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赫作为爹宝男,当然只会全力为父王打算。
他见父王今日似乎颇为器重刘季,一时又喜又忧。
喜的是刘季这种人才,这辈子不用再在乡间白白多浪费十多年光阴了;
忧的是以父王对他的器重,再加上刘季混不吝的性格,若他主动开口,为沛县那帮朋友求官,父王答应了怎么办?
明赫猜测,以刘季在史书中的号召力,那帮人才若真承了他的情,在秦国为官被重用,后续定会感激他的举荐之恩,恐会私底下拉朋结党,形成一个以刘季为核心的重量级朝堂小团伙。
如此一来,哪个君王能不忌惮?岂不是把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变成了君臣博弈的坏事?
不,他希望这些经过历史检验的能人,能安生将精力花在建设秦国上,更希望父王的朝廷不要掀起任何党争之弊。
后世朝代的党争,无一不证明,这是祸国殃民的恶习。有这干劲互相倾轧排挤,还不如学人家秦国大臣的敬业精神,将高效办公玩得飞起!
当天夜里,明赫就迫不及待扮成“老神仙”,来到仍在梦中批阅奏章的嬴政面前,将刘季那帮能干朋友揭了个老底朝天。
他学着朝中大臣们的样子,抚着下巴几根长短不一的稀疏胡须,语重心长道,“老夫夜观星象,发现白日朝中来了一位颇有奇才的魏人,不知秦王打算如何用他?”
殊不知,嬴政睡前也正在思量此事,身为君王,知人善任乃必备之能,他虽有意提拔刘季,却不愿随意找个职位敷衍对方。
张良推荐对方的缘由,是“此人能言善辩,应变过人,或有张仪之才”,但他根据明赫的心声所言,察觉到刘季亦有统率全局之才。
毕竟,能从秦亡后的乱世纷争中,一路杀出来的胜利者,绝非等闲之辈。
如此一人,若能主管一大郡,方称不上浪费人才。
在秦国,连韩非这般的阳武小郡郡守,亦是三品高官,而三川郡这种大郡的郡守,更是年俸二千石的封疆二品大吏。
可刘季此番在灭魏之战中,只按张良之计行事,并未展现其统率之才。加之他既无张苍张良那般的优良出身,又非李斯韩非那般的荀卿门人,在这时代,着实无法按征召一途破格提拔。
总归,眼下按功劳,刘季绝不可能升至三品之位,如贸然高升必引来朝臣反对,此事还需迂回谋之...
想到这里,他起身伸手,为“老神仙”拂去肩头沾染的露珠,在对方面红耳赤的扭捏中,温声道,“刘季口才过人,寡人欲任他为典客属官,负责与列国交游之事,不知仙人以为如何?”
“老神仙”想了想,这官应该不算很大,但工作内容却是刘季的强项,想来他很快就能寻到机会升迁,运气还不错。
他满意点头,一脸深沉道,“善!不过老夫此番前来,是想提醒秦王,此人在沛县家乡有诸多友人,皆是不可多得之良才,还望秦王能尽快招揽过来...但这伯乐之恩情,还需落到秦王你的身上,如此,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为秦国卖力...”
“至于这些人之名讳与本领,且待老夫细细说来:萧何,此人极擅统筹,调度组织全局无人能及,有相邦之大才;曹参,此人武能攻城略地,文可执宰天下,亦是难得的大才;樊哙,此人冲锋勇猛,行事果断...”
待他一口气说完这些人名,嬴政心头立时凛然起来,“多谢仙人告知!寡人自以为统揽全局,却从不知一个小小沛县,有如此之多能人异士,仅是相邦之才,便有二三人之多!”
也是在这一刻,他倏然升起对秦国官员选拔制度的不满——这些人既是刘季的友人,想必皆是汉朝的开国功臣,正因如此,“老神仙”才会这般言之凿凿地,说出他们的本领与可担之职。
可按秦亡的时间来推算,他们在秦国灭了六国的十多年间,一直生活在他这秦君的统治之下,可直到大秦覆灭之时,朝中重臣亦未有其中一人之身影。
这意味着,秦国如今军功爵位与征召并行的选拔人才机制,大有弊端!
他飞快地盘算着,军功爵位制选拔武将,虽相对商周的世袭制更公平,但弊处也很明显:若四海安泰,数十年间再无仗可打之时,秦国该如何保证武将队伍后继有人?又该如何安置那些,因无功可立而蠢蠢欲动的潜在刑徒?
而对秦国本土人才的征召,因涉及推荐人连坐制,各地官员为稳妥起见,往往只会推荐当世大儒或豪强大户子弟——只因对方或声名在外,或家资雄厚,皆是有所制掣之人,行事无疑会更谨慎,推荐人亦可借此安然避祸。
是以,那些出身寒微、无身外物可做担保的乡民,根本不可能获得被推荐征召的机会。
如此一来,秦国错失了多少,如沛县那般扎堆的治国人才?
想到这里,嬴政目光灼灼看向“老神仙”,“不知仙人可否传授寡人一个后世公平选拔人才的法子?”
“老神仙”面露诧异地看向君王,我父王的思想竟如此先进?他脱口而出道,“科举制?”
嬴政暗松了一口气,吾儿果然有办法!笑道,“还请仙人将科举制之法授与寡人。”
谁也没有想到,这回因刘季阴差阳错来到咸阳的缘故,明赫本打算先拿到造纸术、再提上日程的科举制,在嬴政对人才机制的主动探寻下,就这样提前出现在秦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