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慢慢穿过车窗,正好落在黎江白脸上,本就干涩的眼睛受不得突来的刺激,黎江白低下头躲着阳光,稍微揉了揉便揉出眼泪来。
缓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警车已经驶出一个了路口,方才的岔路口已经被甩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路边是一个小卖店,在这初一的早晨还开着门,厚重的门帘拖在地上,沾了点儿土,变得有些脏。
黎江白扭回头,企图从后玻璃再看一眼那个岔路口,可身后却是一条宽阔无人的大路,绿灯闪烁熄灭,红灯开始倒数。
“妈,”黎江白看不见,只好坐了回来,他搅着手指微微垂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爸爸的车。”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撞的秦茉俞心口骤疼,心跳停了一拍,她的手细微的颤抖,一夜无眠本就让她头脑不太清醒,黎江白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带刺的小锤,毫不留情的敲着她的神经。
黎江白不知道秦茉俞的惊慌,他问道:“爸爸出事了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可若是仔细听来,还是能听出些微的哭腔,“我看见他的车翻了,地上还有碎玻璃,还有一滩黑乎乎的东西,那是血吗?”
毕竟还是个小孩儿,他还是很怕的,可深入骨髓的反应让他不敢哭,他不知道他如果哭了,秦茉俞会不会动手打他。
冬日的风很凉,凉的可以吹冷太阳,可这会儿秦茉俞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要更凉一点,她搓了搓,抬手捂住了脸。
“过会儿见到爸爸,别害怕,”言语从指缝里漏了出来,变得不太真切,“爸爸会没事的,别害怕。”
她想是在安慰黎江白,又像是在安慰惊恐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谢谢垂阅。
第21章 一个答案
天上的云像是粗糙的盐粒,零星散落,挡不住半点阳光,倾泻的光宛若纱帘,层层叠叠,垂在不远处的山头。
齐州山不多,也不算高,有时候转个弯便会被高楼遮住,黎江白生在齐州长在齐州,与其他的小孩儿一样,他总是把这群山忽略,就好像这山就应该嵌在天边,不论人看与不看,它都在那里。
就像父亲,不管父亲回不回家,黎江白都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在他看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活着。
可就在今天,黎江白突然觉得这山头好显眼,退了色的墨绿显现出孤寂的黄,山头上一棵突兀的枯树迎着风晃动树冠,阳光穿透树杈,变成点点纤尘,消失在孤寂中。
齐州市人民医院,除了打疫苗的时候,黎江白是第一次来这里。
年节的医院里没什么人,除了急诊以及回不了家的病患,整个住院部似是都空了,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
医院里似乎总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不刺鼻,但也不好闻,黎江白跪在连椅上趴在窗边,悄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他紧紧的贴了过去,想要避开消毒水味儿,迎面吹来的冬风刮的他鼻尖发红。
身后的灯似是接触不良,时不时就忽闪一下,身旁便是急诊手术室,赤红的“手术中”映亮了黎江白的后脑。
窗框上都沾染了一丝红色,黎江白瞥了一眼,把脸又贴紧了些,他盯着山头的日光被树枝割裂,碎玻璃一样。
“你小心别摔了。”秦茉俞坐在黎江白身边,抬着手臂护在黎江白背后。
冷风吹的人睁不开眼,黎江白退回一点,点点头说:“嗯,”他关了点儿窗,扭头看了看那赤红的“手术中”,“爸爸什么时候出来?”
他问的很平静,听不出半点慌张,像是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丝毫不知,他跟着秦茉俞来医院,好像并不是为了父亲,而是来探望一个不熟悉的病人。
秦茉俞也看向那不灭的灯箱,她叹了口气,垂下头:“不知道…”
她抹了把脸,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抹脸,满脸的疲惫怎么都抹不去,她一抬眼,血丝如蜘蛛网一般爬满了白眼珠。
她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说:“坐下等,爸爸会没事的。”
黎江白闻言乖乖坐下,与秦茉俞挨着,他双手搁在膝盖上,与在警车上是同样的坐姿,他脑袋不动,只掀起眼皮瞧瞧灯箱,又悄悄地看了秦茉俞一下,接着他迅速收回目光,垂着眼,看着自己的鞋尖。
黎江白的心跳比往常要快,但他自己并未察觉,他看上去好像没有感情,脸上不见波澜,就连眸光也不曾颤一颤。
这才大半年不见,黎江白与父亲就已经变得生疏了。
这都大半年不见了,也不怪黎江白与父亲生疏,缺失的父爱换来的是一顿顿毒打,黎江白突然将这两件事连在了一起,他的脑袋里蓦地蹦出一个问号。
时间在呼吸间流走,白色的走廊里没有钟表,微偏的日光慢慢摆正,黎江白望着越来越亮的医院,心脏扑通跳个不停。
记忆倏然闪回,从今年春日父亲离家开始,到方才那辆翻倒的黑色的车,画面在黎江白脑海中一帧帧的播放,有清晰的,有模糊的,赤红灯箱将一小部分画面染成红色,包括那一摊血迹,在黎江白面前放大后,便融入赤红。
这可把黎江白吓了一跳,他眨眨眼,然后用力揉了揉,血腥画面被他揉碎,如玻璃渣子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几滴泪掉了下来,黎江白把头低下,借着揉眼睛的功夫将眼泪擦干,他轻声说:“妈,”一丝哭腔冒了出来,下一刻又被他压了回去,“爸爸他为啥这么长时间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