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从于教授那里接到一封葬礼的请柬。
他有些茫然地看过去,于教授黯然道:我叔叔几个月前说的,如果他意外殉职,葬礼尽量请你过去。
梁远翻过请柬,上面写着窦东的名字。
前一段时间还活生生的人竟然突然就这么没了,梁远心头一震,他低头看下面的字,发现窦东正是死在那场大火中。
他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怪不得于教授愿意为警方牵线搭桥,原来他是窦东的侄子。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可能就预感到了什么。于教授苦笑道:尽管有些突兀,毕竟对您来说,叔叔应该只是数面之缘的陌生人,但如果方便的话,还是请你来一趟吧,这毕竟也算是他的遗愿。
谢之靖并没有就梁远要去参加一个警察的葬礼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在他侧脸亲了一下然后说:早点回来。今天是中秋,晚上要和大哥一起吃饭。
梁远忍了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开到一半他让司机停下来去买花,付钱时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来,附近的人都在忙着挑花。
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压力已经让他有些过度敏感了。
下车后,梁远在墓地的门口站了很久。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赶在中秋给过世的家人扫墓的人,他站在那,迟疑地想自己真的有资格进去吗。
等到他终于走了进去,窦东的家人已经读完了悼词,正强忍悲痛地跟一旁参加葬礼的人低声交谈。梁远走到新竖起的墓碑前,照片上是窦东身着警服微笑的照片,他站在那里默默地看了一会,俯身将怀里的花放在那一堆花束中。
转身的时候梁远看到程旭一个人站在不远的树下抽烟。他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西装,胸口像其他的人那样别了一朵白色的花。不同于在场低声哭泣的其他人,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梁远从未见过的冷漠的疏离感。
梁远站在那看了他一会,程旭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似的,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个地方,任由香烟越来越短。梁远走了过去,轻声问:你还好吗?
程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才反应过来似的:是你啊。
他将香烟按熄在旁边的吸烟台上,垂下黑色的眼睫:你怎么来了?
梁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窦警官是怎么死的?
程旭重新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在氤氲的烟雾中开口说道:窦队以前做过卧底。
在一个黑帮团伙里。最鼎盛的时候,这个城市里一半的娱乐场所都要给他们抽辛苦费。警方明面上是打压了四五年,才找到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其实这个机会就是窦队给的,他亲手将当时帮派的老大送进了监狱,死刑。程旭说:按照一贯的流程,出于保护卧底人员的需要,他们的档案都会作为机密被封存起来。
梁远看着他,程旭却转而讲起来另一件事:因为前一阵我们所谓的违规抓捕,窦队作为警局内部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被停职了。但是他却没有闲着,而是一直在继续查谢之靖的犯罪证据,我虽然进他的队不到半年,但整个b市的警局,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坚定的要让谢之靖落网,这也是我选择他的理由。
一周前。程旭说:我去找你的那天,谢之靖被检察部门传唤。按照流程,他身边是不能有安保人员在场的,政府的车会负责全程的接送。他们回来的路上有几个绝佳的狙击点这些都是内部消息,然后小李背着警队里其他人把它们透露给了谢之靖敌对的几家黑道的势力。
他看向在窦东墓前跪着哭到失声的年轻人,梁远看过去,发现那正是第一次跟程旭一起来的时候自称被谢之靖的下属害死父亲的人。
名字好像叫李征。
窦队用这些年轻人,是因为他们最坚定,恨意最纯粹,最不可能背叛。程旭淡淡地说:但是与此同时,一旦失控,也就会变成割手的刀。
谢之靖差点死在那个地方,听说应该是受了点伤。程旭说:但问题是他没死。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到的窦队卧底的资料,程旭说:当天晚上,他就让人把消息放给了之前死的那个黑老大的儿子。
然后就有了这场大火。
梁远的胃里宛如吞下铁块般的沉坠感。他看着窦东的遗孀想要扶起痛哭的小警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窦东这个徒弟没有白收,却无人知道他每一滴泪背后的悔恨和痛苦。
尽管我才跟他不久,但是窦队是我见过最坚定,最有胆魄的人之一。程旭转过头,看着梁远说:他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会根据任务的变化调整遗书内容,然后在成功完成任务之后再撕碎,只我知道的就有六七封。以备今天这样的情形,让自己的葬礼也成为任务继续推进的契机之一。
警局迫于舆论压力先拿了那个纵火人结案,然后在组织警力抓捕那个黑帮残留的势力但是这些都不够。
你曾经问我。程旭弯腰捡起一片脚下的落叶,将它拿在手里把玩:我们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你问我到底要谢之靖怎么做我才会满意,现在想来,如果我能在那个时候就想明白,也不会横生后来的这么多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