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眷恋、极虔诚地,他将自己颤抖不止的指尖轻轻覆在夏知秋手背上,好像生怕人一不留神就消失不见。
“娘……呃嗯……”萧灼华小孩子似的糯声啜泣,痛吟不觉溢出口外,两行清泪划过苍白面庞,“华儿好疼……”
夏知秋愣怔一瞬,明白了什么,随后轻柔抚过他发烫的脸,满眼温情为他拭泪,哄孩子一般安慰:“华儿不哭,生下孩子就不疼了。”
萧灼华迷糊间又觉哪里不对,娘明明是个哑巴,怎会说话。
那这只女人的手怕不是……
如同触了火似的颤颤巍巍将手收回,萧灼华眼下湿润,已经痛得没力气说话,强迫自己从牙缝挤出心酸的道歉:“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我以为……”
“无事,你若是疼了就抓我,可别伤了自己的手。”夏知秋反而握紧了他的手。
萧灼华愧疚着耿耿于怀,抬眼张口欲言,话语却被复来的阵痛堵在喉间。
顷刻间,他的身形快要弓成一只狼狈的虾。萧灼华闭眸发出难忍的呻吟,慌乱挣脱夏知秋的手,用力抓上身侧的被褥,指甲透过一层烂布扎进肉里,顿时鲜血淋漓。
夏知秋见他疼得紧了似是要用门牙咬住伤痕累累的下唇,急忙手疾眼快自己叠好的帕子塞进他口中。
“疼了叫出来,莫要忍着。”夏知秋坐在床边,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水方巾,动作温柔给萧灼华擦去额前的密汗,再给他掌心简单包扎好。
萧灼华被一番长痛折腾得再无力气说话,舒坦些时睁眼喘息一会儿,眨巴着惹人怜爱的桃花眼,用感激的目光望着夏知秋,如同大街上被摸了一把的流浪狗小心翼翼望着好心人。
“嘴干成这样,是渴吗?”夏知秋心细起来如疏孔穿针,取下他嘴里的巾帕,扶他靠在垫高的枕上,端来一盏温度合适的热茶,喂他一点点服下。
萧灼华捂着臃肿的腰侧脸色煞白,就算产痛不厉害,旧疾仍要作怪,五脏六腑都如利刃翻搅似的疼。他口干舌燥吞咽一点茶,还需神情痛楚缓一下,夏知秋边看边揪心,提醒他别急,慢慢喝。
萧灼华难受得喝不下,满目愧疚地低头,没忍住突发呛咳,鼻血落到清茶里,刺目无比。
萧灼华仿佛犯了天大的错,眼睛瞬间变得湿漉漉。
“对不起,我不是故……咳咳……故意,殿下不要讨厌我。”萧灼华越咳越烈,血染脏了刚换的白衣。
夏知秋给他擦血,轻声安抚:“不用道歉,你只是病了。”
苏云澈急匆匆带药回来,见萧灼华平躺在床目光涣散,透不过气脸面发紫,先前还能发出呻吟,现下已经没了声息,顿觉大事不妙。
“这怎么回事?”夏知秋手足无措,转头担忧问。
“不成了。”苏云澈咂嘴面露难色,从桌上一列排开的银针选取一支,刺入萧灼华左手要脉,不顾他的连连哀唤强行扶他坐起,猛拍那单薄的后背,“老天爷保佑。”
不过一瞬,萧灼华剧烈咳嗽起来,张口呕出粘腻黑血,虽然气息仍旧微弱,起码捡回一条命,不至于连着胎儿活活憋死。
“撑着些,不然你和这孩子都难活。”苏云澈叹气。
萧灼华凝起一口气来,仰头痛呼一声,捂着腹侧点点头。
苏云澈将药递到他嘴边,萧灼华皱眉忍下呕意,一口一口往进喝。
苦涩发黑的药汁终于见底,腹中小家伙奋力踢打几下,萧灼华的努力吞咽便付了东流水,顾不得苏云澈劝阻,绷着身子往地下痰盂吐了个昏天黑地。
萧灼华吐完连道歉的力气都没有,指尖抠着床沿不住颤抖,消瘦的肩膀一耸一耸,神色自责地流泪。
苏云澈转头让人再倒一碗送来。
“我料到你会吐,多煎了几碗,你争取喝进去一碗,不然正胎位时你怕是受不住。你要不歇一会儿再喝?”苏云澈端着药无奈道。
萧灼华摇头,双手颤抖着接过药,张口咕咚咕咚闷下去,随后脸色难看地捂住嘴,双眸暗淡憔悴,总算是忍过一阵没吐。
“你到底靠不靠谱?”苏云澈正胎位前,夏知秋在一旁问。
苏云澈目光复杂看着夏知秋的眼,随后垂眸道:“放眼上京,恐怕没人比我更靠谱了。”
他手掌刚覆到那颗伤痕斑驳的肚子上,萧灼华便疼得闷哼起来。
苏云澈硬着心肠一鼓作气顺下去,萧灼华的惨叫也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没力气叫喊,只能双手抓着被褥,浑身上下抖个不停。
苏云澈顺完胎位才敢看床上人白如纸色的脸,抖如筛糠的身。
萧灼华长睫微微震颤,张口喘息艰难,喉中勉强发出几声痛极的呜咽,沾血里衣浸了汗,肚子沉甸甸压在腿间,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若是能睡着,便睡下攒些力气,你这产口开全还早着呢。”苏云澈说。
夏知秋给浑身发抖的萧灼华加一张锦被,抚上他的额头发觉高热仍未退,俯身在火盆添上炭,尽量想让他舒服些。
苏云澈面带愁意坐在一旁木椅,和夏知秋默不作声大眼瞪小眼。
睡着的确不大容易,萧灼华过了半个时辰仍在抱着肚子满头大汗地打滚,可怜兮兮在那蜷成一团,似乎所有脏器都要被磨人的产痛活生生绞碎,没有分毫入睡的迹象。他咳嗽到肺叶火烧似的疼,喘息一声比一声迟缓,惹得室内二人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