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连州军虽早有准备,但对方的准备明显要更为充足。连州军才死了主将,军心不稳,赫连喻研究了连州军的打法十几年,来势汹汹,兵力更是连州军的数倍之多。两相比较,连州军的侧翼损失惨重,即便有幸存的小股兵力,也在两国联军的搜寻下被逐步清扫。但侧部的全力突围,给主力带来了一线生机,让他们成功闯出了两军利用地形优势精心策划的合围,向东闯入了西秋隘。这里地形险峻,易守难攻,这支由乌瀚人和渤族人组成的军队便分成了两部分。其中,赫连喻率渤族军队,亲自守在此处。
按理来说,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应该到前线去了,但赫连喻作为主将,他的眼光确有独到之处,他也能看得出来,如今的大晋没有主将,缺少一个统一的调度,朝中又奸臣当道,最后难免要出面乞和。尽管他们心中明白,以如今这些兵力,要打到大晋的南边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逼得大晋的皇帝投降。
就算达不到这个目的,只要一打进去,单是从中原腹地掠夺的财物,就足以补偿这次发兵的损耗数倍有余。就算没有逼得大晋的皇帝求和,能亲手毁灭给他带来耻辱的连州军,这次出兵也就值得了。
他要亲眼见证这支曾经所向披靡的军队的败亡。
不过,即使心里明白,这支被重重围困的主力军队已经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但赫连喻对待连州军的态度还是不可避免地有几分谨慎。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一个军队的主力。
赫连喻很早之前就可以命令出兵,将这支主力部队一网打尽,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将他们包围起来。这样做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尽可能降低损失——如果强攻,难免有手下死伤,他此次带出来的兵士已经折损了不少。连州军可不是中原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赫连喻时刻警惕着他们背水一战。
还有一部分原因恐怕他自己不会承认——那就是他本能地提防着这支军队。他要用最稳妥的手段,追求一个最完美的胜利。像这样重重围困,还要提防偷袭,不出半个月,粮草和水源都会耗尽。到时候敌方早已被饥饿和疲惫拖垮,而他手下军队皆是锐气十足,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报——”
“敌军向外通信,被我军截获!”
赫连喻端坐主桌沙盘之前,见到士兵从带进来的革袋取出一只传信的飞雁,翅膀犹带血迹,他不由眉毛微挑。
不出所料,被层层围困的连州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外界求援。
然而,这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这些日子,对面的连州军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罔论通风报信之人。赫连喻派到中原的探子早就散开消息,说连州军已经全军覆没。晋朝朝廷向北边降旨询问,北边却毫无声息——信使到了半路,就被截杀了。此消彼长之下,更不可能等来什么援军。
况且,如今连州军的主将,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虽然其行军布阵,排兵打仗,隐隐有当年谢漼的几分风范,但如今败局已定,就是谢漼本人复活,怕也无力回天。
“这小丫头怕是急了,”赫连喻喃喃,但并没有出言嘲讽,若是他处在对方的境地,恐怕同样也会做出这种选择,因为这是唯一的生路,“着令巡防营,加大巡防力度,就连一只蚊子也不要放出去,若是发现对面组织队伍突围,即刻斩杀,不留活口。”
“是!”
士兵出了主帐,将赫连喻的命令向各个副营传达。就这么一会儿,灰白的天空更显阴暗,沉沉的乌云从天际压下,冰冷肃杀,一场大雪好像就要来了。
是夜。
大雪没有降下,天幕中只是开始飘散下零星的雪花。
渤族人的军营之前燃着大片大片的篝火,将四周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来往的士兵皆手执火把巡逻,保证一点讯息都难以从对面传出去。
连州军军营之中的气氛已经十分凝重。但是在主将的强力命令之下,没有人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
大军围困,粮草断绝,还怎么打?能怎么打?
连州军的主将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名叫卫亦。卫亦坐在主帐之中,她本是范胥的副将,在对方死后暂时接手了这支队伍。本来再过半月时间,朝廷就会派出新任的大将接手这支军队。关外二族对大晋一直虎视眈眈的事,她也知道,但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在她这个赶鸭子上架的主帅离开之前,就已经发动了攻势。
本来让卫亦暂时接任这个职位,连州军中有许多人是不大服气的。但这些日子里,他们虽然被逼至一隅,但卫亦的表现却无可指摘,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但即便是她,也就是略微阻挡了一下敌军的攻势罢了。他们现在被数倍于自己的兵力围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要突围而出,恐怕只能期待奇迹发生。
寒风顺着帐篷的缝隙吹入,牛皮帐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地摇晃着,明灭不定。
一名裨将撩开两侧的篷布,从主帐中钻出去,没多久带着名老人一同进来。那老人头发已然花白,脸上的皱纹如同深深的沟壑。
这人名叫陈祺,也是范胥的副将,在军中人望甚高。不过他已近花甲之龄,很少参战,大多时候作为一个参军式的人物而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