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注视的目光过于露骨,小川梦子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用随意的口吻说道:“这是我在刮手臂上的毛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出来的伤口。”
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说辞。
这么深的伤口,而且同一处的伤口表面反复地被挑开,是谁都能听得出来,这是随口说出的谎话吧?
刚想说点什么的中原中也,却在这一刻撞见了小川梦子的眼神,目光里带着她本人或许都没有察觉的恳求。
“不要说”——她的眼神,像是在这么诉说着。
中原中也的声音哽住了。
“……是这样啊。”到最后,他只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要小心一点,最好伤口也包扎一下。”
又一次的,小川梦子的脸上出现了非常浅淡的笑容。
“中原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呢。”
又一次的,她这么感叹着。
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如果询问出口的话,小川会回答他吗?
即使不是现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愿意说吗?
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在工作的时候,小川梦子还是非常认真。
刚来公司的第一个月,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很晚回去。
有时候碰见了,小川也会和中原中也发发牢骚:“没办法嘛,很多书面用语对我来说过于困难,查找翻译都花了不少的时间,相比之下还是表格可爱多了,起码会有很多数字。这是我自身的能力不足所造成的问题,那我也必须自己花时间去克服才可以。”
真认真呢。
中原中也并不讨厌认真的人,应该说,他非常欣赏这样的家伙。
“真是辛苦了。”每一次,中原中也都会这么说。
而每一次,小川梦子都会笑着回答说:“同样加班到这个时间的中原先生,才是更辛苦的那一个吧?明明还是没有成年,小心这样会长不高哦,小上司先生~”
那个外冷内热的小川梦子。
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潭死水的模样呢?
有好几次甚至撞见对方在工位上就喝起了酒,虽然啤酒的度数并不高,虽然小川的所有工作都好好地完成了,但果然……
“小川,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记得要告诉我。”
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做什么。
“中原先生,还真是十足的好人呢。kirakira的,就像是在发着光。给中原先生一个忠告吧?作为上司还是不要这么平易近人会比较好,很容易被得寸进尺的下属欺压,本身年龄小就在上下级关系里非常吃亏就是了。”絮絮叨叨说着的小川梦子,晃了晃她的手指,“为了保证在下属面前的威信,合格的上司还是要学会保持一定高高在上的距离会比较好哦?”
明明又一次,小川梦子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但中原中也却看见了这副笑容下的落寞,就像她手上不再流血、但留下疤痕的伤口一样,像是在无声中向他求救。
“小川。是发生了什么吗?”
“……”
中原中也静静地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小川梦子。
她看起来真的非常疲惫,像是被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彻底压垮了。
即便是赫赫有名的重力使,也无法减轻他无法触碰到的东西的重力。
还是太着急了吗。
“别放在心上,小川。当我刚才没有问出口好了。”
在他的面前,小川梦子摇了摇头。
和刚开始日语水平不够好的时候一样,她说话又一次磕磕绊绊起来:“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只是,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生活的意义?我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怎样的世界才能算是真实的?这些虚无缥缈的,类似于存在和虚无主义的哲学话题,思考的时候,尽是痛苦的事情。”
她说着中原中也很难听懂的话,语句之间的逻辑割裂,过于含糊其辞的指向,夹杂的特定的名词定义,简直就像谜语一样。
很早的时候,中原中也就发现了。
无论是小川过于干净、一看就是没怎么劳作过的手,还是小川惊人的学习速度,以及她说话的方式,都说明了她在此之前的人生并没有经历什么挫折,也一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就和刚看到这份简历的判断一样,小川梦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走投无路到需要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人。
像小川这样的人,更适合生活在阳光底下吧?
不需要弄脏自己的双手也可以养活自己,她就应该和这个年龄的普通女孩子一样,去担忧一些更平凡更简单的事情。
大学里的作业来得及完成吗,考试会不会挂科呢,喜欢的学长会不会另外有喜欢的人,明天的中饭应该吃什么。
是中原中也并不熟知,也没有可能选择的另外一条人生。
“其实是因为……我已经回不去了。”小川梦子的话打断了中原中也的思索,“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故乡了。”
这就是吗?
对于小川来说,失去了故乡就是失去了一切。
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绝望的眼神,才会不由自主地萌生死意,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生活状态吗?
中原中也没忍住拉了拉自己的帽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帮助到小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