵律的比散文更好背。
他从桌上找出一本没看过的文集,跟先生当面借了,重回课堂自学。
午饭时捧砚来给他送了新蒸的飞面馒头和炒鸡、炒肉丝、红煨肉、黄芽菜炖豆腐几样菜。他那两只眼还都盯在纸面上,满脑子都是对仗,字斟句酌地对着上比填下比对句,只掰开馒头蘸了点菜汤就送进嘴里,浑然不知自己吃的什么。
孔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他这个小学生作着《韶》的作文,也是一整天都食不知味。好容易敷衍出一篇文章,站起身来才发现颈椎、腰椎都像快断了似的,稍稍活动就嘎吱嘎吱作响。
他吹了吹纸上半干的墨汁,卷起稿纸,万分庆幸自己前二十年不用学这东西。孔孟的战斗力可比鲁迅、朱自清、老舍他们捆在一起都强,要是他从小学就开始学作八股,估计还没上大学就得腰间盘突出,根本没机会长到一米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的文章题目是“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作者顾清,弘治六年进士。文中是成化十九年,没办法,只好隐去作者和内容了
八股文写法主要是借鉴龚笃清《八股文鉴赏》
第42章
一忙起来, 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崔燮白天上学、做题, 晚上画画、背书,时间就如流水般过去, 只愁十二个时辰不够用的。书塾里再没有没有放假的日子, 他也没空看历书, 早不记得今夕何夕,只知道离着县试的倒计时一天比一天更少了。
那天早上要出门时, 他忽然发现院子里倒了一条细长的灶灰, 从井口引到厨房里。而自井口往外又铺了一条灰黄的好像是麸皮似的线。崔源就在旁边打扫,却半点儿不动那两条长线, 似乎是有什么风俗。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 好奇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弄这些灰在院子里?”
黄嫂从厨房里出来,缩手缩脚地说:“回公子,这是咱们县里的风俗,要引龙入宅, 这一年才得发财哩。”
崔燮顿时就有点不敢说话了, 生怕暴露出自己不懂本朝风俗的事。好在这风俗真是迁安独有的, 京里不时兴这个,捧砚就在身边叽叽喳喳地给他解释:“我也才知道,这是咱们老家的风俗。要用米糠引到井边,再用灶灰从井里引到水瓮边上,这样就能把龙引进家来,往后有龙住在咱家井里, 就能保佑主家发财哩!”
黄嫂对着他这个小舍人有些怯,待捧砚却像自己家的小辈一样,含笑看着他说话,也多说了两句:“今日还要吃油煎糕的,不过早上吃糕不易消化,中午又怕路上风吹了,油糕不香脆。公子晚上早些回来,我给你现煎米糕,多多地洒上砂糖吃。”
崔燮点了点头,温煦地说:“好啊,我正想吃油糕。既然已经用油了,也顺便炸些芝麻球、甜麻叶、馓子、排叉……多做一些,你们在家就先吃,也送给邻居们尝尝。”
黄嫂“哎哎”地应了,回厨房去忙活。他自去赵家门口等赵应麟出来,两人依旧一道上学去。
赵家却没有早上不吃油糕的习惯,赵应麟捧着两块油纸包着,煎得酥黄油亮的米糕就出来了,顺手递给他一块,努了努嘴说:“我奶奶亲手做的,南边儿的做法,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你尝尝,保证好吃。”
二月初的天气还颇为寒凉,刚煎出来的油糕就已经不烫手了。崔燮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撕开油纸咬了一口。米糕里薄薄夹了一层猪油白糖馅儿,差点烫着他,不过烫归烫,的确和这边的口味不同,那糕不知怎么就更细软香甜一点儿。
崔燮不禁再次庆幸自己得了书斋,不然想跟别的穿越者一样靠卖小吃赚钱,就连这条街上顾客的口味都满足不了。
吃人的手短。吃完那块糕,他就特别自觉地拍了拍赵应麟的手背说:“今日要是先生考帖经墨义,我保准看在赵奶这块煎糕的份上给你抄。”
赵小世兄脸上的笑容就要飞出来了,还故作矜持地说:“我岂是那样的人?帖经墨义都是咱们读书人的基本功,我自然早都背熟了。”
崔燮险些笑了出来,照顾着小学生的情绪说:“应麟兄自然没这个意思,是我自己有些不确定的地方,默写时要跟你对一对。”
赵应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再假装不作弊的好学生,胡乱点点头,便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上丁、上卯两天祭文武庙,先生可能要跟知县大人去作些应制诗文,说不定要给他们放假的事。
这样真正的小孩子,总是没什么心事,容易满足。就为了考默写时能抄一笔,他就足足从早上高兴到了下午,直到先生正式要他们默写帖经墨义时——
崔家忽然来了人,说是京里有客人来,要崔燮回去待客。赵应麟的欢喜顿时变成了惊恐,瞪着眼睛看他一步步离开,却没胆气拉住他,只能看着他走向明朗自由的大门外,自己独自面对满篇题目。
且不说赵家小世兄落在教室里会怎样,崔燮出门时也是有些忐忑的:京里至今也只有两家人来找过他,一家多半来是找麻烦的,另一家却是他想结交的朋友,这两个选项间的差别之大,不啻于是路上遇到劫匪,或是路上捡了五百万的现金。
他摇了摇头,问来接他的工人:“是谁来找我?”
“是个锦衣卫家里的下人,叫谢山。”那工人不住在崔家,自然不知道年节里谢山还来过一趟,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带着对锦衣卫天然的敬畏,压低了声线说:“说是来给公子送酒的。”
崔燮的笑容便清楚了些,脚下加速,快步回到家里。
黄嫂这时候已经炸出了许多麻叶,厚厚地洒了层白糖,还有裹了豆馅的糯米团子,酥脆微咸的排叉,都拿出来待客。谢山坐在花厅里一口茶一口点心地吃着,见着他才拍拍手站起来,笑道:“小的正要多谢公子款待,你家这点心都别有风味,不逊于京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