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佟穗手里还握着那精致的小葫芦,愣了会儿,她跪在床头伸手放下门闩,再重新研究木葫芦。
    试了试,木葫芦竟然分成上下两截,取下盖子,里面藏着两个栩栩如生的小瓷人。
    佟穗低头细看……
    这一晚就没睡太好。
    .
    春风徐徐,天空晴朗,佟家这边又围满了村民。
    迎亲队伍踩着吉时而至,新郎萧缜骑着黑头骡马走在最前,另带了三个弟弟陪同,都骑着骡子。
    后面跟着四个壮汉抬着的大红花轿,方媒婆与两个唢呐手走在旁边。
    “这兄弟四个怎么都这么俊,我都不知道该看哪个了。”
    “我喜欢最小的那个,大的都有种杀气,怪凶的。”
    “那是因为哥哥们都上过战场,小的没历练过。”
    上过战场的萧家几兄弟都不怯这样被人围观的场面,来到佟家门前,齐齐下马。
    佟家设了三道关卡考验新郎,佟有余负责弓箭,佟贵负责掰手腕,小舅子佟善负责文关。
    萧缜乃习武之人,前两关轻松通过。
    只剩佟善这里,十二岁的小舅子被众人看得红了脸,视线乱转间,忽然对上了人群中间的宋知时。
    宋知时面露鼓励。
    佟善记起宋大哥的指点,仰头朝萧缜笑道:“我引诗经中一句,你能诵出下句,便算过关。”
    周青脸色一变,怎么变成对诗了,她明明教儿子猜个简单的灯谜的!
    站在萧缜身后的萧野三兄弟神色各异,有的疑惑,有的皱眉,还有一个傻乐的。
    萧缜顺着小舅子方才的视线往后扫,发现曾经见过一面的宋家书生神色有异,心中有数,对佟善道:“我读书不多,暂且一试,万一答不上来,可否请贤弟另换一题?”
    佟善就觉得这个面冷的姐夫还挺温和的,想了想,改口道:“那我们猜灯谜如何?”
    虽然宋大哥说那两句诗经是祝贺新婚佳句,可照顾姐夫的面子更重要。
    萧缜笑道:“先对诗吧,输了再猜灯谜。”
    佟善不知道姐夫是自信还是豁达,便配合地咳了咳,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没读过书的村民们:……
    萧缜摸摸小舅子的头,声音不高不低:“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佟善眼睛一亮,对这位姐夫更添了一份敬佩。
    三关已过,新郎等人正式进门,开始吃午席。
    吃饱喝足,方媒婆扶着新娘子走了出来,与新郎一起拜别父母。
    佟穗盖着红盖头,看着爹娘的衣摆与双足,泪珠便不受控制地滚落,尽管强忍着,肩膀的颤动还是让众人知道新娘在哭。
    周青偏过头,憋回眼泪后,对只见了第二面的女婿道:“世道是难,我们阿满命好,暂且还没有吃过什么大苦头,如今又嫁了你这样有勇有谋的好儿郎,我们别无所求,只望你好好待她,无论什么境况都带上她一起,莫丢下她自己。”
    萧缜看眼旁边的新婚妻子,俯身叩首,承诺道:“岳父岳母放心,只要我萧缜有饭吃,必不会让阿满饿着,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必定会拼命护阿满周全。”
    周青顿时泪如雨下。
    佟有余眼圈通红:“好,好,我们信你!”
    拜完父母,方媒婆扶起哽咽出声的新娘,交由佟贵背去花轿。
    从东屋到院门外,佟穗的眼泪把兄长颈后一片的衣裳都打湿了。
    佟贵低声逗妹妹:“二哥还要陪你去萧家吃席,弄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多爱出汗。”
    佟穗登时笑了出来。
    佟贵继续走向花轿:“这才对嘛,你是去夫家过好日子了,有啥好哭的,真受了委屈,跑回来找我,二哥不怕他们,保证替你讨回公道。”
    佟穗:“别说了,再说我又要哭了。”
    佟贵赶紧闭嘴,慢慢将妹妹放进花轿。
    知道轿帘要放下了,佟穗忍不住抬起盖头,看到近在咫尺尚未退出花轿的哥哥,也看到了家门口并肩而立的父亲母亲,看到了被母亲抱在身前的弟弟。
    溢满眼眶的泪水再次掉落,如溪水决堤。
    而这一幕,恰好也被随意扫过来的新郎萧缜、站在他身侧的堂弟萧延收进眼底。
    “好啦好啦,该出发了,莫耽误了吉时!”
    随着方媒婆的一拉一拽,大红轿帘落下,挡住了新娘的泪眼,也挡住了轿外众人情绪各异的注视。
    第004章
    迎亲队伍把新娘接走了,佟家这边的乡邻们并未散去,聚在一起对萧家四兄弟津津乐道。
    有人提到了宋知时。
    “从开席时这小子就不见了,心里还难受呢吧?”
    “岂止是难受,小山考验他姐夫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宋知时巴不得新郎官快出丑,结果人家不但功夫好,学问也不错,那么文绉绉的诗张嘴就答了上来,看得宋知时目瞪口呆,脸都是灰的。”
    “确实比不上啊,除非宋先生回京当官,不然在咱们这地方,才华真比不上一具壮实身板。”
    “回京?朝堂全是一堆贪官污吏,宋先生不肯同流合污才归隐山林的,除非……”
    后面的话就有些危险了,大家重新聊起眼前的婚事来。
    佟家隔壁,宋澜推开西屋的门,就见儿子手脚摊开仰面躺在炕上,眼神空洞脸色枯黄,一副心灰意懒之态。
    宋澜只觉得好笑,走到炕沿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一个佟穗而已,也值得你如此?”
    归隐之前,他们父子居住在繁华之都,儿子见过的美人该当不少,为何对佟穗如此痴迷?
    宋澜委实想不明白。
    宋知时翻个身,背对父亲。
    宋澜知道儿子的心结,宽解道:“为父不会一辈子都蛰伏此地,待我宋家重回当年飞黄腾达之景,环肥燕瘦任你挑选,你何愁娶不到高门美妻?”
    佟穗确实美貌,是个讨人喜欢的邻家姑娘,可惜出身太低,不足与他的儿子相配,能嫁那萧家儿郎已是幸运。
    宋知时听着父亲仿佛一切成竹在胸的语气,慢慢地回过头,直视那张儒雅清隽的脸,问:“待您飞黄腾达,是不是也会重新娶个高门美妻?”
    宋澜脸色微变,想到了死在乱世中的妻子。
    宋知时知道父亲对母亲是有情的,他重新躺下去,闭着眼睛道:“再多的美人,只有一个是特别的,阿满于我便是如此。”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初见佟穗那一幕。
    彼时他刚随着父亲搬到这偏僻的山沟村落,只觉得哪哪都苦日子再无盼头,然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白皙的脸颊乌黑明亮的眼,像连日阴雨过后第一缕穿透云层的暖光,照亮了周围所有的景。
    六年青梅竹马,只因父亲的门第偏见,最终她还是嫁了旁人。
    .
    桃花沟与灵水村隔了二十里地,普通百姓光靠一双腿,要走上一个半时辰。
    此时的迎亲队伍中,萧家兄弟骑骡,方媒婆坐在佟贵借来拉嫁妆的骡车上,都算轻松,只是四个轿夫抬着花轿走不快,中间还要停下来歇息,一路算下来,刚好能在黄昏时抵达萧家。
    轿夫们抬得再稳当,花轿都是有些晃的,佟穗坐在里面,就觉得还不如自己走来的舒服。
    离家的强烈不舍暂且已经压了下去,佟穗捡起方媒婆放在轿子里的一个小铜壶,打开盖子,用帕子沾些清水,默默地擦拭脸庞。
    知道自己肯定要哭一场,早上梳妆时她特意没有用胭脂水粉,反正这几年百姓们办喜事都草率简陋,很多新娘想化妆都没条件,素面朝天地就嫁了。
    擦完脸,确定自己的仪容没问题了,佟穗忽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轿夫们脚步沉重地走着,抬轿很累,他们没有力气闲聊,两个吹唢呐的师傅也是经过村子时才吹一吹。
    拉嫁妆的车在后面,方媒婆很善谈,正在打听二哥想娶什么样的媳妇。
    二哥不太耐烦的回应让佟穗笑了出来。
    至于萧家兄弟……
    新郎肯定要走在花轿正前方的,他带来的三个弟弟倒是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去后头跟二哥说话,骡蹄声来回往返。
    路途太远了,又是暖融融的午后,无所事事的佟穗索性靠着轿板打起盹来。昨晚没睡好,今天起得还早,她真的困了。
    花轿前方,萧野凑到兄长身边,小声怂恿道:“二哥,长路漫漫的,你去陪二嫂说说话?一个人在里面多闷啊,正好提前跟她熟悉熟悉。”
    萧缜:“不合规矩。”
    萧野扫视左右,除了远处的荒山就是近处的荒树林:“就咱们一行人,你别瞎讲究了,二嫂怕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正慌呢,你赶紧去安抚安抚。”
    萧缜不为所动。
    萧野一拽缰绳,作势要往后转:“你不去我去。”
    萧缜斜了他一眼。
    萧野顿时泄了气,他没见过这位二嫂,不知晓她的性情,也怕自己的热情被误解为轻浮。
    见他们在聊天,萧延、萧涉这对儿萧家二房的亲兄弟俩也从后面追了上来。
    萧延问:“说什么呢?”
    萧野哼哼:“我让二哥去陪二嫂说说话,他非要讲规矩。”
    萧延瞅瞅萧缜,摸着下巴笑了:“二哥就是这样的人,他真不讲规矩,你三嫂嫁的就不是我了。”
    去年夏天,他们兄弟离开军营回乡路上,偶遇一行车队被山匪所抢,主人家几乎被杀光了,只剩一个妙龄小姐跟她的丫鬟险遭侮辱。他们兄弟冲上去一阵砍杀,赶走山匪救了那小姐跟丫鬟。
    小姐长得十分美貌,无家可归只能投靠他们,萧缜的意思是将二女送到附近村镇安置,萧延舍不得,征询过小姐的意思后当晚直接把人睡了,带回家当了媳妇。
    四兄弟里,萧缜行二,本就为长,性情也能镇住三个弟弟,如果他当时对那美人小姐有想法,根本轮不到萧延成就好事。
    萧野想到家里的三嫂,再看看后面的花轿,心想如果二嫂不如三嫂好看,二哥岂不是亏了?
    “少说几句。”萧缜制止了三个弟弟关于旧事的更多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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