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意,”曹南宗歪头亲了亲怀中人,笑得春风拂面,“但不许去。”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阵,夏归楚从柜子底层挖出尘封已久的跳棋盘,说小时候和左梅英经常下这个,曹南宗自然是没玩过,云流从来不会陪他玩游戏。
“来一盘?”夏归楚挑衅地冲曹南宗勾勾手指。
说来就来,第一盘曹南宗不熟规则,很快输得一塌糊涂,这可让夏归楚得意了好一阵,眉毛都要飞上天。曹南宗淡然说,再来一盘,他也欣然同意。
没想到第二局就形势逆转,曹南宗已然摸透规则,透明的玻璃跳棋在他指间轻盈跳动,没一会儿他的棋子就顺利抵达彼岸,闪电战大获全胜。
夏归楚不相信似的眨了眨眼,立刻一抹棋盘,开启新战局。
结果,又是惨败。
夏归楚愤愤把自己扔到床上,不玩了:“曹南宗你作弊——”
“哪有?”曹南宗莫名其妙。
“你天生过目不忘,又擅长预测,”夏归楚拿枕头扔他,“玩这种运筹帷幄、看破人心的棋类游戏,那不是得天独厚?”
“噢,”曹南宗随手接住枕头,幽幽道,“夏老师这么怕输啊。”
晚上吃完饭,夏归楚又把那盘跳棋拿出来,和左梅英大战一场,杀得老妈毫无招架之力,这口气才算出了。
曹南宗端了杯茶,笑眯眯看夏归楚被左梅英举着鸡毛掸子追得满屋跑,上蹿下跳的,哪还有传闻中魔鬼摄影师的影子?
墙上追逐的人影闪动,他仿佛看见个子更小、脸更稚嫩的夏归楚叠在上面奔跑,他也看见更为成熟、甚至衰老的夏归楚也在那里前行,他看到过去、现在、未来都在同一刻存在。
在这喧闹日常的一霎,曹南宗意外地发现自己入定了。
不需要夜深人静,不想要打坐冥想,也不需要登塔寻觅,他如今随时随地就可以入定自观,曹南宗的修行不在宗门之内,只在这奔流不息的生活之中。
如此就很好。
接他们回曼城的车第二天抵达,左梅英送二人上车时,夏归楚特特邀请她搬去曼城享清福,说她年纪大了,曼城医疗资源更好,住在身边也方便及时照应。
哪知道左梅英并不领情,还翻了个白眼,说谁稀罕去曼城,自己在戈兰家大业大,要忙的事多了去了。
“我就是劳碌命,真歇下来反而百病缠身,”左梅英挥挥手催他们快走,“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别给南宗惹麻烦。”
夏归楚啧了一声,为最后一句明晃晃的偏心感到不满,正要抱怨,猝不及防被左梅英抱住,鼻间忽然闻到她头发上染发膏的香气。
他好像很久没有和妈妈靠这么近。
左梅英很爱美,每天全妆露面,穿的是最时兴的裙子,戴的是最鲜亮的首饰,白发也要用染发膏染黑。
夏归楚欣赏她为美做出的努力,正是这份用力活着的精气神,支撑她开民宿,拉扯儿子长大,走过失败的婚姻,最终破釜沉舟,涅槃重生。
坦白讲夏归楚大多时候也是这种人,他继承了母亲的这种精气神,纵情地活,绝情地断,不过这一趟拉着曹南宗回故乡,重走摩罗山、圣坛、市区,他也渐渐理解自己向往的,恰恰是曹南宗身上和自己迥异的淡泊和松弛。
接连告别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位女性,一个不再摄影,一个不愿和他走,夏归楚心情有点恹恹,一上车就歪头靠在曹南宗的肩上,闷声道:“刚才我抱我妈的时候,看见她有一缕白发,不知道是染发的时候遗漏了,还是太多了,遮不住。”
曹南宗听着,手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拍着:“你失踪的时候,我陪她走遍戈兰找你,那时候我就注意到,她的白发好像变多了,妆也不化了,大约没那个心力再做这些吧。”
“……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这些。”
夏归楚抓住曹南宗的手,手感温软,很安心。
曹南宗笑了下:“大家都很爱你,朱臻、石灵,甚至小柯,他们都忙前忙后地为你奔波。我想起来,那时候石灵还哭着和朱臻抱怨,说我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很为你不平。”
“你别听她乱讲,”夏归楚忙说,“我明白就行了。”
静水才能深流,可大部分人都只图表面上的欢腾。夏归楚也爱热闹,以前吃过不少静水深流的苦闷,可成名后在圈里见多了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倒越能体会出曹南宗的可贵。
“嗯,我习惯了。”曹南宗清楚这个世界总是外向的人吃香,自己这样的个性容易招来误会,“不过我也在慢慢学着再展现得明显一点,我不想再让人误解你对我不重要。虽然我离开持明和公司了,但人始终在一层一层的社会关系之中,除非我们现在就学何老师那样,搬去泰北隐居。”
他知道这不可能,夏归楚的事业还处于上升期,而自己也和曹银屏约好了,要在北美把身心灵做起来,这个红尘世界,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爸、我妈,还有曹家那些亲戚,他们都还在那里,从前我以为结婚能让他们承认你,所以才……算了,不提了。”曹南宗觉得这是笔烂账,很多发心好的事,最后却走向一团糟。
夏归楚一掐曹南宗的掌心:“别算了啊,我想听。你和我提议结婚的时候,也没说过你背后的这些考虑。小时候我看夏维森和我妈吵成那样,也幼稚地想过,结婚干什么,到头来不都会变得丑陋,不丑陋也会平庸。后来长大了没这么偏激,可也不觉得婚姻是多么神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