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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 第58节

    忠勇伯夫人就是严怀朗的母亲,高密侯冯星野的女儿冯瑷。
    原来是这样。月佼松了一口气,又趴回池边继续假寐,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苏忆彤接着道,“不过,后来传回严大人失踪的消息,这事自然就搁下了。眼下严大人既平安归来,想必忠勇伯夫人又要旧事重提吧。”
    “提也白提,忠勇伯夫人去找陛下请婚旨,陛下心里八成为难得想薅头发呢,”云照笑得颇有深意,“这严大人的婚事吧……说到底还得看罗家什么意思。”
    不明就里的人总以为,这么多年没人与严怀朗提议亲之事,是因他有个心狠手辣的凉薄名声,其实并不尽然。
    一则严怀朗出身门第不低,寻常人家高攀不上;而高攀得上的人家却大多都心中有数:严家可欠着罗家一门婚事。
    “所以啊,绝非他不好,而是世家勋贵中的那些姑娘大都知道这事,即便是对他心有好感的,轻易也不会去趟这浑水。”
    “欠着一门婚事……是什么意思?”月佼抬起头,再忍不住满心疑惑了。
    云照略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当年帝师的次子罗霁,与严怀朗的兄长严怀光同在南军历练;在与奴羯交战时,严怀光重伤,罗霁以身相护才为他争取到一线生机。虽说严怀光被同袍送回京后,也因重伤不治殉国了,但好歹也见了家人最后一面;可怜罗霁那刚出生的女儿,就这样成了遗腹子。”
    隔壁池的江信之也扬声补充道,“帝师跟前就只罗霜大人与罗霁这两个孩子,这毕竟是为了严家的人才折进罗霁的,严家当然过意不去,那时是忠勇伯亲口承诺,要还罗家半子。”
    “忠勇伯府要还罗家半子,关严大人什么事?!他家只有严大人一个儿子了么?”纪向真在隔壁拍着水面为严怀朗打抱不平。
    “严大人倒是还有个弟弟严怀明,不过年纪较罗家姑娘小几岁,且资质也一般,不如严大人成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罗家瞧不上。这忠勇伯府既诚心要还罗家半子,想来自是要用严大人去还的。”江信之道。
    月佼听得头昏脑涨,心中却隐隐有些生气:“忠勇伯夫妇……都不问问严大人自己愿不愿意的吗?!”
    云照哼哼一笑:“若是严大人自己愿意,他母亲犯的着去求陛下么?严怀朗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家伙。”
    “既明知他不愿意,他母亲做什么还去求陛下呢?”月佼闷声问道。
    “就是知道他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他母亲才会去求陛下啊,哈哈哈,”云照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语气,“忠勇伯夫人八成就是盘算着,只要陛下将这婚旨一下,除非严大人狠得下心牵连严家满门获罪,否则就不敢抗旨。”
    所谓世家高门,逼迫起家中小辈来,也无非也就这些手段。
    事情复杂得超出了月佼可以理解的范围,她心里有点闷闷的,不过她想了想,决定找机会跟严怀朗说一下——
    还是算了,既然他家中的事情这么复杂,她还是不要他做心上人了。
    第五十四章
    从温泉出来后,侍者向云照呈上罗堇南的回帖。
    江信之与纪向真凑到云照身后, 跟着瞄了那帖子两眼。
    纪向真看得连连啧声, 敬佩不已:“帝师就是帝师,光瞧着这手好字我就想跪下。”
    “出息, ”江信之笑着踢了踢他的脚后跟,又对云照道,“我瞧着罗大人这意思,巴不得我们赶紧去似的,估计是在这山上闲得长毛了……”
    云照抬手就往他脑门上一拍, 笑瞪他一眼, 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啊,对罗大人尊敬些,不然我可揍你。”
    在同熙帝登基之前的数百年里, 大缙女子地位低下,除了为夫家生儿育女之外,仿佛没有别的价值。
    而同熙帝的登基, 改变了这一切。
    不过四十多年的时间,女子已能与男子享有同样的权利。
    读书、出仕、袭爵、行伍、从商……几百年前的大缙女子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对如今这一辈的姑娘们来说,已是理所当然。
    对此,世人往往只称颂同熙帝大力推动女子与男子平权的不世之功,却时常忽略了, 这一切,其实也要归因于帝师罗堇南的教导。
    罗堇南花了大半生的精力, 不但教出了立国以来第一个女帝,也教出了一个能率领虎狼之师守护这平权山河的定王殿下。
    这份功业足以流芳千古,可她却从不居功,也不倚老;如今更是只领一个“太常卿”的荣衔,多数时候都在这龙泉山上的别院中安养,几乎是以半神隐的超然之姿从容退至朝堂边缘。
    这使世家勋贵、满朝文武对她更加敬重。
    云照这一斥虽是笑闹的神情,可江信之顿知自己失言,赶忙打了打自己的嘴,讪讪笑着缩了脖子。
    “咱们用过午饭再上去吧,下午在罗大人家玩,吃了晚饭再回来,”云照随口笑笑,“不坐马车,咱们就走下来;青山纵歌,踏月而归,那才风雅。”
    众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云照便吩咐侍者去备午饭。
    苏忆彤见江信之仍在尴尬,便笑吟吟换了个话头:“你们瞧瞧月佼这是怎么了?被温泉给泡蔫了似的。”
    “我通夜没睡……”月佼懒搭搭掀起眼皮,见众人都关切地望过来,只好含含糊糊地解释一句。
    自先前听说了严怀朗家那一团乱麻的事,她心中就有些闷闷的,脑子乱得很,提不起精神来。
    云照一把揽住月佼的肩膀,坏笑道:“瞧我做的孽哟,教坏小孩子了。”
    “你教她什么了?”纪向真好奇地问。
    云照压低嗓音,笑得有些纨绔:“我给她看了‘红杏楼主’的书……”
    旁边的江信之一听,简直要笑出狼嚎声,方才的尴尬便烟消云散。
    几人就这样呼啦啦簇拥在一处,说说笑笑吃午饭去了。
    ****
    饭毕,云照见月佼的脸色仍旧恹恹的,本说让她留下来小睡,可月佼觉得大家都去探望罗大人,自己却留下来睡大觉,这实在很不礼貌,坚持要与大家同去。
    毕竟,当初考官时,罗堇南还为她主持过公道,于情于理她都该去当面道谢的。
    “你那脸色,”纪向真有些担忧地瞧着她,“我怕罗大人会误以为,咱们刚从边境前线下来。”
    “啊?”月佼没明白他的意思,茫茫地瞧着他。
    “你的脸色看上去,就很像重伤不治、即将殉国的英烈啊!”
    “你才是已经殉国的英烈!看我不把你打得扁扁的……”
    见月佼气鼓鼓地就要扑过去,云照赶忙拖住她的袖子,“你俩真是……还小呢?来,咱们去上个妆,瞧着也精神些。”
    云照唤了几个侍女来,又将苏忆彤也带上,三个姑娘便一同进了房中。
    虽说三人都是武官,可毕竟还是姑娘家,素日里当值时不便过于打扮,趁着休沐时正好可以臭美一下。
    云照家的侍女显然都是巧手,并未费太大功夫就将三个姑娘妆点得明丽照人。
    侍女大约也知她们是要去拜访帝师的,便只给她们添些雅致之色,并不过分张扬。
    云照笑着将月佼的脸细细端详一番后,叹道:“我还是觉得,你妖妖娇娇的模样最好看。”
    又转头对苏忆彤道,“真的,她扮妖女那模样,小孩子装大人似的,偏又真有些妖里妖气,真是又诡异又有趣啊。”
    苏忆彤有些遗憾地轻笑:“找空让我瞧瞧你那妖女模样吧,我都还没见过呢。”
    “你才是小孩子,”月佼后知后觉地笑嗔了云照一眼,又对苏忆彤道,“她瞎说的,我那模样……可好看了!”
    输人不输阵,绝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装大人”。
    三人鱼贯而出。
    云照边走边笑:“也是,都过了十八了,哪里还是小孩子,若是按律,早就可以成亲了。”
    大缙律中载明,女子十五可嫁,男子十七可娶。
    只是这些年来,许多人越来越愿意先谋差事安身立命,一到年纪就成亲的人并不太多。
    月佼这会儿正听不得“成亲”这俩字呢,闻言立刻板着小脸,不想说话。
    云照与苏忆彤相视一笑,只当她别扭害羞,便仍旧闹她。
    云照突发奇想,笑得蔫儿坏:“诶,不如这样,将来你成亲时,就做那妖里妖气的模样吧!到时你的夫婿指定看得两眼发直,把持不住!嘿嘿嘿……”
    “你又瞎教什么呀。”苏忆彤笑着推了推云照,两人一起笑得意味深长。
    月佼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俩一眼,小声嘀咕道:“才不会。”
    他又不是没见过,并没有两眼发直……等等!
    被自己心中这个想法震撼到的月佼愣了愣。
    为什么旁人提到“她将来的夫婿”,她脑中想到的竟是严怀朗?!
    明明已经决定不要他做心上人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哎呀呀,真是烦人。
    ****
    罗家的那座别院原先是一座小行宫,单独在最高处的山头,从云家的别院一抬头就能瞧见。
    可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在山中,看着离得很近的地方,往往要走很长一段路。
    几人乘马车悠哉哉顺山道而上,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到。
    罗家门房上的人远远就瞧见云家的马车上来,赶忙进去通传了。
    罗堇南年事已高,平日有午歇的习惯,她的孙子罗昱修便代祖母出来迎候。
    宾主双方自是客套见礼,互通了姓名身份,寒暄几句;之后云照又命人将伴手礼自马车上取来,亲手交给了罗昱修。
    罗昱修谢过,笑着领他们往里走:“祖母平日无事,午睡总会长一些。大家不必拘束,先坐下来喝茶赏花,或是随意逛逛吧。”
    主家大大方方,几人也不忸怩。
    江信之对这座“前小行宫”充满好奇,当即笑嘻嘻拖了纪向真与苏忆彤一道去四处瞧新鲜。
    一夜没睡的月佼自然没他们那样大的精神头,便在云照身后,虽罗昱修去花阁中喝茶。
    云照笑着拍了拍月佼的手臂,又指了指罗昱修:“诶对了,你还记得他么?”
    月佼疑惑地望了望罗昱修,尴尬地笑着挠了挠额角:“瞧着有些眼熟。”
    “小笨蛋,他脱了戏服你就不认识啦?”云照笑着提醒道,“《将魂传》,还记得么?”
    月佼如梦初醒,绽出惊喜的笑来:“是那个……松风堂……那个武旦!”
    她本就有心事,下了马车后只是跟着大家打混,别人行礼她行礼,别人寒暄她也寒暄,压根儿没仔细看人。
    况且几个月前在松风堂看戏时,罗昱修着戏服,又上了戏妆,此刻却是玉面素净,常服优雅,她认得出来才怪了。
    罗昱修浅笑着请二人在花阁内落座,温声道:“若是今年看的戏,那约莫就是四月或五月的事了。”
    “之后你都没有再唱吗?”月佼接过他递来的小盏果茶,有些好奇地问。
    罗昱修点头,无奈笑道:“嗓子似乎有些症候,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怕要倒了嗓子,就没敢登台了。”
    “好可惜呀。”月佼有些同情地看看他,又颇为他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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