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时此刻,这个宇宙逃脱失去了无界域的控制,就算说出真相也对他们的状态没有丝毫影响,但伊斯梅尔还是犹豫了一会儿。生怕自己一开口,又被当做精神病患者,妄想症发作。
此前在其他世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仅自己要被数据们嗤笑,还会让世界越来越不稳定甚至重置。
伊斯梅尔垂下了头,随后便措不及防地被身边的兰诺德揽入了怀中。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仿佛保护着他,隔绝了一切他不想面对的情况,兰诺德接过话头:
“父亲,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是太魔幻……如果您真的想要知晓真相。那么我兰诺德将以阿勒忒虫神的名义起誓,我和声声绝无半句假话。”
阿勒忒虫神乃是虫族历史上最耀眼的战神存在,是每一位军虫心目中伟大而不可侵犯的神。能以阿勒忒的名义起誓,兰诺德也是将自己整个军部生涯用来作誓言了。
但巴芙特摇了摇头,“不用。”
“这些事我多少也猜到了些,也曾和他们讨论过,你们尽管说。无需起誓,我相信你们。”
伊斯梅尔听到这话,才顿默地抬起头来。
在触及巴芙特的目光,伊斯梅尔意识到巴芙特没有撒谎,他的确完全信任自己,只是不希望自己一只虫背负着这样的真相,才会这样追问着。
这样的话,他似乎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伊斯梅尔稍有些难以开口,自己一个人背负了太久,反倒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在兰诺德的提醒之下,伊斯梅尔才慢慢地从时安的身份以及他们的关系说起,再倒推回前阵子在d28星发生的意外,最后再讲到了一开始、上一次轮回、上上次轮回、自己在其他世界发生的过往,以及他原生的星球。
说来话长,这让伊斯梅尔回忆起刚接触系统的时候,他曾在前几个世界尝试过与数据生命交流,试图得到数据的理解。毕竟在系统玩够以前,他无法回到无界域,也没有任何同类人可以交流。
这些埋藏在内心的感受,若不得到理解,终会在内心腐烂侵蚀。
但那时,无论他向任何设定上与他要好、理解并尊重他的人诉说这件事,得到的都是质疑和玩笑。没有人相信他,即便无法感同身受,也不愿意去理解包容。
这就是伊斯梅尔除却限制以外,也不愿意敞开心扉的理由之一。
但此时此刻,当他低声讲述过往那些事情的时候,竟没有虫打断他,他们都在认真地聆听。
这反倒让伊斯梅尔心有不安,难道他们都不会有半分困惑和难以理解吗?还是说,实际上他们早就察觉到,甚至已经猜到了?
“……大概就是这样。”伊斯梅尔说。
他原本只想隐藏着这些真相过一辈子,没有奢求过家“人”们的理解,毕竟还有兰诺德在身边可以谈论,应该不算是太寂寞。
但当他开始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又希望能够得到理解。而他只要一开始期望什么,就会感到不安,所有渴求的东西大概率都会成为刺痛他的利刃。
在他情绪逐渐消沉的时候,一直静默不语的他们忽然间有了动静。
“梅尔……”
最先起身的是柏西,那抹金色的头发在伊斯梅尔眼角一晃而过,随后又被拥入了第二只虫的怀抱。
最先抱着他的兰诺德从善如流地放开,便见方才一直沉默的柏西抱紧了伊斯梅尔不忍地念叨道:“崽崽,弟弟,我的梅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让其他家伙欺负你了。”
话音越说越不稳,伊斯梅尔只感受到被环抱住的手肘被箍得极紧,显然用力拥抱他的雄虫情绪极其不稳定。而这时,方才一直聆听他的倾诉的雌父和大哥也来到了他的身边,紧紧环绕着他。
伊斯梅尔想起曾经,也有人这样拥抱过他。
但和柏西不同的是,他们打断了伊斯梅尔的讲述。
接下来的话便是:“嗨呀,别讲故事啦,咱们要赶紧去上课了!”
亦或是:“我还没发现你挺有写故事的天赋的,就算我昨天鸽了你,你也不用这样诓我吧?”
更甚者:“说实话,只有这件事我不太相信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梦的记忆混乱了?其实我偶尔会觉得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是不是有点癔想症的征兆了?”
伊斯梅尔仅仅试过几次,都以不被理解告终。当然他知道这无法责怪数据生命,他们本就受系统和无界域的掌控,难以冲破束缚。
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一旦被理解,内心就仿佛被温水泡软的棉花,莫名湿哒哒又沉沉的。
被这样几只虫紧紧抱住,就将那些委屈又挤了出来。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方才巴芙特所说的那句“相信你”。
素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理解和包容的伊斯梅尔不禁鼻尖一酸,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好像这么久,这么久以来受过的委屈终于被认可是一种苦难。而不是被无知者的质疑和嗤笑劈头盖脸地嘲讽回去,叫他戴上一顶无病呻吟的帽子。
“这样啊……没关系,说出来就好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会让任何存在带走我们最珍贵的梅尔。”
希尔这样说着,从怀抱中抽出身来,又从怀中掏出手帕巾递给了将梅尔拥在怀中的希斯克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