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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明朝考科举 第105节

    礼房一位同考官王珦道:“不然,这破题有些俗气了。我礼房便有一篇文章是这么破的,只与他这破题差三个字,是‘小人之揜著工矣’。不过以‘意’之伪代‘掩著’之工巧,是比他的文字精炼。”
    不过这篇没有点出小人并非不知善不善,只是平平重写原题,不及那篇精彩。
    张璞道:“破题略平,承题却一针见血。梁兄那卷承题也只写小人不见君子时便放纵他的本性为不善,见了君子才知掩著;何如我这篇先点明他非不知善恶,只是用此自欺呢?从这一句承题,文章便见高明了。”
    梁储力争道:“不不,你看我这篇——他这句发凡是以‘何也’开头的,不正是崔和衷的手笔?这句‘其为不善无不至也,特未见君子耳!’真是讽论有力,和他答题的风格一致!”
    张璞当即反对:“岂能只看发凡,制艺文精粹在比偶句,你看这两比:‘夫叹阴为乎恶者,小人之故态;阳拊乎善者,小人之变态’,对得多么工整,论得多么痛快!”
    两人争着争着,已经忘了争的是哪篇更好还是哪篇是崔燮作的了。二人论得各有各的道理,文章高下也只在伯仲之间,点评之辞更是新逸纷出,那六位同考官看他们争执看得颇有兴味,只差没掏出银子押注了。
    两位读卷官还站在廊下,等着副总裁叫他们读了卷子好填草榜,这里两位同考官倒争执起来了,听得他们连连呵欠,互递眼神,都怨同考官不知道体贴人。
    考官们是坐着进卷子的,他们可是要站到填完草榜的!
    两位正副主考也嫌他们吵得慌——特别是李主考,他们争的卷子里还很可能有哪份是他学生写的,叫他们俩这么死命夸着,李东阳的脸都有些发烧了。
    他索性取了两位卷子,左右各摆一份,对照着细看。
    梁储那篇卷后用蓝笔批着“曲折赴题、精深遒逸”;张璞那篇批着“清空一气、独往独来”,都是他自己给弟子写批语时不会用的溢美之辞。
    不过这批语还不算夸张——还比不上“经天纬地、倒海翻江”,他自己给人评时也会写个“披一品衣、抱九仙骨”……
    李东阳清咳一声,便把那两句批语扔到一边,细细读起了文章。
    副总裁谢迁坐在他身边看着,因品读得没他那么仔细,很快便看完了两篇,沉吟道:“一个笔力坚凝,一个力透纸背,都是可致经魁的好文章。不过哪篇竟是和衷的?我看过他们国子监送来封存的文章,记得他的文笔更古意嶙峋,和这两篇都有些差异……”
    李东阳摩挲着右手的文卷,看着那朱字旁满篇蓝圈间夹着的评语,肯定地说:“就是这篇。他在国子监时都是随心所欲地写文章,仿的是古文风格,如今正在仿我,写的已见清新俊逸之致矣!”
    他将那卷文章拿起来,呼读卷官:“这篇填到第八名去!”
    八位同考官每人有权荐一卷,前八卷除非有朱、墨两卷对不上的,都是用同考官荐上的卷子。若有黜落的或原卷有问题的,同考还要拿出备卷填上,崔燮这篇是房考官荐上的卷子,虽说要压他一压,但既然是房考官所推,李主考又俯仰无愧,压到第八也足够了。
    他又不只经义文章好,策论也尽拿得出手,榜纸呈到天子面前也不怕。
    谢迁惋惜地看着那封朱卷被人拿下去,轻叹了一声:“他若不是这科考,抑或不是考顺天乡试,凭这篇文章该在五名之内的。”
    梁储择的那篇虽也清真雅正,却不如这篇从文句间透出一股英气,立论如连发之矢,矢矢中的,环环相扣。
    八位同考官都在下头盯着哪篇是崔燮的,正副主考却不说,幸而读卷官的声音很快便响起,彻底解了他们的疑惑:“以自欺者欺君子,小人之意伪矣!”
    怎么会是这篇!梁储不敢置信地说:“这篇开场平平无奇,比偶也纡折婉转,不是崔燮做题的风格,怎么我会看错?”
    张璞谦逊地笑了笑:“兄选拔的自然是真才子,但论刻画还是不如和衷这篇——你看他三四比写小人将见君子时,‘始则愧其不善,既则悔其不善,终则改其不善’,‘始则渐引其善,既则复全其善,终且恒固其善’。这摹画小人见君子时特特要掩饰其过,而将善行显诸于外的情状,岂不就像他画的美人一般精细入微,状如生人?”
    论眼力还是他更佳,论运气也是他好,李学士这个有出息的风流佳弟子,往后也得叫他一声恩师了。
    他笑着向各位同考点头,又对主考李东阳说了一句“恭喜大人”。李大人含笑点头,与他同庆学生的喜事,又吩咐读卷官把梁储那篇文章拿下去对读,留待填到前五。
    内帘填出的草榜又经监场、提调官与主考三方共判,对校朱墨二卷,撤掉失落墨卷或两卷有不合的,才正式排定了一百三十五名举子的顺序。
    梁同考犹然觉着自己不该看错,亲眼看着提调官撕下两份卷子,结果第八那份果然是崔燮,第三名看着也眼熟——却是早年点作翰林秀才的一位神童欧铮。
    这位秀才虽不跟着他读书,但毕竟是在翰林院随修撰读书的,偶尔也读到过他的文章。偏偏这位秀才入翰院时是个神童,今年却已三十三了,文字自然圆熟老到……
    啧,都怪他好为人师,阅文太多,若似张含真一般少看些文章,才不至于看错了!
    梁编修感慨着离开了阅卷房,换了衣裳去吃出帘宴——最后一顿了,不可着劲儿的吃对不起他这几天辛苦啊!
    八月二十九正榜排出,九月初二甲辰日,贡院墙外便放出了今年的桂榜,而等待放榜的考生们跷首久矣,已是将贴榜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崔燮有老师在贡院里,不光要看榜,还得隔着墙关心一下老师,自然比别人都热心,那天早上一过宵禁就出了门,迈着两条腿儿飞奔到院外等人贴榜。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好几回成绩都不满意,还是第八痛快点,索性就改回来了
    参考:
    崔燮那篇是道光丙申年第二名蔡振武
    梁储选的文章是道光丙申年三十一名陈兆廷
    躺枪的王珦那篇是三十三名韦逢甲
    评论特别牛,一定要抄抄【倚天拔地之才,倒海翻江之笔,剥蕉抽茧之思,飚举云飞之势,格律谨严,理法律精密,韵语兼俊逸清新之妙,经策擅淹通博雅之称,洵毛经三代丹成九转之候也】
    第164章
    桂榜贴出之际, 报榜人也都打叠好精神, 飞速地领了报贴朝各家奔去,好凭着一声喜报讨些赏银。
    那些稳重的、心里有底的风流才子们多在酒楼、客栈等处等人来报, 但更有不少人等不及他们报喜, 一早起来就挤在榜下看自己中没中。饶是崔燮起得那么早, 跑得那么快,到得榜前时也只能挤到三环外了。
    他本有点后悔没骑马过来, 不过再站一会儿, 第五六七八……圈的人挤上来,挤得连转身都要转不动, 他也就不再后悔了。
    人都挤成这样儿, 那马还有地方站吗?他总不能把马扛在脑袋上, 若叫人把他的小白马挤跑了,那才后悔都没地儿寻呢。
    他安心地从黎明等到清晨,贡院大门终于打开,几名府军卫士从里面出来, 拿着一张黄榜纸往墙上粘。
    人群顿时沸腾, 呼啸着往前冲。崔燮叫人挤着往前冲了几步, 再定下神来已不在自己找好的地方,身旁不远处有人高声叫他:“崔贤弟!”
    声音蔚为耳熟,十分激动,带着一点迁安县特有的口音。
    他下意识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闪眼便见到一张朝气蓬勃的少年的脸——他们家东邻赵老太公的孙子, 赵应麟。
    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
    崔燮惊喜地朝他挥了挥手,排开周围挤挤插插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问他:“赵世兄也来参加今科举试了?令兄可也来了么?咱们两家是老街坊,怎么进了京不住到我家来?”
    赵应麟也激动得满脸是笑,摇着头道:“家兄当初进府学,就是等着挨供进国子监呢,不来科考。我是跟同乡们来长长见识的,在外头早安排了住处,何必打扰你呢?你在国子监读书那么忙,崔大人又去了外地,家里尽是老幼妇孺,我们一群大男人住你家也不方便哪!”
    这么说,迁安还有熟人来?那他们写三国的六才子都来了没?
    赵应麟连连点头:“除了郭举人他们三位已考取的,别人可不都要再搏一搏么?哎,你考得太快,初见还是童生的,这眼看就要成举人老爷了,也叫别人考取晚的不好意思见你啊。”
    崔燮看着刚贴出的榜纸,笑着说:“哪有考取晚的?这一场乡试咱们必能同登桂榜,叫世人看看迁安也是出人才的地方。”
    那里正有人对着院内传出的名册一条条往上填,旁边有人高声唱名,此时正唱到:“第一百二十名,永平府迁安县优廪生民籍陆讳安……”
    陆安!
    正是给他点评三国的六才子之一!
    点评三国的才子考了举人,这才子的名头戴得越发稳了,他们的《六才子版三国》也越发名符其实了!那些十二才子、十八才子的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些生员和民间儒士,能找一两个举人来就不错了,哪儿能像他们这样六位批评家里出四个举人的?
    回头又能拿这些举人炒一波儿新闻,重刊个典藏版、珍藏版、签名版……了!
    他激动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再看赵世兄也瞪着两只大眼儿盯着黄榜,恨不能下一个又是迁安县出来的生员。
    他连忙抓起赵应麟的腕子问:“陆兄也在看榜么?咱们赶紧去恭喜他。”就是远点儿也不要紧,凭自己这个体力,硬挤也能带着赵应麟挤到那边去!
    可惜陆安不在。
    他们这些考过多次举试,见惯了风波的人自然不会像没见过试面的小年轻一样在榜前巴巴儿地等着,而是要包上一副好座头,和同考的书生们吃酒吟诗,风雅又矜持地等着报子来报喜。
    可是等喜报的就不如他们在这儿看着的知道的早。赵应麟挺了挺腰板儿,拍着崔燮的胳膊一把:“等咱们看完榜也过去吃酒,说不定那时报子还没到,他们都得等着咱们报信呢!”
    拍了两下,忽然觉着不对,收回手来仔细看了崔燮一眼,还抬手比划了一下:“你……你离开迁安时还不及我高吧,这些日子你是吃了什么药了,怎么蹿得这么快?”
    崔燮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鞋跟——他为了跑路方便,没穿内增高,赵世兄的鞋底约么比他的厚一指,就这么着人也还没他高,可见他的个子真长了不少。
    等明年,明年他还能再长长……
    他谦逊地低了低头:“或许吧,这些日子我忙着做题备考,没怎么注意。上半年居安斋出了一套科举必读笔记,正是我在国子监听课时记下的,经司业、祭酒大人亲手修改,确是有用的东西,赵世兄看了么?”
    说起科考正事来,赵应麟顿时忘了身高比他还矮的问题,高声应道:“既是科举必读,我岂有不读的?岂止我,咱们迁安县的书生们,便永平府的学子们也都赶着买了做那些翰林的题目呢。你如今可是咱们县、府里百年不出的才子,本府的生员说起来都脸上生光,不知多少人想见你哩!”
    他也与有荣焉地笑了笑:“等会儿我把你拉到福荣楼,咱们府的考生们见了你,定然都得给我叫好!”
    他们说话的工夫,榜单就填到了前一百,又有一位迁安举子上榜,却是崔燮不认识的,听赵世兄说也是位年的才子。往常迁安县一年才得两三位举人,如今桂榜才刚贴到百位就有两名,恐怕上榜人数又能更多了,且是亏了他那套笔记的功劳。
    笔记出了《大学》《孟子》两卷,考题恰从《大学》《论语》《孟子》选了三题,把那两册笔记看通了,三道题中就有两道能比自己平常的水平抬高一层,做出的文章岂不就比旁人强了?
    岂止是迁安县里,他那套笔记卖到的地方,考生成绩都比往年好了些,北京籍的举子提升的更多。
    考生云集的福荣楼里,报子就如流水般往楼里投,一半儿报的都是北京、通州、迁安三地的举子,叫其他府州的学子看着都觉着不可思议——
    “若说北京籍的考生,多有外地学子寄籍在此考试,成绩好些不希罕。通州也算是南北水陆交汇的大埠,迁安那小小地方怎么出的这么多才子?除了评三国的六才子,我却没听说过迁安有什么人才!”
    今年乡试的主考是谁?取士怎地这么不平均?莫非考官他亲爹是通州人,他岳丈是迁安人,他竟特别偏袒这两地的士子么!
    迁安县风流才子——如今已是风流举子的陆安摇着扇子嗤笑道:“什么取士不均,你们胡闹前就没想想北京、通州、迁安这三个地方有什么共通之处么?便是不知道那两处小地方,也得知道今年北京的考生为什么取的多吧?”
    “闹事之前何不上街看看,今科秋试前卖得最好的是什么书——”
    那名闹得最凶地考生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居安斋的《科举必读系列》,进京赴考的生员们哪们不得买他两套。可那居安斋是北京的,京城的考生考的好也罢了,我们比不上他们看这好书看的早,迁安那么点儿小地方,总不能……”
    迁安考生们都露出一种微妙的笑容:“兄台看书时竟不看书前的引论、题词、编者志么?”
    通州考生也清咳一声,问他们:“你们买书时也不问问居安斋再别处还有分店么?”
    那几名原本觉着这科取士不均,有心争个是非曲直的外府考生心里微微打突,仍是紧皱着眉头问:“那怎么偏偏就只卖这几个地方?凭什么只在他家卖,不许别人家都印了这书去卖!”
    陆安拿扇子一敲掌心,摇头叹道:“那是你看得不仔细了。编这本笔记的是我们迁安县有名的神童才子,姓崔名燮的,给他印书的居安斋也是迁安有名的书斋,在通州、京城都有分店,所以三地的学子今年才考得特别好啊。”
    刚才报榜之前,他还得顾着和气喊这群生员一声“兄台”,如今他已是发了榜、放了报的举子,身份顿高一截,就不用跟这群人客气了,明晃晃地把“嘲讽”二字放在脸上,笑着说:“我们迁安县的才子,编一本书叫我们迁安县的书局印出来,想卖到哪里可不就卖到哪里么?各位既已进京赴考,买着这了‘系列’书,与其在这里论为什么,不如回家多做几遍题目罢!”
    四月份印出的笔记,光三家居安斋都不够卖的,发到外地的就少,这三处的考生临考复习用了好书,自然考的比别人好。可是话说回来,这书又没教人管着禁卖给别处人,这群书生纵然在家没买着,进了京也就能买着。没考好的不怪自己,反倒怪起考官来了,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
    北京的儒士们也跟着唱彩:“不愧是点评三国的六才子,说话就是这般犀利!”
    出书的崔燮或许没人知道,点评三国的六才子却是连酒楼里跑堂的都听过,听他怼人比看他在书上夹的评论还痛快。那酒楼掌柜的免费给他们送上了一盘热腾腾的烩鱼,以实际行动示对偶像的支持。
    被他怼的书生心态就不那么好了。
    陆安已是举人了,教训青衫书生一句“做题”,简直算得上亲切和蔼地教导后辈,他们自得咽下去。可那个崔燮——
    那系列书不是国子监司业、祭酒出的么,怎么又改神童了?一个神童就是能出科考书又有什么用,不是还没考上举人吗!
    他重整精神,正色问道:“陆前辈所说的神童才子,他编了这书,可凭这书考上举人进士了?”
    如今报信的报子越来越少,上一个来的名次已经报到了前二十。想那崔燮也不过是个下乡小县出身,刚进国子监一年余的学生,算他考入桂榜便是命好了,真以为能求得名家编书,自己就也成了才子,就能考到十名里么?
    陆安也有几分犹豫,一时没接这话。
    那几名举人看他失了几分潇洒劲儿,脸色便好看多了,笑道:“他若是真才子,这榜能考上,我们自当心服口服,只怪自己考前没能看上那书。可他若不是个才子,只是个卖书的书商,只怕他印出的书,呵呵……”
    若是崔燮这榜考不上,不说别的指责,光“书商”二字扣到脑袋上,他的名声往后也不大好听了。
    陆安和几位迁安举子、书生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起身替他反驳:“崔燮正经读书不过三年,已考取了小三元案首,各位读书已有几年了?他自己尚未考取解试,就能不顾自己也要考试,赶在秋试前把那教学的书印出来,教天下考生都能买着,能解前所未辩的疑问,各位能做得到么?谁家得了好书不是自己收藏,是肯轻易借人的?更有谁肯印出来叫世人都看见?”
    哪怕他这科没上榜,那也是他舍己为人,不肯在考前藏着好资料自己看,而是要分给别人都学习,才叫别人把自己挤下去的!
    陆安说着说着都要把自己感动了,甚至有些怀疑崔燮出《三国》都不是要赚钱,而是要给他们这六人打出名头,好叫他们科举之路顺利些。
    那些买了《科举必读笔记》的人,不管考上没考上的,也都跟着感动了一会儿,连同指斥崔燮才学不足的书生也站在那里反思起来,一时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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