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们开始了解情况,被打的那男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声控诉,闹着索要赔偿,宋至远则坐在马路牙子上沉默着抽烟,全程没有任何辩解。
警察从宋至远那里问不出什么,就来问宋仰,宋仰只有一句。“他买东西不给钱。”
那男人一开始狡辩说自己是不小心忘了什么的,仍然狮子大开口要巨额赔偿,有个片警凑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那男人立刻转头看向宋至远,面露惊惧之色,最后拿着协商好的医药费逃命似的跑了。
片警不直接管辖街区摆摊的事,对早餐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强制他们收摊。
有位年长的片警叫老陈,常年在附近处理案件,认识宋至远,叹着气跟他聊了几句,之后问宋仰。“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满六岁了吧?”
宋仰没吭声。
“长大了就得上学,不上幼儿园就算了,小学必须得去上,义务教育阶段是每个孩子都要上的,不能每天就这么瞎混。”
宋仰仍然不吭声。
老陈见他没什么反应,语气严厉了几分。“听见没有?”
小孩终究是小孩,胆子再大,脾气再倔强,面对严肃的人民警察,也还是免不了有敬畏之心。
宋仰木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老陈这才收起严厉,走过去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把,回头看了看坐那儿沉默着抽烟的宋至远,一脸无奈的走了。
临近中午,街上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少,不再有顾客,宋至远把煤气的火关掉,开始收摊。
等宋至远把食材用具等归置好找出车钥匙,宋仰收起自己的小板凳爬上了三轮车侧座。
宋仰家住市中心的老小区,是早年间修建的楼房,每栋的一层都是地上车库。
车库还算大,三轮餐车占一半,剩下一半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废旧纸箱之类,是宋仰平时捡来准备卖钱的。
把车停好之后,宋至远提着卖剩的饼和鸡蛋上了楼。
宋仰休息了几分钟,背起他的麻布袋准备去捡破烂,离开之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很小的锁,用铁丝绑成的锁链把车轮锁在了墙角的水管上。
车库大门坏掉很久了,一直没修,小锁是宋仰从跳蚤市场上买的,花了三块钱。
那时,单纯的小孩还并不知道,他家的简陋早餐车根本没人会偷,这把三块钱买来的小锁,也根本锁不住他正处于风雨飘摇中日趋破碎的家。
背着麻布袋出去,回程时已经是傍晚,夕阳西落,昏黄的光铺洒下来,把小孩的影子拉的很长。
宋仰今天收获颇丰,一米多高的麻布袋装的满满当当,扛在瘦弱的肩膀上,沉甸甸的摇晃着。
经过附小时正好赶上放学,学生们呼呼啦啦的涌出校园,路上瞬间人满为患。
宋仰不喜欢跟他们挤,赶紧拐进了一条人少的小道,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自行车铃声,他下意识回头,一辆红色山地车飞驰过来,一个急刹停在了他面前。
“小萝卜头。”
许澄阳一条腿撑着地面,另一只脚踩着脚蹬子往后蹬了半圈,冲他扬了扬下巴。“后边喊你半天了,没听见啊?”
许澄阳是宋仰对门邻居家的孩子,前些天刚搬来的,因为这边的学区好,特意搬过来准备上初中。
宋仰不太喜欢这人,是那种说不出原因的,莫名其妙的不喜欢,加上他本来也不爱说话,就没理人,转身继续走。
“哎呦,小玩意儿还挺有个性。”
许澄阳眼眸转了转,随后往前蹬了两圈,追上去把自行车一横,挡住小孩的去路。“打劫,把你的宝贝袋子留下,交货不杀。”
宋仰闻言小脸儿一沉,当时就攥起小拳头准备跟这人干一架。
“嚯。”许澄阳见小孩炸了毛,正怒目不眨的仇视着自己,被逗乐了。“就你这点小个头还想反抗呢?”
俩人身高悬殊确实很大,许澄阳才十一岁,已经一米六八了,而宋仰绷直了甚至踮踮脚也才勉强到他胸口。
不过这不足以让宋仰惧怕,他已经准备要扔下麻袋冲上去了,只不过,在不经意间看到许澄阳额角露出帽沿的纱布之后,他又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跟这人斗争的底气。
许澄阳没能看懂小孩的内心活动,以为小家伙是真的怕了,不忍心继续逗他,又开始说好话。“好啦,逗你的,没想抢你的宝贝。”
宋仰并不理他。
许澄阳看着小孩看了会儿,随后下车把小孩肩上的麻布袋接过来,三两下绑在自己的书包上背起,再把小孩抱起来直接放在自行车横梁上。
等宋仰反应过来要挣扎,许澄阳已经把他圈在怀里不许他动了。
宋仰挣不开,只能回头瞪着人,眼睛瞪的圆圆,眉头皱的紧紧。
许澄阳低头看他那一脸愤懑的小模样,笑着抬手,轻轻弹了他个脑瓜崩。“放心吧,卖不了你,路还远着呢,你这小短腿什么时候才能倒腾到家,哥哥载你一段。”
鉴于对方看起来比较真诚,明显确实没有恶意,宋仰瞪了他一会儿,忍辱负重般的回过头去,不挣扎了。
早春的寒意还未褪尽,自行车骑的快,呼呼啦啦的风擦过,仍然带着刺骨的冷冽。
宋仰的耳朵开始被冻的有点疼时,一顶帽子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脑袋上,带着融融的暖意和淡淡的皂粉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