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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逃妻 第105节

    雪松脸色惨白。
    半晌,他跟没了力气般后退一步,背抵在了墙上。
    “我……”他哆嗦着,缓缓举手,抱住了头,喃喃道:“我不信,我……夫人她为什么这样做,她、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也许会连带她也没命吗?不……我不信!”
    锦宜道:“这法子的确是九死一生,我也很难揣测夫人的心理。但是,事发的当时,太子殿下正在三爷的房里,他恰好出来,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在夫人生产的时候,太子殿下又一直不曾离开,直到母子平安后,才离开了桓府。”
    雪松想大叫,也想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但是……喉咙里又像是梗着什么,令他窒息。
    桓素舸当初是热门的太子妃的人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如果说太子殿下对这位才貌双全的桓府三小姐有什么倾慕之心,也是意料之中。
    但如果锦宜所说是真,桓素舸故意激怒阿果,故意在太子面前如此,那桓素舸的心思,又是为了什么?
    雪松竟有些站不稳,眼前一阵阵发黑,腊梅的香气太浓,引得他一阵阵胸口翻涌地想作呕。
    锦宜道:“父亲,我本来不想让您知道这所有,如果夫人是一条心跟父亲生活度日,我兴许一辈子也不会说,但是我冷眼看夫人的举止,竟是个离心离德的,她连小平儿都不愿理会……我担心若再这样下去,会伤人害己,所以才……”
    “不要说了!”雪松突然大叫,他终于叫了出来,便立刻又道:“我是不会相信的,这些都是……都是无凭无据都是胡乱猜测!你住口!我不许你再胡说!”
    生平第一次,雪松对锦宜疾言厉色,厉声痛斥。
    生平第一次,锦宜才知道向来温和的雪松,也会面色狰狞,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把自己打死。
    雪松虽然无用,但从来疼爱儿女,从不曾高声大语的责诘训斥。
    一阵鼻酸,眼中有东西在涌动,锦宜强忍着:“父亲,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
    “你滚,你滚!”雪松不想再听见一个字,厉声大喝之后,举手一挥,“给我滚!”
    叫声惊动了堂下,沈奶娘,林嬷嬷,乃至郦老太太纷纷跑了出来。
    锦宜再也忍不住,她举手捂住嘴,泪已经滚滚落下。
    在沈奶娘“姑娘”的大叫声中,锦宜迈步往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第97章 流水无限似侬愁
    锦宜本想回自己房中去,转念一想,却仍是转身往外。
    沈奶娘追的慢了一步,且她有年纪的人,不免气喘,耽搁了片刻,锦宜早出门去了。
    锦宜极少独自出门,今日这种情况下却也顾不得了。
    她着急往外的时候,来喜正坐在门口上跟人闲聊,见她自己出来,忙站起来:“姑娘。”
    锦宜也不理他,自己一个人走出门去,来喜又叫两声,心里惊愕,又急急地回身叫道:“禄哥!”
    里头来禄出来,询问何事。来喜道:“姑娘一个人出门去了,不知怎么。”
    正奶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过来,来喜忙又问是怎么了,奶娘只喘着催:“快,快……叫个人跟着。”
    这会儿,来禄早往外出去了。
    且说锦宜出了大门,在门口上略一踌躇,便往西边而去,才走出了十数步远,身后有人道:“姑娘!”
    她回过头去,却见是来禄追了上来。
    来禄垂手行礼,问道:“姑娘要去哪里,我叫人备车。”
    锦宜瞅了他一会儿,还没回答,就听见有个声音惊喜地叫说:“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锦宜转头一看,却见是认得的,原先在福满楼做跑堂的小齐,这两年没见,他竟是出息了,衣裳穿着比先前体面了好些,正从一辆车上跳下来。
    锦宜几乎有些不敢认了:“小齐?”
    她看看面前的青年,又看向他身后的马车,小齐行了个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摸头,道:“大小姐应该不知道,我去年成了亲了,丈人在城郊种了些菜地,我便把菜送到城里酒楼里,这刚已经送完了。”
    锦宜打量着他,心中生出些沧海桑田的感慨,当初第一次见小齐的时候,他冻饿交加地昏睡在门口,几乎以为救不活了,后来他去福满楼做跑堂,父亲成亲的时候还见过……可现在比先前,人也魁梧健壮了好些,且境遇也大为不同了。
    锦宜忙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怎么也没到家里送个信呢?”
    小齐脸上红了,郦家此刻自跟从前不一样,他哪里还敢上门,便道:“原本是想过的,只是……”
    锦宜问完了后,也明白了他的顾虑,便笑道:“你大约是怕我们去吃你的喜酒呢。”
    小齐越发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只涨红着脸又问:“大小姐怎么一个人?是、要去哪里?”
    两人说话的时候,来禄在背后听着,看这小子一身土气,手上还沾着些泥尘似的,锦宜却跟他如此毫无隔阂。他心里又觉不适,又有些啧啧称奇。
    等小齐问了这句,突然听锦宜道:“你从哪里出门?我想去西城外祖母家里,可不可以送我?”
    小齐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听了这话忙道:“当然可以,只是……我的马车龌龊,怕脏了大小姐的衣裳。”
    锦宜笑道:“你必然是心疼你的马儿,怕它多拉一个人会累坏了。”
    来禄见那车半敞不敞的,简陋非常,忙拦阻:“姑娘,还是乘府里的车吧。”
    锦宜道:“我不用。”她忍着委屈,心里默默地想: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这样对她发火,竟叫她滚,她才不用家里的东西呢。
    锦宜随着小齐往那马车旁走去,来禄焦急非常,不知如何是好。
    正里头来寿大步赶来,两人一碰头,来寿便转身走了,来禄仍旧追上小齐的马车。
    那边儿小齐小心翼翼请了锦宜上车,自己也坐在车辕上,将赶车的当儿,来禄追来。
    来禄轻轻一跳,也坐在车辕上,冷冷道:“走吧。”
    小齐见他身手绝佳,仰慕地笑问:“这位哥哥是府里新来的么?我先前没见过的,不知怎么称呼?”
    来禄道:“我叫阿禄。”
    小齐笑道:“好极了,我以前都跟来喜来福玩笑,说着府里只有喜跟福两个,如今又多了个来禄哥哥,是不是还有个来寿哥哥呢?”
    来禄板着脸,很想让他专心地驾车,却道:“嗯。”
    小齐越发开心,回头对车中锦宜道:“大姑娘,怪不得老爷的官儿也越做越大,家里的福禄寿喜都全了,自然时运也更好了。”
    从郦府到西城的路不算近,幸而小齐健谈,一路把自己的些家长里短几乎都跟锦宜说了,来禄虽觉着聒噪,锦宜却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小齐不免有些小小地苦恼,但日子却也算是平安顺遂,听得锦宜竟生出了几分羡慕。
    眼见将到了地方,锦宜摸摸身上,她不惯带钱,摸来摸去,只有荷包里两个铜板。
    锦宜探头出去,拉了拉来禄的袖子。
    来禄回头,不知她想怎么样,锦宜道:“你有没有钱?”
    来禄看了她一会儿,在怀里掏了掏,竟掏出了零零散散几块碎银子,看的锦宜两眼放光,大为羡慕:“阿禄,你一个月的月银多少啊?”
    来禄波澜不惊地说道:“记不得了,大概是十几文吧……”
    锦宜感慨他的深藏不露,从中捡了一块儿拇指大小看着似有一两的攥在手中,其他的又还给了他:“我先借你这个。”
    来禄不置可否。
    等到了姜家门首,来禄先跳下车,小齐又扶着锦宜下地。
    锦宜举手,把那一两银子给他,小齐大惊之下拒不肯收。锦宜道:“你可千万别当我是给的什么赏钱,你总该知道我从来没有那么大方的,这是给你成亲的礼金,是个喜气的意头,不好不收。且你方才说你娘子又怀了身孕,改天我若得了空……”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我若得空还要亲自去探望呢,快收着吧,可别当街推让的难看。”
    小齐听这样说,两眼微红,便双手接了:“谢谢大小姐。”
    锦宜笑道:“快去吧,耽误你出城了。”
    小齐点点头:“大小姐进去吧。”到底目送锦宜进了姜家的门,才抬起衣袖擦擦泪,上车去了。
    ***
    且说马车一停,姜家门口的仆人便留意到了,看这马车简陋的很,本不知是谁,仔细一看,才见下来的是锦宜,当下忙不迭入内告诉。
    锦宜几乎是才进门,外祖母跟姜家舅母就迎了出来,老夫人才一照面,就看出锦宜眼睛微红,却假装不知,寒暄了两句后,领了进里屋。
    姜家舅母见了锦宜,就像是看到了吉星天降,满面欢喜,又催丫头拿上好的茶具来沏茶,去门外买些新鲜的点心来给她吃。
    舅母陪坐着,亲热地说道:“从过了年也吃过一次酒后,怎么都没有再来?我几次三番催你舅舅,叫人去府里看看情形,他只说公事忙,竟一直没去,家里一切可都好?你父亲,夫人都好么?”
    锦宜一一回答了,只也说忙,舅妈还要再亲近几句,见老夫人瞧着自己,便只得起身道:“我去看看晚上的菜,多准备两样你爱吃的。”也向着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想让老夫人开口留锦宜而已。
    舅妈去后,姜老夫人才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丫头奶娘都没有一个跟着,就这么跑了来,敢情家里出了什么事?”
    锦宜见问,不由自主地又鼻酸了。姜老夫人起身坐到她的身旁:“是谁给了你气受?”
    锦宜静了静神,摇头道:“并没有人,不过……都是不得已儿罢了。”
    姜老夫人端详着她,心里已经明白,若是子远子邈惹锦宜生气,锦宜不至于这样隐忍,大可痛斥起来,若是桓素舸跟郦老太太有什么不妥,也绝不是这个无奈的模样。
    姜老夫人会意:“可是你父亲怎么了?”
    锦宜见她一猜就着,便苦苦一笑:“不怪父亲,是我太心急了。”
    姜老夫人就问缘由,锦宜想了想,便把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老夫人听罢,也是又惊又急,又恨有气,却不敢过分流露焦忧愤怒之色,只拧眉道:“真真想不到,那样一个金玉一样的人,怎么却这样狠心毒辣呢,可见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
    说着又难压怒火,道:“你父亲那个人,从来心慈耳软,那夫人又手段了得,他一时不信也是有的,只不过怎么能呵斥你呢?又叫你一个人跑出来,他怎么竟放心!实在是糊涂太过了,为了个蛇蝎心肠的新夫人,就不要女儿了?你娘虽不在了,你还有外祖母呢,他敢就这么欺负人不成?等我去府里骂他!看他怎么说!”
    锦宜忙拉住她:“外祖母别去。”
    姜老夫人回头看她,锦宜道:“外祖母别生气,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父亲从不知这些事,我如今全盘对他托出,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不过父亲不是个糊涂的,他回头……一定能想明白的。”
    姜老夫人叹道:“但你父亲那个绵软的性情,就算他能想明白,他真的能狠下心来跟那女人和离吗?”
    锦宜低头,无法回答。
    姜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说起来,你也说你心急,既如此,为何不慢慢地想法子,非要这样给你父亲一个冷不防呢?”
    锦宜垂下眼皮:“我……”
    那句话在心里转来转去,到底不能说出口。
    正在这会儿,小丫头送了新买的糕点进来,锦宜便转开话题:“舅舅舅妈近来可好?勉儿也好?”
    姜老夫人一笑:“好着呢,勉儿现在还没放学,你舅舅过年升了官儿了,虽然比先前大不了多少,但你知道的……因为你的缘故,如今衙门里的人都高看他一眼,他不知多高乐着呢,前儿吃酒醉了回来,还说连京兆尹也都对他十分客气,唉。”
    锦宜喃喃道:“又是因为三爷……”
    姜老夫人细看着她,却见她并没喜色,眉宇间反有些忧郁若隐若现,姜老夫人道:“阿锦,你怎么了?桓辅国……对你……”
    “他对我很好,”锦宜低下头,“是极好的。”
    姜老夫人松了口气,又问:“那为什么你好像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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