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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明朝考科举 第59节

    他反复唱着这支首子,崔燮听多了,觉得自己都要学会了,便跟着低低地哼了起来。
    他的调门儿插进曲中,便像一根枯树枝砸进湖面,砸得谢瑛从曲词中清醒过来,一回眸就看见他正凝视自己,学着唱那阙【剔银灯】。
    他唱的曲子虽然十分地不在调儿上,但嘴唇生得精致,又是唇红齿白的,把那杂音剔去之后,只看着他咬字时嘴唇开合,作出的口型都比旁人好看。
    谢瑛看了一阵,才想起怕他叫自己看的害羞,目光从他唇边挪向上头,落到了那双眼里。
    满街灯火都似落到了他眼里,那股火光似乎又要从他眼里烧到人身上,炽烈得叫人不敢逼视。可再仔细看看,那双眼里哪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点点细碎的光芒间,映的都是他一个人的身影。
    谢瑛心头微动,抬手合上了那双眼,看着他半开的双唇,身子微微前倾。
    崔燮的眼睛合上,也不再唱那荒腔走板的【剔银灯】了,呼吸微重,后颈却是僵直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有那道吵人的声音打扰,谢瑛却忽然从适才那种粘着的氛围中清醒过来,低低叹了口气,下巴微抬,本该落到他唇上的吻落到了按着他眼睛的手背上。
    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将来还要考举人、进士的,清誉要紧,怎么能和自己这样的锦衣卫闹出私情来?
    崔燮只感觉到他的手又按得重了点,忍不住抿了抿唇,咽了口口水。
    但谢瑛已忍下了这丝悸动,直起身来,掌心在他额上揉了揉,淡淡笑着说:“走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上学?”
    崔燮看着他的眼问:“方才……”
    谢瑛摇了摇头,玩笑似地说:“方才不是嫌你唱得难听。回去吧,你们读书人身子不健壮,不能熬夜。”
    他迈开长腿走在前走,崔燮在后面一溜小跑地追着,连连叫着“谢兄”,他却不肯再回头。两匹马一左一右地稳步前行,把行人都挤在外面,只剩他们俩被圈在这两匹马中间。
    崔燮想问他方才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怕他脸皮薄,问多了恼怒,只好先忍下了。等往后细水长流地来往,总有……
    唉,总之往后再说吧。
    谢瑛把他送到崔府后门外就要离开。崔燮想请他到家坐坐他也不肯,只说自己这些日子要进宫值宿,也不能耽搁到太晚。
    但临别时,他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明日是关帝生日,天上总要洒些洗刀水,你上学记着带伞,莫叫淋着了。”
    崔燮一下子安心了,答应着走进到门槛内,目送他从胡同另一头离开。
    这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复习,而是从刘师爷送的闲书里翻出一卷关汉卿集,翻开《关二爷单刀赴会》那四折细细读了一遍。那枝【剔银灯】的调子就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他就把每段词都套上调子唱了一遍,结果不是多字、少字,就是字音与调儿切合不上,唱起来和跑调似的,到头来还是谢千户唱了几遍的那首最贴和好听。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唱的就好,他唱的就跑调罢了。
    他坚决不承认这个可能,倒是悟出了林监丞让他听戏的苦心——曲子词舒长婉转,韵律分明,读起来有咏歌之美。八股文时将八比对句当曲子词来写,两句对得便更工整,又合着声律,读起来如唱曲般朗朗上口,自然比不切音韵、不讲究对仗的散文好听。
    悟出这点之后,他脑子里更是不住地单曲循环着那首【剔银灯】,直到入睡,控制都控制不住。
    渐渐地,那曲子越听越清晰,不再是他自己魔改之后的调子,而是最初响彻在他耳边的那道清越歌声。那道歌声越贴越近,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却觉着细细的、温热的呼吸啪在脸上,却没在中途离开,而是柔软地贴在他嘴唇上。
    他在梦中叫了一声“谢兄”,眼前仿佛就出现了谢瑛那张在灯光下英朗俊美的脸庞。
    谢瑛的手仿佛就按在他手上、肩上,渐渐向下游走。灼烧的感觉透入骨子里,热得他腰身猛地一颤,从黑暗中坐了起来。
    上次梦见和熟人见面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梦见熟人亲了自己,这人还能再叫熟人吗?对朋友也不能这样啊……他往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家?
    虽然这回好像是谢瑛先撩他的……
    他的确是想搞个年纪一样的对象,却没想要连性别都一样啊。
    他悲催地捂着脸,在床上枯坐半天,爬起来换了衣裳,看着外头微现紫红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作业太少了,往后再加背几篇元、明名家的曲子词吧。
    第98章
    转天早上送水车进城来时, 那家回回就把订的鲜牛羊奶送到了崔府。
    崔燮之前照顾家里, 花四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了南货店,又叫崔源签了转包协议, 把店里原有的伙计也转给他们。再加上处理南货收回的五百余两银子, 之前卖旧衣料、家具的百十两, 家里总算有了过千两的现银。
    他在两家柜上各押了二百两周转,外院放了一百两零用, 剩下的都教老夫人收起来, 将来万一有个婚丧嫁娶、凑份回礼什么的也备办的起来。
    有了钱,也就能松松快快地花在吃食上了。
    牛奶他自己喝, 羊奶给老人孩子, 省得乳糖不耐受, 喝了生病。厨下来请示他做什么奶点心,崔燮从前也不留心点心的做法,便叫他们随意蒸些双皮奶、糖蒸酥酪,多的牛奶就配上砖茶煮奶茶。
    糖蒸酥酪是蒙元时就有的, 只是蒸好的酪要用冰凝结, 挑费大些, 自家倒也能做。双皮奶却是广式点心,他们家这北京厨子听都没听过,只好问他怎么弄。崔燮自己也没正式看过菜谱,只记得大概作法,叫他们先煮出奶皮再加蛋清蒸,反正凝成一碗就成, 说给他们之后就任他们摸索去了。
    摸索过程中少不得浪费材料,崔燮是要送人的,也不急着吃,叫他们回厨下慢慢试,做不好的就自己吃了,只要保证早餐时给崔家老幼每人上一碗羊奶就行。
    倒是奶茶容易做,只要把砖茶碾碎了熬得酽酽的,再兑进现熬的淡奶,加一勺糖浆就成了。大明做点心的方子都是先熬糖浆,用蛋清粘去糖浆上的一层浮沫,熬出的糖浆清亮甘甜,也不容易坏,能搁在罐子里保存上好一阵子,随吃随加。
    他早餐就喝上了奶茶,但觉得味道和他前世喝的不大一样,略有些淡,便叫厨下试着把糖浆熬成焦糖再煮。
    奶茶的香气浓,淡焦糖色也更勾人食欲。弟妹们喝着加了杏仁煮也略膻的羊奶,眼巴巴地看着他碗里的奶茶,恨不能也喝一口。老夫人惯孩子,便替他们说:“我老婆子也想尝尝这奶茶,叫人多做几碗来吧,也叫云姐跟和哥他们都想尝尝。”
    崔燮摇了摇头:“和哥还小呢,喝酽茶对身子不好。云姐倒能喝点儿,只是别一次就喝多了,肠胃弱的人喝了牛奶容易泻泄。祖母要喝就叫厨子用羊奶给你煮一碗,也别喝多了茶。”
    老夫人虽叫他管头管脚的,心里也熨贴,笑着答应了,又说:“我们喝着如好,回头也给你爷尝尝。”
    崔燮点了点头:“也行,回头厨下要是蒸出了双皮奶,可千万别叫他们舀起来就给祖父吃。那种大块又软滑的东西,吃不好容易呛着,要吃也得先辗成糊糊的。”
    老夫人“哎”了一声,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瞧你心细的。出去一趟是历练人,原先你在家里时可都是乖乖地听你奶安排,话都不多说一句,哪似现在连爷奶吃饭都管上的。”
    崔燮是无论如何还原不了原身的性情,听着家人偶尔提起他从前怎样,只能说:“原先我还小,现在已经是进了学的监生,能担起这一家子了,想的自然不一样。”
    他不能多说原身的事,匆匆喝了奶茶,吃了些素馅的水明饺儿和蒸酥点心就起身去上学了。
    这一天将近中午时,果然有微雨落下,就是谢千户所说的洗刀水。同窗们看着学堂外飘的细雨就心忙意乱,趁课间时来问了他不知多少趟:“居安斋的书今儿还能不能卖了,不会怕下雨就不来了吧?”
    到中午散堂之后,众人满怀着想买书又怕买不着的忐忑心情出到国学门外。
    想不到出门不远,就有一辆宽敞的青篷马车停在国子监大门斜对面的胡同口,篷上绷了张油布,用朱漆涂着“国子监专用运书车”几个大字。车外已围了一圈人,正纷纷乱乱地跟车里人说话,递银子,接过一包包用半透明白油纸封的严严实实的新书。
    居安斋忒诚信了!
    大雨天的,竟专给他们这些监生送书,从没见哪家书店做得这么体贴的!
    他们顿时忘了,从来也没哪家书店的书一断更断几个月,空当时间又出高价本抢钱,急的读者赶在刚发售时就抢着要买。
    众人一拥而上,围到车后争着买书,一时买不上,就看着那些刚买过的监生拆封后露出的封皮。
    新出的书有精装、平装两种:平装本就是普通的蓝纸封皮,精装本封套正面印的是穿孝的诸葛,封底印的是个抚琴的周瑜,中间以云头隔开。若把封套展平,比较着则会发现孔明的线条凝实,肤色红润,而周瑜印得稍小,肤色、衣裳颜色也偏虚淡,以云头隔分隔开后,就有了诸葛亮怀念已故去的周瑜的意境。
    一名监生叹道:“还是居安斋出的书得我心意。都说诸葛吊孝时哭周瑜只是假哭,我却觉得这两人一时瑜亮,岂能没有心心相惜之处?只是分属蜀吴,不能任情结交罢了。”
    另一人道:“周瑜心地偏狭,不一定容得下孔明,孔明却有容人之量,自然是真心哭他。”
    又有人驳斥道:“周瑜未必真的偏狭,他怎地不嫉妒东吴人物,只嫉妒诸葛丞相?只是两国相争,怕蜀国出了那般人物,将来害了吴国,才不得不对付诸葛。这也是时世所迫,若大汉江山未坏,众人同朝为臣,恐怕又是另一番气象。”
    众人虽有争议,却又怕闹得太厉害了会叫教官们注意到这边,来把卖书的车赶走,都只低声争辩,老老实实地排队买书。崔燮叫他们扔在身后,也不着急,打着伞慢悠悠地回了斋里,抽出那本关汉卿全集,倚在廊下边哼哼边看。
    他那调子不准,但咬字十分清楚,几名路过的同窗听他哼着《单刀会》,便笑他:“和衷怎么还看这前元的杂剧本子,要看三国故事,这短剧岂如带彩图的《六才子批评三国》痛快?”
    崔燮把书页掩在胸前,笑道:“那不是林博士批评我的文章时说了要我多看些戏曲,写比偶句时学那些舒长婉曼的腔调吗?我自知文采略欠,当然要补一补。”
    那同窗说:“那何必看前朝的曲子,咱们祭酒写的戏更好,骈骊工整,音辞并茂,还有教化之工。彝伦堂应当就藏有《伍伦全备记》的本子,何不借这本看?不过看戏本子也是无聊,月中休沐就在眼前了,为兄带你去看响云班的南戏多好?”
    休沐日啊……崔燮笑着摇了摇头:“我已定好要学别的了,恐怕没时间看戏,要辜负贤兄的好意了。”
    那监生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休沐时还要跟着先生读书,你还有什么时候不读书。年纪轻轻的就过这般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不,其实他休沐那天就不读书,是跟着谢千户学剑法去的。
    他低下头,掩饰地说:“我刚入国子监,有许多事还不习惯,想来往后就好了。”
    往后就习惯了。
    比如做梦梦见某人之后还得去见人家这种事。
    第一次梦见谢瑛,还只是梦见他穿着自己做的衣服,见面后他还心忙意乱了半天呢;这回他梦里都亲了一回了,还能淡定地准备着去人家里带什么吃的,这就是进步嘛。
    到了十五休沐那日,厨下也做出了香滑浓郁的焦糖奶茶,蒸了光滑细腻的双皮奶,还有京里人都爱喝的糖蒸酥酪。
    奶制品易坏,崔燮就先自己去国子监参加祭礼,让车夫掐着祭礼结束的时间,把带冰的饮料吃食送过来,连他一同捎到谢府。结果祭礼结束,出了大门的时候,他又看见了谢山驾着千户府那辆车在外面等着。
    崔燮一回生,二回熟,笑道:“又要劳烦谢山小哥了。”
    谢山道:“不劳烦。公子是这么过去还是换身衣裳?”
    当然要换,不然不好活动。
    崔燮换了件没穿过的绿曳撒,从自家车里拎出冰的奶茶和点心,坐上谢家的车到了他家里。谢瑛只在见面时多看了他几秒,之后便把眼睑垂下去,遮住了目光。他的态度还是和平常一样,仿佛已经忘了那天的失态,笑意盈盈地尝了他带来的茶点,夸赞道:“我还以为是蒙古那种带咸味的奶茶,想不到是甜的,果然不错。”
    他虽然还是笑着,崔燮却莫名觉得这笑容有点程式化,不像平常那么生动亲切。
    后来谢千户教他刀法时就更明显,教学都是自己慢慢地练一遍就算了,就是他有时候动作做得不到位,谢瑛都宁愿自己在前面多练几次,而不会像之前那样托着他的手,帮他摆对姿势。
    崔燮不禁猜测,他还是在意那天晚上差点亲上的事故,想跟自己保持距离。可那天的事也不能怪谁,气氛太好,谢千户长得又那么好看,他自己也差点没把持住……
    要是当时真像他梦里那样继续下去了,他们俩今天又会怎么样?是索性承认彼此都没那么直,就这么交往着试试,还是尴尬到以后都不能再见面了?
    他拖着刀,想象着谢千户冷冷地对他说“那一晚只是个错误,我们不要再错下去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行,他们果然不适合那种狗血剧,还是这样……随缘吧。还能常常见面,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够了。
    谢瑛叫他笑得有些莫名,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穿这么艳丽的大绿色绸衣,显得气色比平常还好,笑得又那么没心没肺,像是完全看不出他刻意的疏远似的。
    恐怕也不知道那天在关帝庙前,他差点做了什么。
    还是个小孩子心性,没心没肺的……谢瑛摇了摇头,喃喃地念了他一声,心绪也舒展开了些,从他手里接过直刀,倒转刀柄在他额头点了点,朗声说:“我再练一遍,看清楚了,举刀迎敌这一式,手臂是从下面这么穿过来的。”
    就在崔燮忙着练武健身的时候,崔家大宅里也迎进了一位稀罕的客人。那人穿着青色鸂鶒补服,才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眼清俊,乘着一乘青呢小轿,左右也没排仪仗,只带了几个书办,托着一块蒙有红绸的木匾,低调地进了崔府。
    偏赶上崔燮去了谢瑛家,这一去就得到晚饭后才能回来。
    崔良栋急地唤人去接他回来,那车夫怯怯地说:“公子可是去锦衣卫千户府上了,不是咱们能去的地方。强接他回来,会不会惹了锦衣卫不快?”
    那也不能放着县尊老父母没人招待啊!
    崔老夫人虽是请了一轴诰命的宜人,可毕竟是个内宅妇人,又是久病不能陪客的,老太爷更是瘫在床上不会说话……他急的团团乱转,终于想起家里还养着位举人,连忙叫人把陆举人请到前头待客,一面又请县尊进去见老夫人。
    那位大兴县令来得突然,家里全无准备,还正叫人推着老太爷在院里看风景呢。
    蒋县令进门的时候,正房大门口堵着纸阁,两侧延伸出通到厢房台基尽头的纸廊,看着竟没有能进出人的口儿。走近了才能看出来纸阁正面开着个门,门上垂着沉沉的油纸门帘子,两边甚至还建了油纸窗。
    纸阁下方却是酱色龟纹纸,折出一条条微微透白的折痕,显得雅致又庄重,压住了上头轻飘飘的半透明油纸壁。
    蒋县令这房子敞阔精致,廊下有一队人蠕蠕而行,仆人都似极适应这纸廊似的,只觉得他家靡费太过,忍不住问崔良栋:“贵府在这仲夏天气,怎么倒把门窗堵住,在廊下建廊了?”
    奢侈也不是这么个奢侈法儿吧,堵得这么严实,不嫌闷热么?
    崔良栋在他身边引路,连忙解释道:“敝府老太爷瘫在床上多年,怕见风,一向都是在卧房里躺着。我家公子当家之后,恐怕祖父躺久了心情不畅,病体更沉重,就变卖了家里的东西,找匠人做了轮椅、纸廊,好叫老太爷能出来见见太阳。”
    蒋县令细看了一眼那团人影,果然模糊看出其中有一个长长的椅子,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脸上微红,叹道:“原来如此,崔监生真是孝心可嘉,不亏为得了圣上嘉奖的义民。恐怕他是想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才舍得将价值近百两的货物捐赠养济院。我先时但见着这片纸廊,险些误会贵府奢华靡费,却是本官轻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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