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三人病房的中间床,两侧的产妇都有丈夫与家人陪伴,唯独她独自承受着剧痛。
每次阵痛来时,她就屏息,每次屏息都比前一次屏更久,有一次她不知是用力过猛脑子缺氧还是怎么样,她竟然一时闭过气去。
当时病房里外嘈杂,她一声不吭地躺着,路过的护士也根本没在意她。
也就这关键的几分钟内,她的住院医生临时进来发现了,给她做了人工呼吸,才把她和她肚里的萧小小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因为那次梦到的是医院,所以她自然而然就觉得,医院甬道尽头那个喊她的人影,就是自己的住院医生。
她不敢犹豫,向着医生的方向跑过去,直到站在医生面前了,看到医生笑着说,“照顾好那孩子。”
陈默点头,不过也疑惑,她当然会照顾好萧小小啊,只是住院医生为何也这么喜欢小小呢,难道接生过也有感情了吗?
醒来后她百思不得其解,结果就接到了萧明立出车祸的消息。
她那时根本不可能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直到——
直到追悼会上,萧祁俊作为萧明立长子,被萧家亲戚逼迫上台为他父亲讲话。因为麻衣没有口袋,她临时在台下帮他保管了一下手机。
手机屏保的二人合照——赫然是萧祁俊和那位救了陈默的住院医生!
萧祁俊在追悼会上的演讲中规中矩。既不潸然泪下,也没有丝毫抱怨。
他提及他母亲,也就是那位住院医生,在他讲述他与父母曾经相处的小片段时,陈默才幡然醒悟那个梦的含义!
她在他讲话的当口,也回忆起她之所以去那所医院检查和生产,都是因为萧明立说他在那儿有关系。
谁能知道他找的关系,就是他前妻呢!
两人早已撕破脸皮,但萧明立非要这么安排,想必是要恶心前妻。
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前妻要报复他呢?她和肚里的小小会不会有事?
萧明立对她绝口不提前妻,陈默连名字都无从知道。要不是看到萧祁俊的屏保,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猜透了!
现在去咒骂萧明立已经没意义了。
可住院医生——萧明立的前妻是个好人,毫无疑问。
她仔细再思索那个梦,又想起住院医生说的那句“照顾好那孩子”,前面还有两个字,合起来是,“替姐照顾好那孩子”!
陈默的心砰砰直跳,她眯缝一只眼,偷偷去瞧身侧的少年。
萧明立说过,他前妻在家里是独生女,前妻父亲在九十年代出国潮就出国断了联系,母亲近年患上阿尔斯海默症,住在养老院,现在是靠前妻的存款在供着,萧祁俊已经没有监护人了。
大巴停在酒楼门口的路边,陈默沉默地排着长队走下车,余光扫到萧祁俊就跟在自己身后。
心里反反复复思索自己到底要不要背上这个责任。
其实他很快就成人了,就算当他的监护人,也监护不了两年。更何况这孩子本来也不怎么需要回家。
但把他收养过来,遇到的问题还很多。
陈默是连离婚都不敢提的人,她怕这样那样的麻烦,她也只是一个没有收入的家庭主妇,本来也只剩孤女寡母了,再摊上一个好大儿,她有没有这个能力。
还有,她嫁给萧明立这么个狗东西,已经让娘家人笑话得直想往地里钻,为了不让那一大家子看笑话,她还不够憋屈么。如今自己给自己整糟心事,岂不是要被娘家笑话死?拿她当下酒菜一辈子?
算了,今天这顿萧明立的丧宴,就当散伙饭,吃完后出门左转,她就痛痛快快跟萧家没关系了!
松了这口气,陈默大步走下大巴的阶梯。
巧不巧的,这时萧明立的手机和她的手机一齐响起来。
她的手机显示是幼儿园秦老师,心里一紧。现在还是中午,幼儿园打电话来,应该是女儿小小出了什么问题。
先接了老师的。
秦老师说小小的腿和小朋友绊了一跤,蹭破点皮。医务室看了没什么大碍,可她依然哭闹着要回家,让陈默把人领回去。
陈默这边松了口气,答应秦老师后连忙挂断,再看萧明立的手机。
来电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她再三犹豫要不要接。
其实如果萧明立欠了高利贷,不管她接不接,那些人都不会放过她。
陈默索性便摁下免提。
对方一口甜美的女音:“请问是萧明立的家属吧?我是新建集团员工关系部经理,今天萧明立工程师的领导有紧急的事走不开,没能到现场去给萧工送行。但丧葬补助金和亲属抚恤金已经批下来了,需要您的签字。”
陈默一喜,怎么忘了这茬!
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开,陈默瞧见方才还排在自己身后下车的萧祁俊,已经朝着路边走出五米开外,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去吃萧明立的丧宴了。
二月里春寒料峭,少年只穿着单薄的校服,在寒风中微缩着肩膀。
现在虽然过了法定节假日,可学校仍然处在寒假。
整个春节,萧祁俊都没有出现过,除了这几日跟着办丧的流程见到他,陈默都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度过的。
这一瞬间她冲动上脑,快走几步追上萧祁俊,拍拍他肩膀:“那个,祁俊,小小在幼儿园出了点事,丧宴这边我又走不开,不如……你帮我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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