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色沉重不知想着什么的总督，秘书小心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不过就在他刚把手放在门握把上的一瞬间，门却是猛地从外面推开了，差点儿碰着他的鼻子。
    不等他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咄咄逼人的声音便随着门板带起的风一起吹了进来。
    “总督先生！我们必须管管那艘船了！”
    看着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的那人，站在办公桌旁边的查宁按了按眉心，朝着站在门口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去给史迪威主任倒杯茶。”
    “好的……先生。”
    秘书点了下头，匆匆瞥了一眼那个无礼的家伙，便转身走出门外，并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看着那扇门关上查宁接着看向了那位怒气冲冲的港务办公室主任，用缓和的语气说道。
    “你先坐——”
    “别浪费时间了”那个叫史迪威的主任摆了下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咄咄逼人地继续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那帮家伙这么宽容！我们是南群岛联邦的聚居地，不是联盟的聚居地！她们今天能在我们的港口上搓那些毛皮，明天就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卖屁股！”
    查宁咳嗽了声。
    “那应该不至于……到目前为止她们还算守规矩。”
    “你管这叫守规矩？”史迪威走到窗户旁边，指了指窗外那两艘货船怒气冲冲地说道，“现在整个港口都是腐烂的臭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70号避难所给我们送来的生化武器！”
    “可是确实没有规定说，停靠在港口的船只不能在自己的甲板上洗衣服……”见史迪威主任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查宁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牵强，于是干咳了声说道，“好吧，一个星期……如果一个星期之后那艘船还赖在我们这儿不走，我就给它下最后通牒。”
    “你上个星期也是这么说的！”史迪威主任毫不客气地说道，“给她们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干脆宽限到下个月得了！”
    被当面毫不留情地揭穿，查宁表情也是一阵尴尬，心中更是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顾忌联盟的反应不敢轰那帮家伙走，但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在和70号避难所交战，现在的状况本来就对我们越来越不利，那帮老乌龟们把门一关就万事大吉，而我们还得对上百万人的吃喝拉撒负责！还得供应联邦海军的补给！如果现在得罪那些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史迪威冷笑了一声说道。
    “隔着两千多公里，他们还能直接打过来不成？”
    见这家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查宁也呵呵笑了笑声。
    “我不是开玩笑，他们还真有这个本事，我可听说了，我们北边的家伙就在那帮家伙的手上栽了跟头。”
    看着神色开始不自然的史迪威主任，查宁抓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
    “如果我是他们，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只要和驼峰王国打声招呼，把从银月湾到我们这儿的航线掐断，你猜猜这座岛上有多少人得喝西北风？你确定要我冒着这个风险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吗？”
    史迪威的嘴角抽动了下。
    “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忍着？”
    “大度一点儿没坏处，”查宁耸了耸肩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们既然有按规矩在交滞纳金，我们就按规矩让她们留着好了，反正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待着……或者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办公室中半晌没有声音。
    这位港务办公室主任显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嘴唇动了半天也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正巧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推开，先前出去泡茶的秘书端着一张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史迪威先生，您的茶。”
    史迪威看了一眼托盘上的茶杯，又看了一眼那个无能的总督，最终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地穿过敞开的门走出了办公室。
    他仍然觉得环形岛总督府对联盟的态度过于软弱了。
    不过他也承认正如那家伙说的那样，面对联盟这头庞然大物，他们除了保持克制之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太阳很快从东边转到了西边，接着又沉入了海面，在远处的碧波上留下了一层层波光粼粼的金黄。
    蹲在码头上的装卸工人一边吹着海风，一边喝着啤酒，悠闲地望着不远处那艘挂着鲜血和油脂沫的货船，和货船甲板上那些忙忙碌碌的姑娘们。
    从下午四点左右开始，码头上就已经闻不到什么味道了。
    那些女人有的用拖把刷，有的用手揉搓，也有拿小刀刮的，将毛皮弄得干干净净。
    接着她们又一桶接着一桶地从海里舀起海水，泼在那毛皮的面上。
    在一桶桶海水的冲刷下，那些发臭的碎肉和脂肪已经被冲进海里，成了鱼儿们的饵料。
    将毛皮冲洗干净之后，那些姑娘们将它们挂上了木条做的支架，整齐地排在甲板上就像一列列船帆。
    那些“船帆”成了天然的路障。
    某个短头发的姑娘和大白熊正绕着那些毛皮支架疯跑，和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孩子们玩着捉迷藏。
    当然，她们也不完全都是在给那些忙着晾晒毛皮的人们增加难度。
    之前需要用木棍反复捶打毛皮表面的时候，俩个活宝可出了不少力气。
    看着带着孩子们玩捉迷藏的一人一熊，不少孩子母亲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总感觉这幅画面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甲板的另一边。
    二十来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在一位老婆婆的指导下，将一桶桶海生异种的油脂揉搓在毛皮的内侧。
    这些海生异种的油脂富含大量不饱和脂肪酸，在炎热潮湿的环境下会缓慢的氧化，生成的聚合物会自然包裹毛皮内层的胶原纤维，赋予其柔软的质感和优异的疏水性，而产生的醛类则和其他氧化物以及皮胶原纤维发生交联，从而产生鞣制作用。
    鞣制毛皮的工艺步骤远远不止这些，还包括碱水浸泡、冲洗等等一系列的工序。
    不过完成了这些工作之后，毛皮的腐烂基本上算是阻止了，这些原本加起来只值十几万银币的货物也因此价值翻了不止一番。
    若是全部拖到银月湾去，一件货物少说也能卖出一千银币的价格！一千件便是一百万！
    这还不计算包含在其中的血貂皮等等上等货色。
    整个沙漠的王室都将为之疯狂！
    不过，虽说这些毛皮价值连城，但对于坐在码头上的大老爷们而言，吸引力显然比不上那些异域风情的姑娘们。
    尤其是这种耗水量大的活儿难免会把衣服弄湿。
    不少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看的口干舌燥，眼睛都直了，只能一瓶接着一瓶地灌着啤酒。
    拜此所赐，码头边上的酒馆生意都好了不少。
    “她们是月族人？”
    “是的。”
    “好像和其他从婆罗行省来这儿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话说这艘船在这儿都停了一个多星期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她们全都站上甲板。”
    “我更好奇这么多人是怎么挤上船的。”
    一名头发微卷的小伙子挠了挠后脑勺，看向一旁的伙伴问道。
    “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个西岚帝国……为什么要把这勤快的姑娘们赶走？就给她们活儿干不好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苦的人。
    她们能顶着烈日从正午开始一刻不停地工作到傍晚，无论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是年迈的老人。
    这对于生活条件还算优渥的环形岛岛民们来说简直是难以理解。
    一旁稍显年老的男人眯了眯眼睛，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口，随口说道。
    “谁知道呢，海的外面都是废土，海涯行省是，百越行省是，落霞行省也是，更何况婆罗行省……鬼知道废土上的那些家伙们在想什么。”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去过废土上，护送70号避难所的蓝外套去北边一个叫清泉市的地方回收什么数据。
    打从那次之后，他便对陆地上的世界失去了兴趣，也彻底理解了当初他们的祖先为什么一定要搬到这座闭塞的小岛上。
    那片废土简直就是地狱。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奇怪……
    就在码头上的工人们趁着黄昏的最后一点儿时间，欣赏着甲板上那靓丽的风景线的时候，站在西北风号货船甲板上的莫加维同样是看的两眼发直，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呼吸。
    不过夺走他眼球的可不是什么异域风情的姑娘，而是那一件件焕然一新的毛皮！
    那柔顺漂亮的毛发在夕阳下轻轻的摇晃，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芒，在他眼中就如同闪闪发光的金币一样！
    当然了。
    这么形容肯定有夸张的成分，毕竟其中大部分毛皮都只是做了初步的清洗，距离鞣制成最终的成品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经过搓洗的毛皮和之前那副鲜血淋漓、满是油腻的原生态模样比起来也好太多了！
    “简直太棒了！谢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将装着十一万银币纸钞的袋子递到了斯斯的手中，莫加维的脸上写满了激动，兴奋的语无伦次。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这个月以来做过的所有买卖中，最令他感到物超所值的一桩！
    看来联盟也不全都是不靠谱的家伙。
    从那npc的手中接过了酬劳，斯斯打开袋子之后仔细地数了一遍，并且抽出几张验了真假。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她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用揶揄地口吻回了句说道。
    “那还不简单，再多付我们几万银币不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莫加维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干咳了两声说道。
    “咳……虽然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但我兜里现在真的一张钞票都不剩了。”
    并没有信他的鬼话，斯斯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后将手中的钱袋递给了一旁的芝麻糊，小声嘱咐道。
    “你去把酬劳转交给那些人吧，我就不出面了。”
    “嗯！交给我好了！”芝麻糊笑眯眯地点了下头，开心地朝着甲板的另一侧小跑去了。
    莫加维的双眼一直盯着那只鼓鼓囊囊的钱袋，直到它随着那雀跃的背影消失在甲板的一角、
    从远处收回了视线，他重新看向斯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了……那个，洗船的事儿也拜托了哈，别忘了。”
    斯斯淡淡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