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看来，并非这么简单。
    古老的典籍中所蕴含的对人类弱点的洞见并不古老，这也是宗教能够绵延数千年长盛不衰的因由。
    成默走出洗手间，沈梦洁稍带哽咽的声音还向在他的耳朵里，很难想象在他记忆里那个傲慢又自负的女生如今会坐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场所无助的哭泣。
    即便成默不喜欢沈梦洁也不得不承认，她除了这傲慢这个弱点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坏毛病。原来在（1）班喜欢沈梦洁的男生还是挺多的，围绕在她身边所谓的“闺蜜”也多。大抵上这种家庭条件还行，长的漂亮的女生身边总会围绕着一群少男少女，他们在上课的时候传传小纸条，在下课的时候结伴去小卖部，去洗手间。
    少男少女们结成一个小团体，互相取悦。
    沈梦洁作为班长在班级里风评也是各有褒贬，女生们觉得她铁面无私公平公正，计迟到，计缺作业，计不带校徽……等等这种小事情从不讲情面。
    可男生们却觉得沈梦洁这是不会和稀泥，是不讲同学情面，是喜欢打小报告。
    但不论怎么说，沈梦洁确实是班主任唐老师的得力助手，起码（1）班的操行分从来没有被扣过，组织大扫除，组织参加运动会，组织文艺汇演……等等一些集体活动，沈梦洁每次都是身先士卒。
    成默虽然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但他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对于这一切他了解的很清楚，他像观察蚂蚁一样，默默的观察着班级里的每一个人。
    他记得刚进学校没多久，高一年级就举行了足球赛，高中生的足球赛并没有打满九十分钟，而是一个小时，时间是在放学之后，（1）班的学生们相对来说更擅长学习，足球实在不太行，甚至连十一个人都不太凑的齐，原本都要放弃了，最后是沈梦洁叫了班级篮球队的人也上，才把十一个人凑齐。
    第一次（1）班和（4）班的比赛，把（4）班的人吓了一跳，因为沈梦洁把班级里所有的女生都喊来给足球队加油，成默知道这多不容易，在成绩至上的长雅，耽误一个多小时的学习和补习时间就是种犯罪，但沈梦洁居然把她们全部组织了起来，可想而知她在女生中还是挺有号召力的。
    那场比赛（1）班的足球队使出了吃奶的劲，伤的伤，残的残，靠一股蛮力和精气神战胜了（4）班，她也在尖叫和跳跃，还是很像个正常的小女生的。
    成默和沈梦洁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学校里的那些无足轻重的纠葛，他可以记得也可以忘记，这得看他的心情。
    成默心想，如果自己不考长雅的话，也许她能在自身的骄傲里成长为一棵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变成了一株草。
    只是所谓命运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直到坠入黑暗。
    不过成默并不打算看着沈梦洁彻底沉沦，他会伸出他的一根手指，拨动沈梦洁的命运之线。
    以成默的智商要推测沈梦洁为什么会去借现金贷太容易不过，毫无疑问沈梦洁因为告诉了自己的那些闺蜜，在期末的学点赌博中压她赢，她不仅自己输了，还连累了自己的闺蜜们也输了，按照沈梦洁那骄傲的性格，肯定只要她的闺蜜们埋怨几句，就会主动承担起闺蜜们所有的损失。
    具体的数额成默不清楚，但只要超过四、五万就肯定超过了沈梦洁的负担能力，就上次参加杜冷家的“六一儿童节聚会”就能看出来，沈梦洁并不是杜冷那个圈子的人，层次还差的很远，但毫无疑问，她很向往那个圈子。
    心怀傲慢的人总是这样，他们在乎的并不是自己过的多好，他们在乎的是别人过的比他好，他们的快乐也不是源自获得，而是源自他过的比别人强。
    傲慢是最大的原罪。
    ……
    成默回到了本体，他24小时内还有两次激活机会，所以奢侈一点无关紧要，他睁开眼睛，ktv里的灯光闪亮，将精致典雅的家具照的纤毫毕现，桌子上摆满了酒杯，有人在玩骰子，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对饮……
    包间里比他想象的要热闹，马博士、大熊和猴子，这三个孙大勇的狗腿子也来了，在ktv里又唱又跳，包间里充斥着大熊和猴子那粗豪的声音，他们在唱汪半壁的《怒放的生命》，唱的有些声嘶力竭，嚎出了一种“傻子们的热血”那种感觉。
    而自己的堂弟脸色红的有些鲜亮，以一种醉醺醺的姿态握着坐在他身边的女生的手，裸露着肩膀的女生，脸上有无可奈何的笑容和细密的小汗珠。
    等候多时的孙大勇见成默睁开了眼睛，连忙走了过来，“成默，你可真厉害，这种环境还能睡这么香！”
    成默将眼镜取了下来，坐在他身边的孙大勇立刻就十分狗腿的从茶几上抽了好几张纸巾递过来，成默说了“谢谢”，然后哈了几口气在镜片上，一边擦拭一边说道：“开着交响乐睡觉我都试过，这算什么。”
    孙大勇亲热的拍了拍成默的肩膀，“别整这么高大上的！来，点首歌唱……”
    成默摆了摆手，“我真不会，再说你也知道，我不是来唱歌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去找沈梦洁？”
    “我不方便去，她能认出我……”顿了一下，成默说道：“你能想到办法拍个沈梦洁的视频吗？”
    “拍视频？有啥用？”孙大勇有些狐疑的问。
    “当然有用，按照《刑法》第三百五十八条，有组织、强迫他人卖y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组织、强迫未成年人卖y的，依照前款的规定从重处罚。”
    “我靠！这你都记得！”
    “你以为我只会背校规么？”成默淡淡的说道。
    孙大勇抹了抹脸上闪亮的蕴含着油脂的汗水，“成默，那件事真是我错了，我把马博士、大熊和猴子叫过来，就是跟你道歉的，现在我们一起敬你三大杯！”
    还没说完他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包间公主挥手，喊道：“拿十二个杯子过来……”接着他又招呼马博士、大熊和猴子过来。
    成默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看着孙大勇把摆在黑色大理石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倒满，一瓶1.5升的轩尼诗还不够，又到了小半瓶，才将十二支杯子装满。
    马博士、大熊和猴子纷纷从茶几上端起酒杯，一个个装作豪气的样子对成默说道：“成默，上学期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当时真不知道你身体不太好，以为你装的……”
    这场面像极了九十年代香港黑帮电影，两帮人马在茶馆喝和解茶，只是坐在主座上的成默实在没有大哥牌面，更没有霸气侧漏……假设学霸之气也算霸气的话，他刚才到是漏了不少。
    成默看着唾沫横飞的马博士三人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大概在旁人眼里，眼下的场景这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人类就是这样需要仪式感的动物，无论是政党、黑帮、普通人，还是他们这些少年。
    仪式贯穿着每个人的一生。
    孙大勇踢了说话不怎么靠谱的马博士一脚，接过话道：“成默，我知道我们三杯酒的惩罚实在很轻……我孙大勇多的不说，以后在长雅，绝对不允许别人碰你一根手指头……你成默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是我孙大勇的事情，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证跟你办的熨熨帖帖的！”
    说完孙大勇，就一口把杯子里的纯洋酒给干了，马博士三人也一饮而尽。
    孙大勇将杯子放下，又准备喝第二杯，成默伸手拦住了他，“有态度就行，酒就不用喝了，现在先帮我去办正事。”
    其他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孙大勇和成默。
    孙大勇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不该说。
    成默立刻道：“帮我打听一下那姑娘叫什么名字！顺便帮我问下微信号码！”
    其他三人均哄笑起来。
    马博士玩笑道：“成默，没看出来啊！想不到你这么闷骚，我还真以为你一心只爱学习呢！关于泡妞这方面，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成默还没有说话，孙大勇就一巴掌拍在马博士的背上，“就你屁话多！一边去，我和成默有点事情要说。”
    ……
    一个多小时以后，孙大勇回到了vip518包间，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坐到了成默身边，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我传给你！”
    成默点头，孙大勇就把好两段视频传到了成默的手机上，他低声说道：“我买通了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少爷，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666包厢拍的……”
    成默点开视频就看见了沈梦洁坐在棕色沙发的中间，灯光很明亮，所以视频很清晰，沈梦洁被一个可以做她爸爸的中年平头男子搂在怀里，男子穿着蓝色polo衫，拿着话筒正面带微笑的唱歌。
    沈梦洁缩成了一团，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孙大勇颇为得意的说道：“成么？”他记得他叔叔跟他说过，不要看不起一些小人物，什么看门的，扫地的，司机啊，厨师啊……往往就是这些人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关键作用。
    平时多结善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上根烟值几个钱？说两句尊重的话值几个钱？记住对方的名字见面打个招呼值几个钱？就是这些小细节决定着你的人脉，向上是人脉，向下也是人脉。
    “多少钱？”成默问。
    “兄弟之间谈什么钱。”孙大勇十分谦逊的说道，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亲兄弟都还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亲兄弟。”
    孙大勇立刻摆出了一副你这样就是看不起我孙大勇的表情，“我说成默，我孙大勇虽然条件比付远卓差远了，可我绝对不比他小气……这点小事，你真别放在心上。”
    成默想了下，道：“那就谢谢了。”
    孙大勇犹豫了一下，有些局促的问道：“我说成默，你打算怎么办？不会想要发到网上吧？这样似乎有点太狠了吧？而且小天鹅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我听我叔叔说小天鹅的背景很大！”
    成默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不会传到网上去的，这件事我会给杜冷去处理……”
    孙大勇表情先呆滞了一下，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成默竖起了大拇指，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很有些激动的说道：“厉害！你们这些聪明人真是玩死人不偿命啊！”
    第013章 小魔女驾到
    包间里气氛热烈，在给成默道歉之后，孙大勇又征询了成默的意见，在成默回答“无所谓”之后，他又招呼了一些狐朋狗友过来，他可是好不容易从叔叔哪里求到了一个签单的机会，自然要物尽其用，要让他请客来一次小天鹅，负担着实也有些沉重。
    孙大勇的交际圈比较广阔，有几个其他学校和长雅的学生，还有两个在国外读书的富二代，每次来人，孙大勇都要拉人过来敬酒，郑重其事的介绍一下成默，“这是我们学校的学霸，成默！和谢旻韫关系特别好……”
    大多数人听到“学霸”两个字都不以为意，哪个学校哪个班级还没一两个学霸了？但听到“谢旻韫”三个字，都会下意识的，有些难以置信的问：“谢旻韫？潇湘女神？”
    孙大勇有些骄傲的点头。
    成默则有些无奈，也真正明白了谢旻韫的影响力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自己不过因为一句“关系好”三个字，就要被刮目相看，还真是有些“蹭热度”的嫌疑。
    成默要是早知道孙大勇还要如此郑重其事的介绍他的话，他绝对不会说“无所谓”三个字。
    等介绍完毕，对方喝了一小杯酒，他则抿了一口茶，随意的寒暄了几句，便面无表情的坐回沙发，坐回属于他的偏僻角落，至于原本那个应该陪他的模特，因为自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早就和别人去喝酒去了。
    而刚刚给自己敬酒的男生则在转身以后，拉着孙大勇的胳膊小声说道：“你不是吹牛b的吧？这男生会和谢旻韫关系特别好？”
    “我骗你干什么？我们长雅的都知道！”
    “谢旻韫的男朋友不是杜冷么？”
    “怎么会？……我跟你说，谢旻韫暑假还和他一起参加了夏令营……”
    成默在强化本体之后，听力有很大的提升，虽然远远不能和载体相比，但在喧闹的环境中听一些不大不小的声音，还是能做的到的，因此一些关于他的议论，他听到了一些，不过他虽然是主客，却不是主角，因此这些议论不过转瞬即逝，众人立刻就去聊各自感兴趣的话题去了，比如谁暑假又去了哪哪哪，谁又换了辆豪车，谁又换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成默听到了他们谈论杜冷，谈论于俊山，谈论祝青云……至于他这样的小透明，借着谢旻韫的光芒，闪了一下，便像烧断了钨丝的灯泡，彻底的熄灭了……
    包间里嘈杂拥挤，光影浮散，欢声笑语充斥期间，长沙发和沙发凳上都坐满了男男女女，像是轻歌燕语，觥筹交错的社交派对，其他人都很热闹，只有他显得有些荒凉和寂静。
    眼前的一幕对于成默来说实在有些荒谬，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什么朋友，刚开始是因为身体原因，但后面不与其他人来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也不那么喜欢别人来找他，同龄人的娱乐活动要不他无法参与，要不就是他觉得有些无趣。
    久而久之，同学们也就不在理睬他了，无论是同学聚会，无论是闲谈聊天，无论是游戏娱乐，都与成默无关，虽然他成绩好到无人可说，可同学们最多只是尊重他，没有人喜欢他。
    成默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最早支撑他孤独下去的，是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后面支撑他孤独下去的，是因为太过清醒，他已经没有办法伪装自己，去融入团体之中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出现在一家会所的包间，还是和所谓的“朋友”，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怪。
    成默没有去回味这些感触，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从孙大勇那里拿到了视频之后，他就通过微信发了消息给杜冷，然而却有如石沉大海。
    成默知道杜冷还等着他的答案，所以不会故意不理会他，可能是正在有事情或者怎么样，可眼下成默实在不能等，他必须得阻止沈梦洁继续来小天鹅上班，因为在这种地方，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了。
    万一沈梦洁有什么想不开的，自杀了，那么事情就大条了。
    于是他只能发了消息给付远卓，让付远卓帮忙联系一下杜冷，那知道成默刚在微信上问了句“在不在！”付远卓却直接炸了毛，立刻回了一大段语音。
    成默按开一长溜语音，里面传来付远卓哀怨的声音：“靠！成默你太过分了！回来了都不说一声，不说一声就算了，还假装在国外，假装在国外就算了！！！居然还和孙大勇那个胖子一起去小天鹅……成默，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那个高冷佛系的成默了……我实在太伤心了！”
    成默没料到付远卓居然知道自己在小天鹅，他猜是马博士他们发了朋友圈，拍到了他，或者提到了他，然后被付远卓看见了，不过他也不想解释，只是打字回道：“你想多了！现在先帮我联系一下杜冷，我……”
    成默的“有点急事找他”还没有输入完毕，一个电话就切了进来，“颜亦童”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成默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社交网络的时代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谨慎才行。
    成默有些头大，按了拒绝接听，刚准备把输入完的字输入完，颜亦童的追命连环call再次切了进来。
    成默知道颜亦童一定会无休止的打下去，只能无奈的按了接听，那边传来颜亦童的“啊～！啊～！”的尖叫声，这尖叫有着强烈的不甘，就像是女孩子撒娇得不到回应后的不爽，一边跺脚一边质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成默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拿的离开耳朵远点，这时候孙大勇正和陪他的模特一起唱《小酒窝》，甜蜜的音符在包间里回荡，自己的堂弟正眉飞色舞的跟身边的女生聊《王者荣耀》，看来他终于找了一个他擅长的话题。电话里的尖叫声还在继续，颜亦童仿佛女高音歌唱家一样完全不需要换气。
    片刻之后，颜亦童终于停止了尖叫，咬牙切齿的问道：“成默！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