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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逃妻 第2节

    郦锦宜捧着头冥思苦想,经过深思熟虑的确有了点收获:“会不会是爹你在朝堂上……有什么桓辅国的把柄,他不得不拿桓姑娘来堵住你的嘴?”
    郦子远觉着最后一句似乎有歧义,怂怂地不敢提。
    “什么?”他有胆子拿捏桓玹?那个只手遮天的权臣?
    郦雪松瞪大双眼,觉着还是自己无意中对桓素舸干了什么比较靠谱。
    事实上,郦雪松还的确对桓素舸干了点事。
    经过一整夜的苦思冥想,头发又多白了几根,次日清晨,郦雪松摇摇晃晃萎靡不振地叫醒几个儿女:“我记起来了,我的确对她……”
    郦雪松苦大仇深,语重心长地说到这里,长公子惊为天人地说:“桓家的女人都敢碰,父亲你可真是色胆包天,我昨日无意听说,桓府那条街上的狗碰了他家养的小母狗,此后立刻暴毙,难道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吗?”
    “住口!你这逆子!成何体统!”郦雪松忍无可忍。
    郦子邈笑说:“我不相信这是巧合。一定是被桓辅国毒杀了的。”
    锦宜半信半疑:“桓辅国连一只狗也不放过?”作为一个半爱狗半爱猫人士,锦宜对这个问题极为关注。
    “都住口!”郦雪松及时制止了话题的转移,他瘫倒在太师椅上,追忆往事:“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风和日丽”一出,下一幕好像就是“不到园林,哪知春色如许”或者“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了,总之不是什么正经戏码。
    子远跟子邈满面惊愕中带着一丝丝仰慕,锦宜却是惊愕中带着一丝丝恐惧。
    郦雪松道:“桓府本是请侍郎赴宴的,侍郎说他酒力浅,所以执意带我去充门面。”
    子邈跟子远的双眼在发光,不知道父亲居然还有这种伟大勇敢之举:果然是喝花酒喝到了桓府。
    锦宜则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鸳鸯蝴蝶的话本,但是……若那种浪漫情节发生在自己的老爹身上,就像是艳情戏里突然跳出了无限妖魔鬼怪,简直叫人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其实他们都是想多了,雪松的经历里,并没有杜丽娘慕色还魂,也没有莺莺张生偷会西厢。
    事情非常简单。
    那天郦雪松并没吃多少酒,只是中途离席要去解手,经过太湖石的时候,听见背后有人嘤嘤哭泣,郦雪松循声大胆地探头一看,见是个小丫头临水在哭,眼睛红肿,十分可怜。
    郦雪松见她年纪小,只当是哪房的丫头受了委屈所以在哭,他便自然而然地掏出帕子递了过去,道:“不要哭了,哭坏了眼就不好看了。”
    雪松从来是这个随意的性子,不必说在家里被三个混世魔王镇压,就算在部里,同僚若是打趣他、或者明里暗里排挤之类,雪松全不计较,只笑呵呵地应对,他又很善解人意,所以这多年来,虽然并没有往上升迁,却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错,在部里的人缘也还可以。
    似这种递手帕、替人开解的小事,雪松对添香阁里的每个姑娘几乎都体贴地做过,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不是那种位高显赫的大人,也非一掷千金的豪客,但添香阁的姑娘们还是个个爱他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点是雪松生得出色。
    在他第一百零一次的递了帕子后,冲着小丫头微微地一笑,潇洒地挥挥袖子,去解手了。
    通篇除了风和日丽的“丽”,其他都显得淡而无味,太不刺激了。
    就好像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讲故事一样,听得子远跟子邈大失所望,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脸。
    连锦宜也微微地觉着有些“剧情平淡”,完全忘了先前是怎样的担心。
    郦雪松皱眉说:“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我思来想去,我跟桓府、以及桓府之人唯一的一次接触也是这次,也许那丫头就是桓小姐素舸,但当时我看她跟锦宜差不多年纪,怕她受了什么委屈故而才说了两句话罢了。再没有别的。”
    ***
    唉,没想到郦雪松跟桓小姐的交际竟如此乏善可陈,但是造成的后果却如此的严重,简直就像是八百里外蝴蝶扇了一翅,就会导致长安城即刻起了暴风骤雨。
    此事仍系悬疑。
    但对郦家的人来说,现在要做的就是亡羊补牢。
    自古就有“齐大非偶”的说法,而且桓家富可敌国,姑娘下嫁,自有十里红妆的嫁妆,然而郦家却是一贫如洗,郦子远摇头叹息:“把我们三个卖了,也凑不齐给桓家的聘礼。”
    郦锦宜一紧张就肚子疼,这会儿便抱着肚子软在椅子上。
    别的不提,只说双方的宅邸,算起来郦家的宅子,也不过只是桓府的一处别院的六分之一大小。
    郦子邈更是发惊人之语:“鸡窝里怎么能容得下金凤凰呢。”
    郦雪松,郦锦宜跟郦子远不约而同呵斥了郦子邈一声,然而也仅止于此了。
    虽然把自己的府邸比喻成鸡窝有些伤及自尊,可是对桓府那些矜贵之人而言,他们这个地方兴许还比不上鸡窝,还是狗窝,猪圈,牛栏……尚未可知,皆有可能,总之不堪入目就是了。
    仿佛并不是娶千娇百媚身份尊贵的新妇,而是一尊掌控生死的阎罗王,郦雪松也有惶惶然末日将临的恐惧,他弱弱地问:“乖女儿,你说该怎么办?”
    相比较那两个只会打趣贬低他的儿子,还是女儿锦宜最为可靠。
    郦锦宜叹了声,扶着腰直起身子,蹙眉低声,无奈忧愁地说:“爹,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脸面了,这事儿是您惹出来的,当然也是您去解决,桓家既然上门提亲,自然是有备而来,桓家势大,人家既然大发慈悲地看上了咱们,当然也不会容许咱们不识抬举地‘看不上’他们,弄的不好真个儿是杀身之祸。如今爹你只管去桓府,诚诚恳恳原原本本地把咱们家的情形说明白,这样小的宅院,稀薄的月俸,养活儿女们还艰难呢,那样的大小姐过来难道让她吃苦?而且你年纪足够当桓姑娘的爹了,桓辅国不是有名的疼侄女儿么,除非他是鬼迷心窍脂油蒙了心才会坚持这门亲事……”
    突然醒悟自己对辅国大人“不敬”,锦宜及时捂住嘴,不再说下去。
    两个逆子立即点头:
    “我同意阿姐的看法。”
    “父亲快去,趁着生米还没有煮成熟饭。”
    平心而论,郦雪松是不敢去的。
    他的官职低微,就算同朝为官,见那高高在上的桓大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每次远远地看上一眼,都会被那人的气场震慑的头不敢抬,羞涩的像是初出茅庐的稀毛鹌鹑。
    如今,让他上门,拒婚?
    郦雪松隐约觉着自己相依为命了三十五年的头在脖子上晃动,很不牢靠摇摇欲坠,随时都要不告而别离他而去。
    但在三个儿女的威逼利诱下,郦雪松以一种不入虎穴焉辞虎子的心情,蜗牛般爬进了桓府的高门槛。
    ***
    郦锦宜,郦子远,郦子邈,儿女们像是三只凛冬将至却并没有充足食物、嗷嗷待哺的黄口小鸟,躲在小窝里等待父亲带着好消息顺利归来。
    天色渐暗,正在三人准备上演一处苦情寻父记的时候,郦雪松终于回来了。
    他带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还有满满当当十八只箱笼。
    第3章 桓大人权倾天下
    郦雪松的模样,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铩羽而归”。
    在三个孩子的心目中,父亲虽然懦弱,没什么主见,但毕竟是“大人”,关键时候总该挺身而出,有所作为。
    但是现在,郦雪松就像是一只出外奔逃了一整天想要有所收获的岩鸟,非但没有叼回一只草鼠,反而被其他的飞禽走兽啄咬的遍体鳞伤,瑟瑟发抖。
    父亲该撑起一片天,这当然是正理,只是当儿女的这些……没有把郦雪松的对手计算入内。
    那可是桓玹桓辅国,本朝宰辅,内阁首领,兵马大元帅,封毅国公,且有史以来第一个还活着就把三孤三公都占全了的人,这样的人物只是听一听就相当不好惹了。
    桓玹的人品自然是没的说。
    桓家本是簪缨世族,百年而下,桓家的子弟因为习惯了奢靡颓废的生活,个个不思上进,而且仗着祖宗荫蔽,皇恩浩荡,几代之下也颇出了些不孝子弟,为非作歹,胡作乱为,引人侧目而敢怒不敢言。
    但桓玹却不同,他侍亲至孝,兄弟友爱,奉养寡嫂,抚育侄子侄女,洁身自好,品德端方,这人的存在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典范。
    当然,有关桓玹的传说中最为出名的,是他跟本朝明帝的故事。
    传闻桓玹当初陪还是太子的明帝读书之时,两人就惺惺相惜,直到后来太子登基成了皇帝,有了三个公主两个亲王一个太子,两人间关系仍旧亲密如初。
    有一次桓玹身子不适,皇帝居然让他睡在龙床上,而且时常留他宫内过夜,引出了许多不敢在太阳底下议论的蜚语流言。
    只有明帝的宠姬曾说过一句话:陛下陪桓辅国睡得时间,比陪我们任何一个都多呢。
    大家都惶恐如秋风下的虫,瑟瑟发抖,以为这位宠姬要死定了,只求她不要连累无辜。
    谁知明帝着实心宽性仁,只是打发她去了冷宫度过余生。
    郦雪松带回来的十八只箱笼,有四箱是绫罗绸缎,两箱珠宝首饰,两箱古玩珍器,四箱金银,其他的种种,从时下流行的日用精品,到各种食料,粳米,干货,山珍,海味……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除此之外,还有两辆新制马车送来使用,且很体贴地赠送了车夫。
    所以说,郦雪松这只老鸟虽然没有叼回让小禽兽们满意的“食物”,却带回了很多“意外之喜”。
    郦家小禽兽们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他们一头雾水,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的父亲兴许是个隐形的富豪,先前种种清贫吝啬,只是装出来的,真人不露相,如今在紧要关头才拿出了货真价实的身家。
    又或者他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发狠去抢劫了皇家的藏宝库。
    郦雪松自己陈述了实情。
    原来他去了桓府后,连桓玹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只有一个派头比当朝大将军还足的管家出来,以鼻孔望着天的姿势,询问他有什么事。
    没见到阎王,但桓府的小鬼也非等闲之辈,郦雪松使出浑身解数,才吭吭哧哧地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来意。
    “敝宅实在是狭窄龌龊不堪,下官我更是老朽且官职低微,家中一贫如洗身无长物,野鸡自无法跟凤凰匹配……”
    郦雪松顾不得自黑,一时的黑总比以后余生都暗无天日的好,他竭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显得诚恳而无奈:“请您将这些没奈何的情由告诉桓大人,我实在是不想害了贵府的金枝玉叶。”
    非常谦卑地低头躬身行礼。
    在郦雪松对小的们诉说自己在桓府的英勇夸夸其谈之时,郦子远适时的点评道:“野鸡二字太粗鄙了,应该说是秃毛之鸡。”
    郦子邈道:“那我们就都是秃毛鸡的小鸡仔。如果桓姑娘嫁过来,就是鸡夫人。”
    一个结实的巴掌拍在小子的头上。
    雪松忍无可忍:他已经竭尽全力,居然无人赞美他的英勇之举。
    他把挽回尊严的目光投向小棉袄锦宜。
    郦锦宜觉着父亲这番话说的还是很得体的,她知道父亲那点能耐,在桓府能说出这些来,已经算是用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勇气:“爹,那这些箱子是怎么回事?”
    郦雪松叹口气,抖了抖一身的鸡毛:“我也不知道,那管家去了一刻钟,回来就说不必忧心,一切为难之事,桓辅国都已知晓。说着就让人把这些箱子抬了出来,又打发我出府了。”
    哦,大概桓家的人以为这位没过门的姑爷是去打秋风的。
    这十八只箱笼送过来,越发坐实了这门亲事。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郦子远觉着自己的胃口很小,吞不下这么多好东西,何况自古以来天上就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吃的太急多半会被撑死。
    连向来好吃的子邈,望着巴掌大的海虾,也收敛了小兽的本性没有直接扑上去。
    倒是那只橘色肥猫,猫胆包天地上前叼了一尾比它身子还长的鱼干,艰难且契而不舍地想拖走大快朵颐。
    这猫也很久不见荤腥了,它对郦家这帮人的猎食能力绝了望,再没有点荤腥,它都要亲自出去猎食来养活这帮废物了。
    郦锦宜瞠目结舌之余,呆呆地问:“爹,这些东西是送给咱们家的?是给咱们用的呢,还是……桓家到底是怎么了,这么怕女孩儿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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