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半个时辰,就到讲学的时间了。
闻世芳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还是决定先过去,于是纵身一跃,借着呼啸而过的北风,到了半卷书之外。
深雪中,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闻前辈!”谢棠一袭紫衣,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激动。
她身后跟了一个同样身穿谢家弟子服饰,看着很是文雅的男子,他开口道:“闻前辈,晚辈谢棣。”
闻世芳了然地点点头,这就是那一对姐弟俩。
她一边进学堂,一边问道:“你没有在风雨山庄吗?”
谢棠赶紧跟上,解释道:“风雨山庄来招弟子,我便回来看看。前辈,请随我来,今后半旬,您都在听潮处讲学。”
她声音一顿,压低了些声音,“我刚刚看了,今日来的人有些多,还有一些是暂时在谢家游历的外家弟子,难免鱼龙混杂,若是有人出言不逊,我定帮前辈把他带走。”
闻世芳脚步一顿,诡异地看了一眼谢棠,她怎么连这个都想到了,还真是……细致。
谢棣嘴角慢慢弯起来,却立刻被眼尖的谢棠发现了,获得了一个狠狠的瞪眼。
笑什么笑!?要是你害我在前辈面前丢了面子,别怪我不客气!
谢棣无辜回望——我什么也没干啊!
弯弯绕绕的楼道里,听潮处三个字已经赫然在目,许是从来没有来过修行者们的学堂,闻世芳莫名有些好奇,犹豫片刻便决定不要脸一回,按下谢棠要为她开门的手,将门上的隔音禁制悄无声息地破开。
里面已是人声鼎沸。
“诶我听说,远春君是目前最年轻的一位元君?那她到底几岁了啊?”
“也不一定吧,十二阁阁主是什么实力,你们知道吗?这可说不一定哦!”
“你这肯定没道理,十二阁阁主绝对是妖族,要不然说不通!耀日大圣先前可从未对人修那么好!闻世芳绝对是最年轻的一个元君!不过,这么一个大人物过来干什么?你们知道她过来讲什么吗?”
“讲什么不是随便么?反正她修为摆在那里,人过来已经是给足了杏花洲面子了。”
“呵呵,我倒是觉得她不简单,我可听说了,她如今已是倪家客卿,现在又来谢家讲学了,看样子是和谢家主的交情还没淡,那十二阁主又是她的好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几家有联手之意啊!如今黄家颇有下落之势,我看呐,三洲要变天了!”
“滚滚滚,联手不联手管我们什么事,你这多管闲事的!轮得着你操心么?!”
“你、你这呆子!愚不可及!”
“哼,我是觉得谢家主肯定花了不少钱!我可听说,前些天家主从私库里取了好些东西出来呢!”
……
谢棠的脸色慢慢黑了,里面那个最聒噪的声音她认得,是谢兰。明明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嘴巴漏风,瞎说八道的!
真是欠打了!
闻世芳又听见了清晰的磨后槽牙声。她微妙地看了一眼谢棠,不愧是母女,小动作都一样。不知道,谢棣会不会也有这个动作呢?她眼神又看向了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谢棣。
门内,一无所知的少年们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
“你说,远春君和长洲剑仙谁更厉害?”
“自然是长洲剑仙!他可是剑修!三圣剑之主!手底下多少邪魔外道?!”
“嗯!?你这什么意思?”
“那你说说,远春君她做了什么?”
“嗯、呃,烟霞客好友?”
“……一边儿呆着去吧!”
“远春君收过弟子吗?”
“没……吧。”
“有!倪霁!这次云州榜的魁首。”
“不对,那不是她弟子。”
“放屁!好端端的你整什么呢?人家倪霁怎么不是远春君弟子了?”
“你你你怎么还骂人呢?她、她还会收弟子吗?”
“……做梦吧你!”
……
谢棠盯着门把手的眼神都要冒出火了,闻世芳羞愧之心渐消,听了好一会儿壁角才推门而入。
修士们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虽然碍于门上的禁制和自身修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门一响,见谢棠谢棣姐弟俩拥着一个修为莫测的青袍修士走了进来,立刻息了声,一个个正襟危坐,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八卦归八卦,正主来了,可是一点马虎不得的。
座下的基本都是谢家弟子,里面夹杂了一些黄袍的、黑袍的、花袍子的,闻世芳也认不全他们是哪家哪派的。
他们修为也层次不齐,低至补鉴,高到观我,应有尽有。此刻,几十双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讲课这种事,闻世芳只有在破心鉴里干过几回,现在想来大抵效果也不佳,但好在这回面对的都是修士,虽然修行路数不同,但一点启发总是能做的。
寂静中,青衣人摸出一根萧,幽幽吹了一曲。
箫声幽咽,合着窗外白雪纷飞,听的人心头酸涩。谢棠一泡眼泪蓄在眼眶中,忍了好久,见那个向来没心没肺的谢兰也落了泪,方摸出一条帕子,安安心心地拭起泪来。
谢家立家久矣,自持身份的世家子们并不愿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只好把脸憋得通红,默默地掉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只是,闻世芳并没有当作御敌的曲子来吹,一众少年,难免没有无动于衷的。一炷香后,几个毛茸茸的脑袋已经磕到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