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绫懿觉得周幕和一定是从什么偏僻的乡下来的,所以才会什么也不知道,坐公交只会投币,不知道扫码,连咖啡粉怎么冲泡都不会,一定是寒门出身,凭借自己的努力闯荡大城市,还进了首屈一指的知名企业工作,也算是一位励志人物了。
她又安心几分,这样的人最好骗,最好拿捏了,他什么世面都没见过,肯定觉得睡了自己同事的女朋友这件事是倒反天罡的,想都不敢想,更别说让他说出去了。
想到这或许代表着他绝不会告诉易览,而易览将不会知道自己不小心肉体出轨的事情,她心里的愧疚少了几分,发誓一定要对易览好一些来补偿他,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好好把握一下小周,让他愿意为自己保守秘密。
于是她一边撕开条装咖啡粉的缺口,将粉倒进水杯中。
“你看,就这样倒进去,然后,”她去饮水机旁接水,又回头递给他,“接这么多就好了,我喜欢水少一点,这样喝起来感觉醇厚一点,如果水太多了会很寡淡。”
她碎碎念着易览的事情,希望小周能时刻铭记自己和易览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千万不要胡来。
“易览说他最近工作超级忙,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打电话的,但是最近他忙得都下不了班,”她憋憋嘴,“其实我还有点担心他项目的事情,他看上去很有能力吧?履历也很漂亮,其实他那些项目都是导师做的,他挂名而已,所以我真怕他最后做不出什么东西,转正都转不了。”
她一怔,发觉自己有些失言,抬头恶狠狠地看小周。
“你不准告诉他的狗领导,”她又无所谓地低头,“没事,反正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狗领导”笑了,“你确定不是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他可没有出轨,没有睡自己男朋友之外的人。
沉绫懿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叹了口气,“算了,那你看在我们之间共同秘密的份上也要跟我站在一边,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说了,”她抬头,“你在尧岚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我,怎么样,很仗义吧?”
周幕和半晌失笑,“是,朋友。你大可放心。”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男朋友默许的。
他这声朋友说得轻巧极了,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意思,让沉绫懿觉得有些虚,总觉得他温柔的背后是一片不着边际的空荡,但她没法再深入地察觉了。
不过她发现自己对周幕和有股莫名的信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说话总带着些云淡风轻的沉稳,她总觉得他说出的话就不会骗她。
她又想到了他身上那种让人信服的领导氛围,心想或许这就是天生的上位者,等他再努力几年一定会前途无量的,那就算是为了易览的前途,她也得好好把握住小周才行。
看她眼神看着桌面发呆,周幕和提醒:“朋友,不是在教我吗?”
噢,对。她于是递给周幕和调羹,眼神里满满的鼓励:“搅拌一下试试吧!”
周幕和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笑意,接过调羹在水杯里搅了几下,又抬眸轻笑:“可以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沉绫懿回想一下,觉得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声音也轻,眼神也柔,他这四个字似乎还带着丝讨好,仿佛在说:“我做得好吧?”
她夸张地点头:“好棒!”
周幕和直到回了办公室,还能时不时在脑海里看到她说这两个字时眼里的光,清澈,愚蠢,不谙世事。
她拿他当什么?几岁小孩吗?周幕和扯唇笑了出来,他确实不会冲泡咖啡粉,今上午她泡好的咖啡粉直到凉了他也没有喝,因为他从来不喝这种劣质的速溶咖啡,而她看他的眼神竟然带着几分慈善的怜悯,他想他或许在几年前华盛顿的一场慈善晚会上见过一个虚伪的白人对贫民窟的小朋友露出过类似的眼神。
唯一的不同是,周幕和看得出来沉绫懿是真心地在可怜他。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竟然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有趣。
很少有人知道,他小时候见多了这种可怜的目光,如今是他代周氏捐款做慈善尽显风光,被周家接回来之前,却是许多白人官员衣冠楚楚地带着物资到他居住的脏乱小巷,摄像头到处拍,闪得他晃眼睛。
那时候多屈辱,他受够了被人可怜,可怜他的人无一例外虚伪又冠冕堂皇,拿他的困顿当作自己政绩的垫脚石。因此沉绫懿一旦对他展现出怜悯,他就迅速地捕捉到了,他太熟悉。
他却只想笑,厌恶不起来。他想,如今拥有一切的人是不会再有他当时的心情了,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共情小时候的自己了。
办公室门被敲响,声控装置外传来被磁化的秘书的声音。
“周总,易览先生想预约您今上午十点到十点叁十分的时间。”
周幕和难得地心情大好。
“不用预约,”他想,他还没好好谢过易览,“让他现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