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你在这里干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好,用对讲机通知……”
“什么?”
柏德拉卡小学鼓乐队行进通过。
“我说通知……”哈利大喊。
“什么?”哈福森喊了回来。
哈利从哈福森手中抢过对讲机:“全体警员仔细听好,请留意一个七十岁的男子,身高一米七五,蓝色眼睛,白色头发。他身上可能携带武器。重复一次:他身上可能携带武器。此人非常危险,可能计划进行暗杀行动,请查看每一扇开启的窗户和屋顶。我重复一次……”
哈利把这段话又说了一遍,哈福森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哈利说完,把对讲机丢给哈福森。“哈福森,现在你必须负责取消独立纪念日庆祝游行。”
“你说什么?”
“你在执勤,而我看起来像……饮酒过量,他们不会听我的话。”
哈福森的目光移向哈利那未刮胡子的下巴、皱巴巴随意扣着的衬衫、穿了鞋却没穿袜子的双脚。“你说的他们是谁?”
“你还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哈利大吼,伸出颤抖的食指朝上方指去。
103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七日。奥斯陆。
今天早上,四百米距离。我射击过这个距离。庭园将清新翠绿,充满生命力,丝毫不见死亡的踪迹。但我已经为子弹清出了通道。一棵没有树叶、枯死的树。子弹将从天而降,如同神的手指指向背叛者的后代,每个人都将看见神如何对付心地不纯净之人。背叛者说他爱他的国家,但他却离弃了他的国家,他离弃我们以避免国家落入东方侵略者之手,之后又将我们烙上叛国贼的污名。
哈福森朝皇宫入口奔去,哈利待在广场上,踱步绕圈,仿佛喝醉了似的。清空皇家露台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但高层官员必须先做出清空露台的决定,而且必须为这个决定负责。他们不太可能因为一个乡下来的警察听了一个不靠谱的同事的片面之词,就取消独立纪念日庆祝游行。哈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民众,却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子弹将从天而降。
他抬头往上看,只看见翠绿的树木,丝毫不见死亡的踪迹。这些树这么高,树叶这么茂密,即使马克林步枪配备精良的瞄准器也不可能从附近建筑物瞄准射击。
哈利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开合。爱伦,请帮助我。
我已经为子弹清出通道。
昨天他经过皇家庭园时,那两个皇宫园丁为什么那么惊讶?是因为那棵树。因为那棵树没有树叶。他睁开眼睛,眺望树梢,立刻看见那棵枯死的褐色橡树。哈利感觉心脏猛烈跳动。他转过身,差点撞倒一个乐队指挥。他朝皇宫奔去,直奔到露台和那棵枯树这两点所连成的一条直线,才停下脚步。他的眼睛沿着这条线朝枯树望去,只见光秃秃的树枝后方矗立着一栋蓝色玻璃幕墙大楼。那是瑞迪森饭店。原来如此,就这么简单。只要击发一枚子弹。独立纪念日这天没有人会注意到一声枪响。然后,盖布兰就可以从容地穿过繁忙的饭店大厅,走上拥挤的街道,消失在人群中。然后呢?接下来会怎样?
现下无暇思索这个问题,必须行动。必须行动。但哈利十分疲惫。他并不亢奋,反而涌起一股冲动,只想离开这里,回家上床呼呼大睡,明天早上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而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辆救护车经过德拉门路,鸣笛声大作,唤醒了他。鸣笛声穿过铜管乐声,直射而来。
“妈的!”他拔腿狂奔。
104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七日。瑞迪森饭店。
老人倚在窗边,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举枪,聆听救护车鸣笛声慢慢消失在远方。太迟了,他心想,每个人都会死。
他又吐了,吐得几乎都是血。剧痛差点让他失去意识。吐完后,他躬身躺在地上,等待药丸发挥作用。他吞了四颗药。剧痛平息,平息前又刺了他一下,提醒他剧痛很快会卷土重来。眼前的浴室恢复正常比例。这是两间浴室中的一间,里面有按摩浴缸,或者是蒸汽室?反正房里有电视。他已把电视打开。电视播放着爱国歌曲和国歌,每个频道都可以看见身穿节庆服装的记者播报儿童游行实况。
这时他坐在客厅,太阳挂在天际,有如一颗大火球,照亮万物。他知道不能望向那颗火球,这样会导致夜盲,看不见苏联狙击手在无人地带的雪地里潜行。
我看见他了,丹尼尔轻声说,一点钟方向,就在那棵枯树后方的露台上。
树?这片弹坑里没有树。
王储走上露台,尚未发表谈话。
“他要跑了!”一个像是盖布兰的声音吼道。
他跑不掉的,丹尼尔说,该死的布尔什维克分子一个也跑不掉。
“他知道我们看见他了,他会爬进那边的弹坑。”
他不会。
老人把枪靠在窗沿上。他已经用螺丝刀把固定的窗户缝隙开得大一些。当时那个女接待员是怎么跟他说的?固定的窗户缝隙是为了避免有房客“做傻事”。他从瞄准镜望出去,底下的人看起来真小。他设定距离。四百米。从上向下射击必须考虑地心引力对子弹的不同影响,向下射击和水平射击的弹道有所不同。但丹尼尔知道这一点,丹尼尔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