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离开国公府时,霍宝卿怕我回绝,没少好言好语的“威逼利诱”。说什么若答应了她,以后就让我加入她们那群高门贵女组建的“潇湘诗社”,结交名媛,拉拢关系。若不答应她,就是得罪了她与晟王妃等人,从此在京中就得夹着尾巴走路。
    说实在的,我这人有些心比天高,自命不凡,连皇后之位都觊觎过,又怎么为区区一个潇湘诗社而动心呢?只不过我如今势单力薄,还不敢轻易得罪她们。至于叶知秋,我更不能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就撕破脸皮。当务之急,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让她们尽管互相撕咬,而保自己全身而退。
    想到这儿,竟有些头疼,便叫木槿为我指压太阳穴。她的手劲轻柔适中,按了一会儿,纾解了我一大半的不适。我闭着眼,倾吐疲惫,又不忘嘱咐道,“等开春儿了就把这盆月季种到院里儿去吧。若要枝繁叶茂,根茎延展,岂能拘在这小小的瓷盆里。”
    第51章
    “好嘞, 奴婢记住了。”
    *
    左右两难的我一夜未眠,不知不觉中就闻五鼓唤晨曦的鸡鸣声响起。左右睡不着,干脆起身。但我, 并不打算惊醒守夜的花囍。只披上蓝紫底小白繁花的外袄, 轻轻掌了灯。
    悄悄推开窗,外面天色未亮, 小院里笼罩着灰霭的薄雾,腊梅清矍的梅枝姿态沉寂地静立着,槭枫也光秃秃的, 没了生机。实在百无聊赖, 又无处可去啊。索性灵机一闪, 翻出了嫁妆里的藏在箱底的那幅画。拿到桌案上,轻轻打开画轴, 将未完成的部分悉数完善。我一边细细勾勒,一边回忆翁斐的龙颜神采,直至辰时扇干了彩墨, 才匆匆卷好, 收回原处。
    用完早膳后, 我终于感到困倦了。正要在美人榻上侧卧而眠时, 就见木槿焦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说是木家传来噩耗, 宫里的姑姑木琳琅忽然暴毙了。虽我早已知晓她亡故之事, 但还是不由惊慌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奴婢也不大清楚, 咱们还是快回木府看看吧。”
    姑姑木琳琅多年来抱病不好, 早几个月前就因太妃出逃一事而直接做了替死鬼。如今才传出死讯, 并以暴毙当借口草草掩盖了, 这深宫中,没有位份的人,还是命如草芥啊。我悲叹一声,匆促赶回了木府,只见爹娘与堂兄神色哀戚,尤其是父亲木良悲不自胜,泫然欲泣。咱们在场的人中,就木良惦记着兄妹情深,是实打实的难过。娘亲跟这位小姑早年间性格不合,关系泛泛。木之涣自幼便生活在苏州,跟木琳琅几乎没有过接触。更别说我了,一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假侄女,除了为她唏嘘几声,挤出几滴泪,便是警示自己,不要步入她的后尘了。
    宫中说木琳琅因是暴毙而亡,为了防疫,就将她的尸体趁早焚烧了。木良只好托人去取了些她的遗物,在京郊找了块坟场,体面地立碑棺葬了。
    *
    没过多久就到了去晟王府做客的日子。刘清慰一大早从宫中当值回来,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了。而我也换上了朴素淡雅的衣裳,不带簪花,一身清简。姑姑去世侄女侄子虽不必披麻戴孝,但为悼哀思,我也不能穿得太过鲜艳。
    刘清慰见我衣着素净,面上又挂着愁绪,于心不忍,遂去梳妆台上拿起一小罐的唇脂,以指腹点蘸取,轻柔的点涂在了我唇上,“逢春,逝者已逝,别太难过了。姑姑若有在天之灵,也不会想让你为她悲戚伤神的。”
    我轻轻哀叹,勉强做出的笑容。我愁是因为焦虑,是因为还没有想到抽身而退的主意应对霍宝卿等人。明明是叶知秋的祸事,我竟成了个垫背的。你们尽情鹬蚌相争吧,我只想隔岸观火,置身事外,才不要被拉下水沾一身腥。还真是越想越不甘啊,就因位份在她们这群跋扈妄为的豪族贵女之下,只能是刀俎上的鱼肉上,任由她们威胁拿捏。霍宝卿姐妹和尹相莲,在我看来一无所长,是那种只会骄横地发问百姓“何不食肉糜”的娇娇女。若我生来能有她们投胎的一半运气,定不会辜负如此优厚的家世,要纵情享用皇室贵戚精致豪奢的用度吃穿,要更精益的学习贵族六艺,更要好好体会一把以权力支配大部分人的快感...如此贵人事多,岂能跟霍宝卿她们一样空洞无趣,眼界里只有情情爱爱、只会为男人争风吃醋。
    一路分神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晟王府。刘清慰拉着我下车,入府拜见了翁晟和叶知秋。西边的花园中已经搭建好了戏台,戏班子的人还在后台化妆,尹相莲也闻风而来。她见我来做客了,以为我今日是要动手取叶知秋的贴身物件儿的,于是朝着我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仿佛成竹于胸。心中更是摩拳擦掌,一刻都不愿再等,恨不得现在就拉茅山宗的道士过来施法。
    我心中踌躇焦虑,面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刚落座的刘清慰察觉到我的不适,覆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逢春,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爽?”
    我点了点头,借口道,“有些头晕罢了。这几日睡得不好,精神也显得颓靡。”
    “姑姑刚去世,你的心情本就悲痛哀愁,如今再头疼,岂不是霜上加霜了。”刘清慰眼中的情切是藏不住的。一如既往,从未稀释过,更未消失过。我有些困惑地望着他那双眼睛,心想,若他没有对叶知秋屡次舍命施救,如今,我们应该还是如从前那般琴瑟调和的吧。或许,这只是我一个人单方面的心病,而他在人命关天的情况下,并不觉得接连两次救同一个女人有何不妥。只因他救的人是叶知秋,所以我的意识里带着很大危机感、失衡感和偏见色彩。假设他救的人是旁的女子,也许我也不会像今天这般惴惴不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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