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萧祁墨难得有难为情的时候, 他向来是掌控的那一方,如今要做被掌控的一方,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于是纠结两息后, 伸手将她手中的发带拿了过来, 替她重新将墨发绑好。
顺便婉言拒绝:“你若是想补偿我, 无需用这种方式, 再亲亲我也可以。”
束好发,他故意稍抬下颌, 等待着某人的亲吻。
只需要亲一下的话, 卜幼莹当然乐意。现下时辰已晚, 她也不愿再折腾别的,于是想也没想便吻上了他的唇。
萧祁墨顺势抱着她躺了下去,手掌抚在她后脑勺上,与她深吻亲昵了好一会儿。
直到两人气息逐渐凌乱,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她分开。而后将她抱在怀中, 一如既往轻拍着哄她入睡。
夏夜寂静, 白日里的知了都叫人打了下来, 夜里听不见烦躁的虫鸣。
哭过一场的卜幼莹很快便沉沉睡去。
日升月落, 阳光普照。
翌日一早, 她还未睁开眼, 便听见未央在床边唤自己。
以往无论她醒得多迟,未央都不会催促她,因此今日只唤了两声,她便睁开眼,立即坐了起来。
揉着眼询问:“怎么了?”
虽然未央平日里都是冷脸, 但今日脸色却是少有的严肃,回道:“昭仁殿那边派人传来话, 说是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话与您相谈。”
“皇后?”她一怔,顿时睡意全无。
自己住进东宫这么久了,偶尔也会去陪汤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叭咦死8已流酒六三后说两句话唠几句家常,但汤后从未像今日这般,特别派人来传话。
有事相谈?能是什么事?
昨日太子将公主软禁这么大的事,陛下与皇后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今日找她过去,便只能是因为这件事了。
想罢,卜幼莹立即下床让未央服侍自己梳洗。
一炷香后,两人一同去往了昭仁殿。
汤后见她进来,依旧如往常般热络,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边往里走边笑道:“莹儿啊,伯母想与你说说话才让人去喊你,没打扰你吧?”
卜幼莹莞尔,与汤后一同落座:“伯母这是哪里的话,我住在东宫也无其他事可做,哪里称得上打扰。”
“那就好,没事就来我昭仁殿转转,咱们两个说说体己话。”汤后朗笑两声。
随即给身旁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带着殿内一众人等齐齐退了下去。
卜幼莹心里清楚,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只见汤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但唇角仍不失友好的微微上扬,徐徐道:“是这样的,莹儿,伯母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想问你。昨日墨儿将芸沐软禁,给我吓坏了,墨儿那边给我们的说法是,芸沐得了风症,差点伤到你,未免她伤到其他人只好将她先软禁起来。可我觉得奇怪,芸沐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风症了呢?后来一问才知,原来她去东宫大闹了一场。”
说到此处,她特意看了卜幼莹一眼。
见对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便继续道:“莹儿,伯母问这个话也许有些冒昧,但……我不想看见他们兄妹失和,所以还请你如实告知伯母,你喜欢祁颂吗?”
许久之前,那时一切还未发生,萧祁颂来请求母亲帮自己去卜家提亲,大方承认自己爱慕卜幼莹。
可那时婚约刚刚敲定,汤后问他,卜幼莹是否也爱慕他。祁颂为了保全她的名声,便否认了此事。
汤后那时信了,但如今又从芸沐口中听见此事,便不得不怀疑那时祁颂撒了谎。
若是卜幼莹不曾爱慕他,他又怎会直接就要提亲,而不是先表明自己心意呢?现在回头想想才发现早有端倪,这才派人去将卜幼莹喊来问个清楚。
卜幼莹出发之前便已料到她是为了此事,因此听完这番话,脸上的神情倒还算镇定。
想着与其继续用其他谎言来圆谎,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算了,于是回道:“伯母,幼莹无意瞒您,我的确也爱慕祁颂。从我们还在濠州时,我与他便已经是两情相悦了。”
虽说心中早已怀疑,但亲耳听见此事,汤后仍然是震惊不已。
这两个孩子竟然两情相悦?
为何如此重要的事情她与夫君却从不知晓?
不过想想也是,祁颂这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便已出去打仗,回来团聚的次数屈指可数。
等他长大了,仗也打完了。新朝初立是事务最繁忙的时候,他们一家忙着迁居上京城,萧元宗又忙着登基以及处理各种各样的朝政,自然腾不出空去关心他喜欢哪家的姑娘。
说到底,还是做父母的失职。
汤后长叹一声,无奈道:“我早该料到的,若是我再细心一些,便不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了。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够称职。”
说着说着,她便眼眶略微泛红,忍不住哽咽起来。
卜幼莹立即安慰道:“伯母,这不是您的错,与您没有关系。当初是我不让祁颂告诉您的,我怕说了,会被传出去我们早有私情,祁颂是顾念我才对您撒了谎。”
说到私情,汤后的情绪倏忽止住,被眼帘遮盖住的眼神,悄然发生着细微变化。
对面的人丝毫不曾察觉,还以为她让自己过来只是为了询问此事。
她手指卷着方帕擦拭了两下,继而又问:“那.莹儿啊,如今这事儿你打算如何解决呢?”
“嗯?”卜幼莹不解,“何事?”
“当然你爱慕祁颂一事。”
汤后干笑了声,坐直身子,娓娓说道:“你看,你如今已是要成婚的人了,这门婚事是陛下亲自赐婚,自然没有撤回的道理,你要嫁的人偏偏还是祁颂的亲哥哥,可你现在.伯母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便不该再对过去的感情还有所留念,你觉得呢?”
其实汤后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再直白一点就很难听了。
卜幼莹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她何尝不明白汤后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她,她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该离祁颂远一些,不要再招惹些闲言碎语出来。
可这些话听在她耳朵里,尤其还是从汤后的口中说出来,只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耻。
就像当初春雪当着萧祁墨的面,拆穿自己与祁颂的私情一样,强烈的羞耻感包裹着她,让她无地自容。
卜幼莹理了理情绪,尽力让自己不要失态,然后朝她浅浅一笑:“娘娘,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祁颂与我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我与他之间即便没有爱情,也还有其他情谊在。旁人若是对我们之间恶意揣测,那是旁人的不对,娘娘应该罚他们才是。幼莹相信,娘娘是公正严明之人,对吧?”
她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她在告诉汤后,是萧芸沐恶意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应该去找萧芸沐,而不是来找自己这个受害者。
且她特意唤了称呼,意在提醒对方首先是皇后,其次才是母亲。作为皇后,她就应该公正严明,而不是偏袒自己的女儿。
这番话回得实在巧妙,毫无漏洞,尤其是最后一句反问,直接让汤后愣了两息。
随后不得不干笑两声,顺着她的话回道:“对,对。若是有人恶意揣测,我自当罚他。”
说完,她又继续摆出先前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替这场对话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尾:“伯母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就放心了,不如就留在昭仁殿与我公用午膳吧?”
卜幼莹垂首莞尔:“谢娘娘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今日胃口不大好,想晚些用膳。”
“好吧,那你记得找御医看看,身体最重要。”
“是,那幼莹便不打扰了。”
说罢,她起身福礼,随即离开了昭仁殿。
回东宫的路上,卜幼莹的脸色难看至极,连未央这种永远面色冷淡的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的一股寒意。
萧祁墨此时还未下朝,她回到寝殿,便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在了屋内。
今日说那些话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再如何愤怒也无法发泄,只能独自坐在檐下让自己冷静一会儿。
可刚坐下没多久,房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她回头一看,不禁怔了下。
是萧祁颂。
“你怎么来了?”她问。
萧祁颂脸色严肃,一双剑眉紧锁,走到她面前回道:“芸沐被软禁的事情全宫皆知,我怎么可能不来?”
卜幼莹本就心情不佳,一提到罪魁祸首,她的脸瞬间便冷了下来。
她收回视线,靠着椅背冷声开口:“你若是想知道为何,就去问她自己吧。”
话音刚落,她便被萧祁颂拉了起来:“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来问你这个的。听说母后今日找你了,她肯定是因为这事吧?她跟你说什么了?”
这下她心情更加不悦了。
甩开他拽着的手,转身面对着庭院,回道:“还能说什么?想也想得到,无非就是让我离你远些,劝告我要专一,以免惹些闲言碎语出来。”
萧祁颂越听下去,眉头便皱得越紧:“母后怎会同你说这种话,她一向是最喜欢你的。”
见他不相信自己,卜幼莹压抑住的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
仿佛找到发泄口似的,倏地看向他,语气激动道:“你觉得我在冤枉你母后是吗?对,她平日里是很喜欢我,但萧芸沐才是她的亲生女儿,我们之间的事是她亲口告诉皇后的,她当然第一时间相信她的女儿!”
“阿莹,你冷静点,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握住她一双臂膀,放软了语气。
但此时的卜幼莹压根听不进去,被叫过去的说了那样一番话,任谁都会感到屈辱和委屈。
她挣脱开他的手,转过身不去看他,眼眶因激动的情绪而微微泛红,声音里带有轻微的哽咽:“无所谓你信不信我,你爱相信谁就相信谁吧,反正你们萧家的人只会欺负我一个。”
这话是气话,她刚说出口便觉得不妥,可现下她既委屈又生气,碍着面子又没法将它收回,只好梗着脖子望着前方。
“我没有欺负你呀,阿莹可莫要冤枉我。”
“你怎么没欺负我,你不信我,难道不是欺负吗?”
萧祁颂轻叹一声,再次握住她臂膀,将她身子掰过来与自己对视,真诚地看着她:“阿莹,我相信你。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都是我的错,下次在外面我会注意分寸的,你别生我气了。”
他语气柔软,态度端正,同以往每次哄她时一样,从不敷衍对待她的任何情绪。
可这下子,卜幼莹的委屈却如同找到闸口一般,泪水登时便涌了出来。
被强烈情绪侵袭的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立时扑进他怀里,小脸埋在他胸膛前嚎啕大哭。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如此对她?
好像父母走后一切都变了个模样,芸沐不再是那个可爱天真的妹妹,皇后也不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伯母。
她在这里举目无亲,现在连受了委屈也无处可去,更没有父母会帮她讨回公道,只能继续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生活。
她讨厌这样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卜幼莹哭得更大声了,似乎要将这辈子的泪水都哭尽似的,泪水如源源不断的洪水般涌出来。
萧祁颂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已经湿了一大片,她哭,他也跟着心疼。
可现下只能将她抱得紧紧的,大掌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