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绥音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便又自己接了,“一定很疼。”
傅斯舟笑了:“跟在军团那些年受过的伤比起来不算什么。”
“人不会因为受过的伤多就感觉不到疼。”阮绥音轻声说。
“知道扎在我身上疼,不知道扎在自己身上疼么。”傅斯舟开口。
阮绥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死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阮绥音。”傅斯舟叫他。
“嗯。”阮绥音望向他,眼睛一眨不眨。
“至少为了我,活下去吧。”傅斯舟说,“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这里,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前功尽弃。”
见阮绥音呆呆看着自己一直不说话,傅斯舟又耸耸肩:“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你为了我活下去,就想想你的粉——”
“值得的。”阮绥音打断了他,垂了眼。
傅斯舟停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他手里的枪拨开保险,握着他的手上了膛:“射击是军校的必修课。”
“你在乔森大概一直名列前茅。”阮绥音有些没来由地紧张,只好找了句话讲。
傅斯舟不置可否:“乔森人才辈出。”
傅斯舟的胸膛贴在他后背,他甚至能感知到肌肉的轮廓和比自己略高的体温,让他有些听不进去傅斯舟在说什么,只是傅斯舟俯身凑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息让他颈侧有些发痒,本能地紧缩起肩膀。
“紧张什么。”傅斯舟手覆上他手背,带着他瞄准。
“……我没有碰过枪。”阮绥音找了借口。
“其实射击不难学。”傅斯舟说,“难的是真正到了出任务实战的时候,瞄准的不再是十字靶心、而是活生生的人,要开出的那第一枪。”
“即便是面对敌人,真正要开枪击杀他们的时候,本性里最基本的恻隐之心还是会让人犹豫。”
阮绥音沉默着,却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去看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神情便又很快被他把脑袋扳了回去:“专心看前面。”
“合着来军团喂咱们狗粮呢。”扒着射击场铁网围观的几个中士八卦道。
“傅首长真是人生赢家,我看至少五年内他都得稳居’联盟最令人嫉妒的男人”排行榜第一位。”
“算了吧…傅首长也够难的,评议院那帮人就这么把mercury撤下来,半点不给他面子,之后他要真当选了不尴尬吗?”
“别说傅首长了,mercury亲哥哥在评议院坐着呢,不也照样撤?”
“也不知道评议院怎么想的,现在网上还炸锅呢,我看粉丝就差游行抗议了,倒是mercury还有闲情来这儿。”
“听尹上尉说mercury是为了做新歌找灵感。”
“发生这种事还这么敬业地来写歌,不能去参加汇演真是黑色幽默…”
“干什么呢!”傅斯舟身旁的上尉突然朝这边喝了一声,“很闲是吗?需要我给你们安排点事干??”
“不用不用…”几个小士兵一哄而散,连忙逃出他的视线范围。
傅斯舟稳着阮绥音扣下扳机,一枪击中了一个近距离靶。
“但如果不迈出这一步,就很有可能会因为那一点恻隐之心丧命。”
“——所以不要隐忍,不要后退,就算是以卵击石也要试着反抗。”
他松开阮绥音,阮绥音垂下握着枪的手,良久才回过头,扬起眼睫看向他。的确,从过去到现在,他只是习惯了蜷缩在角落躲躲藏藏。
有时傅斯舟觉得他很像一只瘦弱又可怜的流浪猫,让人看了就想带回家好生养着,养得健康一点,骄纵一点,学会撒娇耍性子,学会挠挠人,至少不要那么畏畏缩缩的,好比一种养成类游戏。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阮绥音突然问。
“你说。”
“为什么当时你会选择上军校、进军团?”
傅斯舟笑笑:“因为乔森给的奖学金最多,还能免学费。”
阮绥音愣了愣,傅斯舟又说:“如果你想要官方一点的答案,我也可以现编——”
“不用。”阮绥音说。
傅斯舟沉吟片刻,又说:“以前的确只是因为那样而已。”
“什么…?”
“只是把军团当作上升的渠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一直待在军团。”傅斯舟说,“所以不论什么任务都急功近利地冲在前面,想揽下军功。”
“那后来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傅斯舟目光仍然直视着前方,“——几年前,有一个跨国组织的人体实验基地浮出水面,我带了一个特别行动小队,协助国际联合军团解救被困的实验体。”
“把被囚禁数年的那些人从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救出来,看着他们喜极而泣的那种感受,或许在某一刻比军功要深刻。”
阮绥音没说话,只是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那是建立在我没有光荣牺牲的前提下。”傅斯舟又说,“那一战军团死伤惨重,我的副将为了救一个孩子而死,我想我没有那种觉悟,为别人放弃自己。”
“没什么不好。”阮绥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傅斯舟扯扯唇角:“——当然了,在演讲的时候我就会说:‘如果换作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因为进军团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永远属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