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被运送回白鸽部门进行治疗,浮士达维尔拿着人皮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次管控到两个灾厄,确实是收获不少,双盘吸虫的母体被从水底打捞,现在正被关在收容室里由渡鸦成员进行研究,而人皮书……
总监督坐在办公椅上,他面前摊开着那本记录了众多信息的书,这个灾厄被归类进了物品,他从听说关于书店的传言开始就在寻找它,却始终无果。
书本一页页地翻阅过去,里面的内容无穷无尽,它的大部分语言都鲜为人知。
浮士达维尔的手指在光滑的纸张上抚过,他翻译着那些无人所知的古老语言,在阅读到某一部分时,书籍突然睁大了眼睛。
它笑着,舞动着,高声喊着……
正到总监督办公室门口的井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响,往日安静优雅的总监督从未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
他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在他眼前,总监督站在办公桌后,人皮书被他压在手下,几页纸张被撕拉一声撕扯下来。
血管神经勉为其难的牵连着,最后还是被硬生生扯断,几滴血溅在了总监督漂亮的脸庞上,其他的与他红色的西装融为一体。
被撕扯了书页的人皮书缺口颤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总监督先生……这是什么了?”
井没直接走进办公室,在得到上司的允许前,下属皆不能自作主张,哪怕只是进办公室这样小的事。
浮士达维尔动作一顿,缓缓将书页收拢在掌心,他面上充斥和睦的笑意,除了手中攥着的鲜血淋漓的书页有些过于违和。
他把书合上,再将“纸张”折迭好,才招呼井进来:
“没什么,只是在回收不能被外界知晓的内容。先进来坐吧,不必等我说一句同意,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井摇摇头,黎明之窗的规矩摆在那,他总是觉得遵守规矩是生活在组织内的基础:
“规矩上下属不能擅自行动,都需要上级同意。”
达维尔无奈地笑着,他温和道:
“过了那么年都还是这么注重规矩呢……有什么事要和我汇报吗?”
总监督坐回到椅子上,仿佛刚才撕书时的暴虐都只是井眼底一闪而过的幻觉,他走进了总监督的办公室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
“成丝沙棠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的自愈能力过人,本身代谢了极大一部分的毒素,经过治疗现在已经脱离危险。”
“那便是最好。”
总监督笑着倾听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井抬眸望向浮士达维尔,之后又垂下眼皮,总监督看出他的犹豫,点头按时井可以说。
井这才提出了他的疑惑:
“总监督先生为什么那么关注成丝沙棠?我认为,他除了一张脸,各个方面的能力都很一般,性格上也是容易闯祸的那种人……”
总监督向前靠去,他的手肘撑在桌面上,脑袋靠在了右手上,耐心地解释:
“那孩子再怎么麻烦,也是司烛,我们黎明之窗非常需要司烛。”
井眉头一皱,他也只在总监督的描述中了解过“司烛”,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司烛。
总监督的左手指尖敲击着人皮书的封面:
“这本书就是他的功劳,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
井接上话:
“司烛拥有与灾厄中心的因果与宿命,所以他们会不可避免地遭遇灾厄。”
浮士达维尔满意地颔首点头,他把人皮书推到井面前:
“把这个带去物品类E级灾厄收容区,它现在是无害的,里面部分内容属于机密,已经被我去除。”
井接下书本,毕恭毕敬:
“明白,那我先去安排研究的事了。”
总监督站起身抚上井的脑袋,轻轻抚摸柔顺的黑发,自然地往下滑到他的脸颊,叮嘱着:
“别太辛苦了,你的职责只有研究,不必经常帮白鸽和蜘蛛。”
井顺从了总监督的抚摸没有动弹,他低下脑袋答应了总监督的嘱托。
浮士达维尔目送着井离开,他再次拿起那些被折迭的纸张,紧紧握在手中,攥得骨节发白。
沙棠睁开眼,他正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他的脑袋顿顿的疼着,太阳穴跳个不停。他喉结震动,声音沙哑:
“我……我……”
医护人员听到声音匆忙赶来,他俯在沙棠的病床边,他是沙棠当初带进来的信徒之一,所以他十分关切地询问:
“大人,您想说什么?”
信徒靠到沙棠脸旁想听清沙棠的话。
沙棠嘶吼着喊道:
“我要当1了!!”
“……?”
医护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时半会都想不起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沙棠持续输出:
“我受不了了!”
白鸽部部长玛塔莉手捧文件走进病房,她被沙棠吵得头大,威胁似地从医疗柜里取出小药瓶和注射器说:
“病房里禁止吵闹,你再喊我就要给你打镇定剂了。”
沙棠一瞬间没了声,静如处子,他可不想再昏迷好几个小时,头都睡迷糊了。
见沙棠安静,玛塔莉才放下药瓶,走到沙棠床边,她在自己的平板上为沙棠登记病例,平淡地说:
“你的治疗已经结束,总监督先生让你去他那报到。”
沙棠从病床上坐起,他的身体灵活柔软,看来不是死了变丧尸,现在还是个大活人。
他接过其他医疗成员递来的制服,对玛塔莉说:
“我明白了。”
除了负责社会福利的家兔,部长们每日都要忙于各式各样的研究,哪怕是医疗部的人也需要研发更新更有效的药物。
玛塔莉自然没时间耗费在简单的对病人的照顾上,她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奔向她的实验室。
沙棠耸耸肩,黎明之窗看起来连单休都没有,真是可怕,可怕……
他整个人寒毛直竖,他怎么忘了自己之前还在逃跑,现在被黎明之窗带回来肯定要被追究责任,完了,总监督要见他指不定要给他头都打下来。
昏得太久脑袋都因为缺氧变得有些迟钝,现在意识到这点也无济于事。
“大人……您还好吗?”
信徒怯懦地凑了过来,沙棠望向他,认出这是他曾经带来的信徒。
他摆摆手,好,太好了,好得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信徒见状,犹豫不决地问:
“那,大人,您说您要当1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话题并不重要,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然后去找总监督了,不必为我担心。”
沙棠的心情有些烦躁,他并不想多搭理这个信徒。
信徒应了一声,乖乖退出病房,沙棠脱下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换上渡鸦部的统一西装制服,调整好领带,出了病房,轻车熟路地向着总监督的办公室前进。
现在肯定逃不出去,只能去总监督那乖乖认错看看他能不能绕自己一命。
他深呼吸,一口气堵在胸口难以解放,沙棠抬起手用指关节叩击房门。
“请进。”
得到了允许,他才拧开房门,总监督的办公室宽敞精致,总体偏向于欧洲复古的风格,连地上铺着的地毯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整个办公室干干净净,地面都快闪闪发光。
沙棠一鼓作气,小跑向总监督,然后双膝跪地,向前滑了一点直接跪在上司面前。
他娴熟地往地上一趴,摆出土下座的动作,真诚无比地将谎言脱口而出:
“我对我半路脱队的行为感到万分抱歉!但我是有理由的!”
二重身的声音在沙棠脑中响起:
“你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
沙棠眉头紧锁,他也不想对人低声下气,但目睹了总监督亲自出手时的实力,他可就再也不敢惹对方生气了。
上次这么小心翼翼还是在雪山和白蛇相处呢……
浮士达维尔端着茶杯,他喝茶的动作一僵,唇还未触碰到杯口,就把手中杯具放下,说:
“起来吧,你这次拿回的灾厄也是黎明之窗调查许久都毫无下落的东西,算是你将功补过了,至于你自作主张的行动……我听听你的解释。”
沙棠从地上爬起,面前上司神情自若,确实没有生气的痕迹,他清清嗓子,为自己“解释”:
“我原本在队伍中等待指示,突然,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在我耳边,一直呼唤着我,我莫名觉得我应该去寻找这个声音。”
沙棠思索着略微低下脑袋,右手撑着下巴,继续道:
“我想这说不定是某个灾厄在作祟,不知不觉中我就已经踏上了寻找它的道路,然后就脱离了队伍,至于看到其他成员就逃跑,是因为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怕被兴师问罪就破罐子破摔了,真的非常抱歉。”
他无比诚恳的态度让人难以怀疑,若是这个世界有奥斯卡奖,那这闪闪发光的小金人绝对会被颁发给他。
总监督点点头,他接受了这样的解释,然后他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失了光彩的面具。
那是沙棠加入组织时被没收的为数不多的财产,总监督现在要把它物归原主,他说:
“这个还给你,我们对他进行了研究,但他在我们手上只是个普通的面具,什么异常都没有,时间久了,它连原本的诡异色彩都消失不见。”
沙棠的眼睛歘地一声亮了,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拿回这个东西,当初他吃完晚饭,打算美美清点物资,就发现“神器”没了,急了好久。
得知是黎明之窗把面具当成灾厄拿去研究时,他都觉得自己和面具缘尽了。
沙棠激动得双手颤抖,他捧着接过面具,那张面具在他的手上再次溢出星空般的色彩。
“果然是只有你能使用啊……”
浮士达维尔漫不经心地嘀咕着,之后他笑着直视沙棠,说:
“已经没事了,回去好好歇息。”
沙棠的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他不用受惩罚还拿回了自己的宝贝面具,那感情好啊!
他转身就走,想早点回去和他柔软的大床贴贴,却停在了门口,有一点很可疑,他的动作停滞,没有打开办公室的门。
空气凝固片刻,他迟疑地开口问道:
“总监督先生……你们不会觉得这个面具只能被我使用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他清楚这上司是个细心的聪明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个点,他很担心,担心黎明之窗会不会哪天突然把他给解刨了。
总监督回道:
“并不可疑,毕竟这不是灾厄,不归黎明之窗管,不过你也不能在组织内使用它。”
不是灾厄?沙棠有些没搞明白,他问:
“这些无法解释的东西不都是灾厄吗?”
总监督摇摇头,他否认了沙棠却也没有做更多解释,只有轻飘飘的一句:
“自己了解吧,已经到午餐时间了。”
沙棠听得出上司是在催他离开,他打开门走出办公室,再轻轻地把门关上,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这不是灾厄……是什么意思……
沙棠停留在门口,注视手上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面具,这个东西不是灾厄……那这种属于什么?灾厄又具体是指什么?
这个面具是小黑们的神的遗物,也就是说神和神的手笔并非灾厄?那雪山的神呢?
他的血液依然存在于沙棠的身体,这颗定时炸弹从未消失!
虽然神是个好人但他实在是不想当那什么的祭品啊!他如果是灾厄,自己就能寻求黎明之窗的保护,但若他不是灾厄,自己岂不是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灾厄是什么?神又是什么?
灾厄……神……
“夜巡……”
沙棠低声喃喃。
说起来雪山为什么会需要夜巡?神那么神通广大,还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的信徒?
突然间,那本被他遗忘许久的日记,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沙棠快步回到自己的宿舍,他坐在书桌前,摊开原身的日记,一行行仔细阅读过去。
冷汗渗透他的脊背,他原本以为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都是“灾厄”,以为这世界和他那的一样没有区别,只是运转模式出了问题演变出了“灾厄”。
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些违和?没有产生过疑心?
日记写着一段与此刻的困惑相对应的话语:
“太多时候,我感到费解,好像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在我的认知中,那些东西只可能因神明们存在,但神和我说他感觉不是……”
沙棠紧张地视线下移,那写文字深深刺入他的眼膜:
“它们是群居的像狼一样的生物,身上长着蠕动的黑色针型触须,黑压压地覆盖在他们身上,只在晚上出现。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咬断了六名信徒的喉咙,虽然白蛇赶走了他们,但它们造成的损失也不小。
白蛇说神下达指示,从今天开始要安排夜巡,他不希望再有信徒牺牲。”
沙棠深呼吸,他的胸口膨胀又缩小。
这里面描述的生物,不就是他之前见到的一只“收容物”吗!?
那日记记录的那个东西就是灾厄没错,就算是神也不知道灾厄是什么?
所以,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神!神和神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错误波动”!
那么这些连神都不知道的“错误”是何时产生的?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错误”?
既然已经确定并非所有匪夷所思的生物,现象都是“灾厄”,那……
混乱的思绪中,他得不到结果,却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串联,与那些抽象的无法描述的东西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