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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明朝考科举 第159节

    王守仁也不知是什么人写的,随口答道:“我倒不曾问过。来日见了崔世兄,替你问一声罢——不过这写书人都是故意隐去姓名,恐怕崔世兄也不会轻易告诉我。”
    诸夫人自不愿令夫婿为难,便笑了笑:“妾身不过随口一问,何必定要知道其人?但能玩赏‘双环杂佩摇丁东,少年通籍明光宫,每逢天子赐颜色,长与大夫歌退公’这样的妙句便够了。”
    这首诗正是安千户初登场时的定场诗,不知作者是谁,诗句却精妙绝伦。但在这清寒江风中,那首充满少年意气之作却不如后面安千户随倭寇海船到他们聚集的海外小岛,隔海遥望故乡余姚方向,吟咏的“旧书旧舍故无恙,某水某丘安可忘”更触动他。
    这一去余姚,恐怕就要在京里呆下去了,他的在家乡的旧书旧舍,某水某丘,往后也当深深印在胸中,无时或忘……
    不过安千户的家乡竟也在余姚,这倒是跟他家甚有缘份。
    他旋即把这念头压进心底,直到回京见着崔燮之后,才又想起关于锦衣卫连环画及其作者的问题来。
    这事其实是崔燮先提的。
    王守仁到崔家拜访时,跟他说了些江南有人流传他和崔美人有私的传言,请他索性写篇文章澄清。
    崔燮的脸当场就绿了,咬着牙问:“崔美人这说法竟也传到江南了?岂有此理,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流言,怎么比那么多有凭有据的实证传的还远!”
    戚县令都给他洗白了,那些传谣的竟然还在传!大明朝怎么没有转发五百下狱的法令!
    王守仁见他真动了气,连忙劝道:“其实有这想法的人也不多,我还特地叫他们替世兄澄清真相。那些人有个吴地最有名的才子祝允明,他的话想来信得人多,慢慢的也就把这件事论清白了。”
    祝允明……
    祝枝山!
    四大才子!!!
    周星驰版四大才子的脸瞬间刷过崔燮的脑海,惊喜过大,激动得他连被传了暗恋自己以致不肯成亲的绯闻都不顾了,抓住王守仁的袖子问:“贤弟见着的真是四大……吴门四才子中的祝枝山?可曾见着唐伯虎了?还有文徵明,周……”
    诶不对,听说周文宾是后人编出来的,四大才子里没有周文宾,而是徐祯卿。
    他把剩下的两个字吞了回去,王守仁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只见了祝枝山,却不曾见另外几位才子。崔世兄莫非也喜他们的书画?我在南京遇上他们,倒得了一份他题的《王右丞山水真迹歌》,崔世兄若喜爱,弟也不敢藏私。”
    他说着就要让家人去取来那幅字,崔燮连忙拒绝,诚恳地说:“愚兄不是想要字画,只是爱他们的文才,想见见天下才子罢了!”
    他小学时学书画都是为了当特长生,将来高考时能加分;到了明朝又是为了科举时叫考官取中,并不是真的有多么喜欢字画,怎么能跟王守仁抢这种传世名作?
    他想见四大才子,多半儿其实是个粉丝见偶像的心态,少半儿是……是因为编完了实录之后翰林院众官员来了个大升职,立太子之后又有封赏,他从前订的供稿作者们工作升迁的升迁、兼职的兼职,忙得有些供不上他的稿了。
    他得挖掘新作者啊!
    成化二十三年崔燮榜这一科同年留在翰林院的并不多,而且费宏、刘春都有些少年老成,自己都不怎么爱看漫画和杂剧,不是能给他写脚本的人。新科秀才钱福的诗文双绝,人却太锋锐,不像前辈们那么好说话。他怕自己扔出橄榄枝,反要叫这位新状元当作是侮辱他,再奏上自己一本。
    既然四大才子都长大了,能写书了,他还逮着翰林院一个羊薅毛干什么!
    王圣人不仅跟他关系亲厚,还是他们锦衣卫连环画的作者家属,崔燮也不瞒他,叫王守仁带来的家人守在门外,关上门低声说:“我想见一见那位祝枝山祝举人,请伯安贤弟替我从中牵线。”
    王守仁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就凭他出科举笔记泽被天下身份,见个才子还要人牵线搭桥么?
    崔燮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心慕江南才子久矣,可惜身在京中,能见着的多是已在朝中为官只人,少了一份自在洒脱……”不能随时随地给他赶稿啊!
    王守仁不明白他交朋友怎么还管人家洒不洒脱,便笑着问道:“那崔世兄是觉得我自在洒脱么?”
    崔燮正满脑子想着文稿,闻言脱口答道:“你是要做圣人的人,怎么能写锦衣卫文稿呢!”
    王守仁双眼蓦地睁大,震惊地盯着他。崔燮已经跟他摊牌了,自然不怕这视线,平静地回望过去,含笑点头:“王贤弟猜也该猜得出来吧?居安斋主人早年是我家义子,书斋里印科举书是我求人编撰,所出的院本、连环画,又岂能和我全无关系?实不相瞒,这些文章也是我向人求来的,寻常生意人又上哪儿寻得来这样字字珠玑的名家之笔?”
    王守仁死死盯着他,缓了口气才问道:“世兄你请人写的……别的暂不提,那些写稿的才子是何人?抱石斋主、龙泉隐士都是世兄你相熟的才子么?不会还有你在国子监的同窗吧!”
    圣人少年时的胆子还是不够大啊。都猜国子监的同窗了,怎么不敢再往上猜一步呢?
    崔燮慈爱地看着王守仁,微微摇头,却没把他爹背着儿子写漫画脚本的事披露出来,只说:“那些才子不欲以此物出名,我是不会说出他们的名字的。我请人出锦衣卫书,其实是为了先以盛名拘束住他们,导引他们向善,伯安不信可以回忆回忆前朝,没有这锦衣卫杂剧之前,锦衣卫可曾像这般清廉忠直、爱护百姓?可有如今这样的名声?”
    王守仁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年纪尚小,父亲刚刚入朝的时候。
    那时候汪直尚未倒台,朝中人人自危,锦衣卫阿附于两厂之下,确实不像现在这样护持着京中治安,反而时不时就听闻缇骑四出,抄家拿人的——眼前这位崔侍讲家就曾被抄过一回。
    仔细想想,锦衣卫巡视京城,抓捕盗匪,似乎真是从《王窈娘琵琶记》前后……可能在这戏排出之前不久开始的。
    王守仁看着他,渐渐觉出他的不凡来,拱手行了一礼:“原来崔世兄做这种书也是为了扬教化,教得却不是书生,而是那些大权在握的厂卫……我明白了。我虽然诗文才力有限,却也肯为大明尽一分绵薄之力……”
    崔燮连忙扶起他,严肃地说:“你不是写这种文稿的人,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上,你要去想的是天下百姓,是心性物理!你若为了小事偏离大义,我以后实在难再见你了!”
    王守仁感慨地说:“连我自己也只是愿意格物致道,穷致天理,却不想世兄对我这样有信心。世兄放心,我只是要待祝希哲进京来后劝他与他那些才子朋友为世兄写稿,断不会走偏路,辜负世兄期待。”
    如今他已中了举,又回到京中,再无闲事萦怀,也是该塌下心,追随朱子之说,穷究物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李东阳的《送仲维馨院使还淮南》
    第252章
    王守仁要回家读书, 崔燮以为得有半年见不着他了, 却不想没过多久,他就跟着父亲一道出现在了翰林院。
    王状元领着儿子介绍给上司、同僚, 带着满满的怜子之心说:“小犬明年要赴春闱, 我怕他在家中胡乱学什么武艺、兵法, 只得带来官署,亲自看着他些个。”
    王守仁少年俊朗、文采焕然, 颇得大人们的好感。翰林院两位掌院学士如今都迁了内阁大学士, 代掌院事的侍读学士吴宽便做主让他留下来,就在原先翰林秀才读书的公舍里复习。
    以他的身份, 不能与庶吉士们同学, 所以没个正经先生教他, 平常也就是自己在舍里读读书,偶尔有哪位官人愿意指点,就过来指点他几句。
    崔燮是从来不敢给他讲什么的,怕误了他开创心学, 倒依他所求到中秘库给他借了几回书, 都是考亭学派——也就是朱熹和他弟子们写的书。
    王守仁就在翰林院遍观考亭学派著作, 千帆过尽,还是回到了《朱子语录》。
    他在余姚随娄谅学“格致之道”,却一直未能从所见物中格出什么道理来,因此以为自己格物的方法不对。这回恰正在语录中见着有问“进修之术何先”的,朱子答的是:“所存既非一物能专,则所格亦非一端而尽。如曰一物格而万理通, 虽颜子亦未至此。但当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个贯通处。’”
    之前他读到此处只是泛泛而过,没细究这句话,如今重读,倒有些触动他的心思。
    《大学章句》中就有“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可见朱子讲格物,便是要人一物一物地格,一知一知地致,只要用力格物,终究会得一样天理。穷尽天下之物,自然也就能穷天下之理,贯通圣人之道。
    他对着这句话深思良久,便动了格物之心,扔下书本跑到了官署后一小片竹林里。
    竹心虚、有节,正有君子之风,既然一草一木皆蕴含至理,那他格竹子岂不就能格出做君子的道理?
    王守仁坐在竹林里连格七天,他爹王状元愁得简直要掉头发,坐在值房里跟同僚抱怨这儿子从小就不听话,还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大学里是写了“致知在格物”,可也没有真的对着竹子格的!
    这么大个人,都娶上妻子,考中举人了,怎么还不能稳重些!
    他自己劝不动儿子,便想请同僚们帮着劝劝孩子,前辈李学士洒然笑道:“别怕,和衷已去矣。他与伯安亲厚,又善教导人,必定能劝得他回心转意!”
    长辈们想得挺美好,可惜跟现实差着十万八千里。
    王守仁在竹林里凝神格竹子,崔燮在竹林外拿着画板、铅笔,飞快地画速写。开始时还怕有人看见,偷偷摸摸地画,后来过来看的人少了,王守仁又沉溺天人之道,不管他干什么,他就光明正大地画起了素描。
    360度!大特写!守仁格竹全景全真全彩写真集!
    等王圣人创建了心学,他就实名刊发这本写真,给后世中学生丰富一下守仁格竹这篇课文的内容!
    连格了七日竹子后,王守仁因风寒病倒,终于悟出了圣人与常人有别,他格竹子是格不出什么天理的道理。
    王状元狠骂儿子,一面又疼惜他得病,求医问药,忙得心焦神乱。李东阳也把徒弟叫过来数落:“你是他的兄长,该管的也得管着点儿他,怎么没事去看他,就不知道把他弄回屋里来呢?”
    李先生可是知道他随随便便按住两个少年都不当回事的,王守仁统共也才百多斤,怎么就拉不回来了?!
    崔燮深沉地叹道:“他在那里领悟天人之道,正是要格足这七天才能格出圣人的道理,我焉能拦他?恩师放心,他的病不重,身体又强健,我回头给他送些药就好了。”
    他去医馆里抓了几包治风寒的药送到王守仁家,出门后抓了他二弟守俭过来,跟特务接头一样压着嗓子探问:“你兄长可悟出什么来了?”
    王守俭是个老实孩子,问什么答什么:“大人何妨直接问兄长?兄长这一病,倒是收敛了不少心思,说是圣贤有分,自己格不出什么知来,恐怕无法追随朱圣人脚步,穷究天理了。”
    不学朱子,那就是要自创心学了吧?
    崔燮竟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不由得微露笑意,拍了拍守俭的肩膀说:“你们大哥已经成了举人,来日更要有长进,你也得带着弟弟们好生念书,不负你家的门楣。”
    说罢便飘飘而去,留给王守俭兄弟一副高深莫测的背影。
    王守仁吃了格物致知的亏,老老实实闭门读书,准备来年会试,崔燮则在家里激情澎湃地完善他的《守仁格竹》写真集。谢瑛半夜过来花园找他时,看到他还在挑灯夜绘,兢兢业业地给王守仁瞳孔上高光。
    连背景的竹子都是打了高光的,近景的竹叶翠杆虚影精精细细,叫人一看即知是投了不少心力的。
    谢瑛自己都没得着过这么一套画集。
    他从崔燮身边走过,也不说话,低头吹熄了桌上的烛火。这大冷天的,窗户都紧闭着,外头还放了草帘子,烛火一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谢瑛把他从画桌前拉起来,蹭着他的耳朵低声问道:“怎么想起给王举子画像了?当初你在迁安时和王千户交好,后来又教着两个弟子,都如骨肉之亲似的,也不曾见你画过他们哪。”
    他这话里醋味略浓,崔燮揉了揉鼻子,偷偷笑了笑,趁着夜色把他拉下来,也同样小声说:“我从前不是跟你说过,将来咱们在一块儿了,要告诉你我的事,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就有王伯安?
    谢瑛轻笑一声,挤进官椅里问他:“以后的事不是画成图片给我看过了吗?咱们俩一块儿看的,你拉着图片一下一下地转,拉得那么快,转得好像能看清咱们俩在眼前一道慢慢变老似的。那里面还有别人么?我怎么没看见?”
    他们俩的生活里没有别人,历史里可有啊。
    崔燮揽着谢瑛,免得他碰着了画纸,试探着告诉他一点自己知道的历史:“我说了是以后的事,又不是光咱们俩以后的事——守仁贤弟以后是要名留青史的人,我趁他少年时多画两张,等他出名了就刊印出来,给他流传到后世去。”
    谢瑛听着他略带孩子气的说法,不禁轻笑出声,也不计较他画王守仁还是王项祯了,笑着说:“我也知道以后的事,我知道崔燮贤弟以后是要名留青史的人,你何不给自己多留几幅画?”
    崔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又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就是知道,守仁贤弟、我恩师李学士、谢学士、杨侍讲他们将来是要流芳千古的名士,我却只是千古之下……”
    他摸着谢瑛的脸,在无边黑暗之中,因为看不到他的神情,鼓起一点微弱的勇气:“我只是千古之下一个普通学生,意外而死,死而复生到了成化朝,遇见谢兄你、遇见那些千古名臣……”
    他明知道说出这些话,可能就会被谢瑛当作游魂野鬼,甚至招他厌弃,可还是想说。这些年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努力装作大明原装人口,如履薄冰地过了十年多,心很累了。而且他在这边过的时间越长,前世的记忆越淡薄,若真再过几十年,到他退休时,就是他还想跟谢瑛交待自己的来历,他还能想起来多少二十一世纪的事?
    而且那时候谢瑛若嫌他是鬼魂夺舍的,想要跟他分开,一辈子也都搭进去了。现在至少还不算太晚……
    他每说一个字都想停下,想吞回自己说过的话,可唇舌却在黑暗中连绵不断地翕动,将自己乏善可陈的前世、紧张压抑的今生都告诉了谢瑛。
    他的手里和额头、发间都浸满了冷汗,心跳得极快,等待着谢瑛的答复。
    漫长窒息的沉默后,他听到谢瑛问道:“你复生在这个崔燮身上后,是身被重创、伤病交作、几乎濒死,遇到我之后才由我送来的医官治好的?”
    崔燮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出声答道:“是啊。”
    他的声音也有些干涩,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谢瑛又问:“这么说你和令、和崔榷一家全无关系,只是出于道义良知才孝养老人,抚育幼弟的?论及亲厚,我才是你第一个亲爱的人?”
    崔燮不知他是夸自己还是什么意思,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瑛忽然笑了一声,隐约带着几分凶狠之意说道:“幸亏你是今天才跟我说这些,而不是在我刚对你有意的时候说。”
    若是早说,肯定早把人吓跑了吧?谢瑛既用这个“幸亏”,意思是不是说可以不管他是什么来路,只重视他这个人了?
    崔燮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身上一片湿冷。刚叫了声“谢兄”,想再多解释几句,腰间忽然一沉,就被谢瑛狠狠吻住,几乎要揉进怀里。
    谢瑛倒还记着“守仁格竹”的大作搁在桌子上,并没直接把崔燮推上去,而是圈着他的腿将人抱起来,扔到旁边罗汉床上,按着他的肩膀,压抑着满腔翻滚的情绪说:“幸亏你直到今天才告诉我你的身世,不然我那时难保要把你掳回家养着,不叫你再见着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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