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更看着他在洛阳点燃大火,挟持着皇兄登临天际……
    先生,先生居然还记得,记得那个曾经跟在父皇身边,不敢和他多说一句的少年皇子么?
    回想着那少年最后离开的模样,从亲临涉险,到太极殿之战,再到皇帝皇帝牵马执绳,直到最后乘风而去。
    元怿心中居然隐隐有些感动,想起当初出使南国时,先生对他并未多言,原来,他居然还念着自己么?
    先前,他还准备搜集一些忠烈之士的故事,然后撰写一本《显忠录》,来向世人表现自己的忠诚,但是,君泽先生都已经肯定了他的忠诚,那自己的忠诚,还需要怀疑么?!
    他又看了那封信,反复阅读后,将它贴身藏在胸口,然后感慨一叹,他当然知道自己很危险,但又岂能置江山于不顾,必然要与刘腾和元叉正面相抗才行!
    他心中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立刻起身去见任城王元澄。
    他本还想维持着表面功夫,但君泽先生说得对,与其任人宰割,看他们祸乱江山,不如拼死一搏!
    -
    于是半月之后,洛阳传来巨变,刘腾和元叉关闭永巷,囚禁胡太后,想要命人拿下元怿,但元怿却在关键时候,联合任城王元澄,带领早就对刘腾等人不满的禁军士兵攻击中门,救出了太后。
    而刘腾元叉看到事情有变,急忙挟持了小皇帝元诩逃出洛阳去往金墉城,又声称元怿谋反,传檄天下,令人前来平乱。
    一时间,朝廷分裂成两派,汉人世家领头人物崔光一时间拿不下主意,他心里是想支持刘腾元叉等人,但如今在洛阳的是元澄等人,一个不好,便又是当年如崔浩一样的灭族之乱。
    于是,他们考虑支持元怿继位,毕竟元叉和刘腾没有鲜卑军队支持,怕是难以长久。
    元怿当然也没有继位,他正派兵包围金墉城,要救出小皇帝,拨乱反正。
    而这时,消息已经飞快传往天下,正在河北处理民变的尔朱荣收到了刘腾的求援,几乎是立刻就带大军前来救驾。
    他这些年和刘腾元叉走得最近,两人也收了他最多的贿赂,为他们做了不少事情,抢掠世族大户的事情,也都是他们出面收拾,还和元怿起了不少冲突。
    只要他能及时到达洛阳,以他的兵力,必然能左右整个局势,到时,元怿和皇帝的性命,都将被他捏在手中。
    这难道不是老天都在助他么?
    第267章 道不同
    洛阳城中,如今一片混乱。
    按理,刘腾和元叉虽然挟持了小皇帝,但他们这股政权的合法性是非常低的。
    毕竟小皇帝没有亲政,那么,在“皇帝下落不明”时,作为执掌大权的胡太后,是有权利重新在宗族中挑选一位,立为新皇帝的,比如——比如元怿本人,他是先皇的亲弟弟,如果小皇帝没了,那么,他就是第一顺位。
    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元怿并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胡太后也尝到过权力的甜头,当然不愿意立一位正值盛年的皇帝,更别说如今在金墉城里,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于是,一时间,洛阳朝廷里,居然没有一位皇帝撑着场子,反而是刘腾在挟持皇帝时,带走了玉玺等物,反而可以名正言顺地邀请四方势力勤王。
    朝廷之中,如崔光等汉人势力本身也不是很愿意支持元怿,但碍于他们没有武力,还是提供了财力和表面上支持——他们本来的打算,也是谁赢就支持谁。
    于是,元怿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洛阳的鲜卑势力,但他们的要求就更让元怿为难,他们这些鲜卑旧贵想回到平城,回到原本那个以鲜卑势力为贵的北魏王朝。
    这题太超纲了,元怿不得不求助于年长且有计谋的任城王元澄。
    元澄当然是支持元怿的,但他的身体大不如往日,他也看出来,如今局面一个不慎,对元氏宗族而言,便是大难,于是他果断出手,将胡太后先行软禁,然后以太后诏书,派兵围困金墉城,同时派人暗会元叉,表示你也是元氏宗族,何必与那刘腾同流合污,你家眷父母都在京城中,你又是太后的的妹夫,只要向元怿道歉认错,把罪行都丢给刘腾,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元叉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人,这次的大乱将他吓破了胆,于是纠结之后,果断就想背刺了刘腾,想要带小皇帝离开金墉城,但他行事不密,却刘腾察觉,不但没能带走小皇帝,还被大怒的刘腾直接杀死,尸体丢弃在宫墙中,无人收敛。
    就在刘腾绝望之季,尔朱荣带兵马赶到了。
    这并没有引起洛阳势力的多大的戒备,毕竟尔朱荣这些年虽然官运亨通,但各地到底只是一个杂胡的胡酋,这样的人物,实在上不了台面,平时干的,也都是脏活累活。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尔朱荣那不足一万的骑兵,几乎是瞬间,就把围困金墉城的两万多的禁军杀得大败,不但解了金墉城之围,还反把不远处的洛阳给包围了。
    这可瞬间把洛阳的元澄、元怿等人整不会了。
    好在,周围州郡的兵马们也看出不对来,金墉城如今是被一个太监和胡酋控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要听洛阳的,毕竟那个小皇帝才四岁,能有个什么诏令?
    于是,为了立下救驾之功,各地的兵马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向洛阳。
    其中第一支就是潼关的守将,他带五千守军,中间又集合了司州兵马,三万余人浩浩荡荡地过了三门峡,直扑洛阳。
    结果尔朱荣趁着他还没有结下军阵,便一波大军冲上去,这位守将在苦战数个时辰后,带着几十个亲卫逃亡了。
    随后来的便是从北方来、守卫代郡、恒州的宗王,他们的兵马超过五万,沿着邺城从大运河而来,但是没有用,尔朱荣一收到消息,亲自带着兵马,趁着对方做饭时,一波轻骑冲杀过去,把人家的锅都踩烂了,宗王大败,兵马四散。
    但这时,从东边青州过来的兵马也将要到了荥阳,离洛阳只有两百余里,尔朱荣带着的刘腾和小皇帝,行军三日便与这只部队正面撞上,双方先是争夺了一座位于索河上的桥梁,随后尔朱荣假意不敌,退桥而走,青州兵马便追了过来,结果一头扎进了尔朱荣布好的军阵,被杀得人头滚滚。
    接着来的便是从六镇之外,千里行军而来的怀荒、御夷两镇兵马,这一队是抵御柔然,镇守东部诸夷的强兵,他们是穿过了居庸关,从大运河自北而下,来得虽晚,但在他们眼中,尔朱荣就是一个大大的功绩。
    毕竟,在经过四场大战后,尔朱荣手下的将士早已经疲惫不堪,减员严重,这样的兵马都拿不下,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事情发展也正如他们所料,在盟津城的河桥一战,尔朱荣的骑兵对阵怀荒的骑兵,确实不敌,只能逃亡。
    然后,怀荒的兵马们,便遇到了尔朱荣的火枪队。
    这一仗,火器和他们打出了一百比一的交换比,如果不是尔朱荣手上火药实在有限,将他们全歼了,也不是问题。
    至此,尔朱荣在五十四日中,接连五场大战,偷袭两次,三次正面奔袭,大小二十余战,皆为大胜,将原本胜券在握的洛阳势力打得丢盔弃甲,惊掉了天下人的眼珠子。
    元澄和元怿看着这样的战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时,被幽禁的胡太后找到了机会,联络上尔朱荣,她用手里仅有的人手,在夜里私开城门,洛阳城便在这里应外合之下陷落。
    入城之后,尔朱荣放任士兵掠劫都城,同时请出了胡太后执政,将元怿等人拿下,洛阳城中汉臣,崔光等人,也立刻随着风化奔向了尔朱荣麾下。
    至此,尔朱荣便执掌了洛阳大权,而都城剧变前前后后,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
    “这怎么和董卓一样,十八路诸侯就这么一队一队的送么?”
    “明明洛阳那边人多粮丰,又是城高兵足,怎么会让尔朱荣这么轻易就拿下了?”
    襄阳城,崔曜被这段时间,尔朱荣的战绩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倒是萧君泽老神在在,没有一点显出意外的模样。
    “主上,您是早知道尔朱荣有这实力么?”崔曜忍不住问道。
    “当然,”萧君泽笑笑,“这只是他的正常发挥而已。”
    论军事素养的,在南北朝中,尔朱荣绝对是那种坐二望一的人物,历史上,他一个人就平定了六镇之乱,是北魏王朝最后定海神针,后世的高欢、宇文泰等有点名声的将领,都是从他手下出来的。
    这些人几乎都吸取了尔朱荣的一部分统兵之能,才能在后世把南北朝最后的几十年,打得那么精彩。
    而北魏这些年早就堕落了,当年能打的鲜卑氏族,被中原的繁华迷得睁不开眼睛,又怎么会是尔朱荣的对手。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崔曜恭敬地问道,“先前,尔朱荣想我帮助他攻打洛阳,但是,你并没有同意。”
    不但没有同意,反而暗示他,若是输了,襄阳会是他的退路,他可以带着小皇帝,退到襄阳来。
    尔朱荣当时的回信是,若真事不可为,他会带着兵马回到襄阳。
    “当然是,给他一点刺激,”萧君泽微笑道,“我会写信给他,问他愿不愿意迁都襄阳,到时,我会让他与明月有着相同的位置。”
    斛律明月在一边听着,忍不住笑:“主上,尔朱荣如今执掌了洛阳大权,又有胡太后支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不让他取代我就罢了,还要让我与他齐平,岂不是让他误会?”
    萧君泽摆摆手,正色道:“就这样说,他这些年潜伏得很好,但放任兵马屠杀,却是万万不该,所以,才会抵扣他一份功劳,只要他将来继续遵守洛阳军令,他自然会执掌到该有权柄。”
    斛律明月皱眉道:“这种话……是不是把咱们的敌意表现得太明显了,有几分刁难的意思了。”
    “这只是让他知道,襄阳不是他的归属而已,”萧君泽轻叹息道,“如今,他的野心已然膨胀,这信送过去,他不会想再提起卧底这事,咱们就算提起,他也不会再认了。”
    “那我们将来攻打北朝,他岂不是会成为咱们的大敌?”斛律明月有些担心地道,“他对襄阳极为熟悉,以他的天赋,肯定能给咱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不会的,放心吧,”萧君泽淡定道,“尔朱荣的行军打仗的天赋极为优秀,但人心谋算,不是他的特长,洛阳,会是一个教会他,做事不能用蛮勇的地方。”
    这个凶残强大的名将,并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物,若没有配套的政治素养,那么,他们最终的墓地,不会是真刀明枪的战场,而是暗流汹涌的朝堂。
    他的行事作风,天然就和汉臣们,不兼容啊。
    -
    洛阳城。
    从胡太后宫中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尔朱荣披上斗篷,他的弟弟立刻走了过来:“兄长,有襄阳的书信。”
    “快给我。”尔朱荣立刻来了精神。
    尔朱天光已经合出书信,递给兄长。
    尔朱荣借着宫灯的光芒,缓缓打开书信,信不长,他将信看了又看,终是发出了一声长叹。
    “怎么了兄长?”尔朱天光担心地道,“是襄阳那边,要为难咱们么?”
    “不是,”尔朱荣看着天上的明月,遗憾道,“他啊,还是不喜欢我。”
    尔朱天光面露疑惑。
    尔朱荣却是没有再回答。
    他记得在襄阳时,那人看他的眼眸,明明那么美,却像是看透他的心魂的利刃,没有藏下一点秘密。
    那人不喜欢他的行事作风,那人对每一个生灵平等看待,那人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厌恶混乱,在这个残忍的世间厌恶杀戮。
    所以,那人总是压制他,偏袒那个远不如他的贺欢。
    “但是,终有一日,我会擒住你,”他话语里带着一点笑意,一点期盼,“我会按着你头颅,让你亲眼看到,我怎么杀死斛律明月,还有那个,你喜欢的贺欢。”
    到时,你就知道,我的选择,才是对的。
    第268章 暂时回不来了
    如萧君泽所料,尔朱荣对他的书信冷处理,不理会,也不回应,仿佛从未发生过这事。
    同时,宦官刘腾重新回到了胡太后身边,两人抱头痛哭一番后,随后便开始了对朝廷的清洗。
    首当其中的,便是元怿元澄等人。
    但是,尔朱荣却是杀了元澄,对元怿却是囚禁起来,剥夺其爵,原因是元怿身上搜到了君泽刺史的亲笔信。
    尔朱荣觉得既然这是君泽看重的人,所以,元怿会是很好的一个筹码,这种想法,也得到刘腾的肯定。
    然后,尔朱荣便在刘腾口中知道了一个更重要,且更劲爆的消息。
    “什么,你说什么?”尔朱荣惊得眼珠都要掉了,“你说,君刺史是就是南国之主,萧昭泽??”
    刘腾点点头。
    尔朱荣更惊了:“那我为何不知,这几年,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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