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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 第92节

    严怀朗才沉默地裹了被子背过身去,见势不妙的月佼立刻机灵地去扯他的被角,却被他反手按住了。
    “睡觉就睡觉,不要动手动脚。”严怀朗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道不尽的委屈幽怨。
    月佼笑着拿指尖碰碰他的手,盯着他那忧郁的后脑勺软声讨好,“我冷。”
    严怀朗翻着骄矜的白眼,对身后那小姑娘的靠近岿然不动,“那我把这张被子也给你,我再下去拿。”
    嘴上这么说,侧躺的姿势却纹丝不动。
    月佼想,若她真敢应下这法子,她的心上人大约会当场怄死。
    于是她索性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了,哧溜溜硬挤进他的被中,从他身后软软环住他的腰,将他扳过来面向自己。
    严怀朗心中稍感安慰,但还是耿耿于怀,便半推半就地任她将自己翻了个身。“有事?”
    月佼拿脸颊蹭了蹭他的侧脸,笑得软软甜甜:“你方才一直在外头偷听啊?”
    “那不叫偷听,哼。”严怀朗委屈得满嘴泛酸,他是怕她从净房出来要喊冷,才特意去门口等的。
    “当初是为了救他,要掩人耳目,一时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月佼在他怀中蹭了蹭,仰脸亲亲他的唇角,“是假装的,假装啦!不许胡乱生气呀。”
    道理都懂,可严怀朗就是气不顺,不太认真地躲开她殷勤的亲吻,“我只是神女的‘第二任男宠’,怎么可以生气呢?”
    月佼又亲亲他,“哎哟哟,谁家的醋罐子又打破了呀?”
    严怀朗有些恼羞成怒地轻轻推了推她,倏地躺平,望着帐子顶继续翻着骄骄矜矜的白眼。
    “好嘛好嘛,我哄哄你,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月佼在被中挪动半晌,有些羞怯地整个趴到他的身上。
    “不用哄,反正是哄不好的,哼。”严怀朗口是心非地哼来哼去,双臂却偷偷地环上她的腰背,防着她不小心从自己身上滚下去。
    “那你总得先让我试一试,万一又哄好了呢?”月佼贼兮兮地笑红了脸。
    严怀朗面上波澜不惊,一径盯着床帐顶,不去看那张会扰乱他心志的小脸,只僵着周身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并没有期待什么。
    红脸月佼认真地想了想,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这样行不行?”
    “蜻蜓点水,毫无诚意。”
    话说得嫌弃,可他那唇角分明就要偷偷飞起来了。
    月佼趴在他身上,笑吟吟道:“若是‘蜻蜓’多点几下,‘水’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盈盈烛火的光晕中,四目相接,周遭的空气都渐渐柔软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无声纠缠在了一处,像绞丝的麦芽糖,沁出叫人脸红心跳的蜜蜜甜味来。
    严怀朗倏地圈紧趴在自己怀中的小姑娘,一个翻身,那气呼呼的“水”就将“蜻蜓”压在身下了。
    醋海滔天的“水”来势汹汹,藏在被中的手没个消停地兴风作浪,直将那可怜的“蜻蜓”惹得止不住脸红轻吟,软身娇颤。
    这大约是严怀朗折腾得最狠的一次,其间过程对月佼来说可谓惊心动魄,最后更是险些哭出声了。
    “你这个……可耻的……松子精……”月佼呜咽一声,闹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也说不出究竟是难受还是欢愉,“不像话……”
    严怀朗轻轻咬住她的耳珠,沉沉带笑的嗓音中有压抑的沙哑,又有一丝莫名得意的挑衅,“等到成亲那日,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像话’。”
    第八十章
    到了十一月初六这日,月佼休沐, 一大早就很守信地领了木蝴蝶去城中。
    眼下弦歌巷的宅子中时常有罗家、高密侯府、忠勇伯府送来各种用度物事, 可说是“衣食无忧”,也没什么是真需要添置的。于是两人只晃荡了一个多时辰, 买了些“过冬”的吃食、零嘴,便去找了纪向真,请他一道去弦歌巷吃午饭。
    乍见木蝴蝶,纪向真倍感亲切,帮木蝴蝶与月佼拿了些东西, 边走边对木蝴蝶道, “咱俩可都有两年多不见了啊。”
    木蝴蝶笑得爽利:“我之前在飞沙镇的街头是见过纪少侠的,不过那时候你骑着马,没瞧见我。”
    纪向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别提这个, 什么纪少侠啊!本来想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哪知才初出茅庐就折戟沉沙,你叫我名字就行。”
    木蝴蝶也不拘束, 大大方方的改了口。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月佼身旁两侧,热络地闲聊了一会儿后,纪向真又转脸与月佼说起了自己的事。
    眼下谢笙那头还未松口允纪向真复职,他还在家中“待命”,见了月佼只是有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完。
    “……其实我一直想去找严大人谈谈,又怕再给他惹些无谓的麻烦。”
    当日在香河城落入别人的圈套, 被十数人围攻,他寡不敌众, 首先想到的自是逃离保命。
    这些日子他也多少听到一些消息,知道有人在指责他“临敌奔逃”;他身上的伤多是在后背,这是没得狡辩且他也不打算狡辩的。
    外头那些责难的风声让他有些不安,原本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一时间千夫所指,也由不得他不去反思。
    当初在性命攸关的当口做出“逃”的决定时,其实并没有机会想太多,就是在那瞬间生出“活下去,这样死不值当”的本能,没料到事情到后来会演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如今从他一个小小武职员吏的“临敌奔逃”之举,引出众官弹劾右司“治下不严,风气软弱”,同时也害得严怀朗这个右司主官遭受了连带的攻击,这个后果实在让他心头沉重且纷乱。
    猝不及防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朝堂上攻击右司和严怀朗的靶子,他不知该何去何从,心中千头万绪乱成麻,想到的第一个倾诉对象便是严怀朗。
    追根究底,他也算是严怀朗带出来的人,心中对严怀朗既有敬畏,又有隐隐的依赖。在他眼中,无论形势糟糕到何等地步,严大人永远都是乱局中最从容、最冷静的人。
    听出他话里的小心翼翼,月佼宽慰道:“你别多想,他说过你不会有事,就一定有法子的。就像前几日他在宗正寺殴打李氏宗亲后裔,最后还不是……这事你听说了吧?”
    “是听到几句风声,那玄明竟是平王的孙儿,真没想到,”纪向真有些忧心地皱起了眉,“严大人又被弹劾了吧?”
    殴打尚未定罪的李氏宗亲后裔,还是在宗正寺的讯堂上,这话说起来实在很微妙。
    月佼低低笑了笑,简单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又说了陛下的处置,纪向真这才放下心来。
    “得亏动手的是严大人,若是你亲自动手,事情怕就没这么容易轻轻揭过了。”纪向真替月佼松了一口气。
    月佼边走边垂脸笑:“可不是么?那时候我快气炸了,也只能忍着……”
    “哎,不是,”纪向真后知后觉地扭头瞪大了眼,见鬼似的看着月佼,“你说陛下赏了严大人宅子……提前贺新婚?”
    月佼也不知自己在羞个什么劲,唰地红了脸,“嗯”了一声。
    震惊的纪向真还没来得及问“跟谁新婚”,那边的木蝴蝶就笑吟吟道,“严大人要和我们姑娘成亲了,就这个月三十。”
    纪向真一蹦三尺高:“你这小妖女,枉我掏心掏肺将你当做朋友,这样大的事你竟瞒着我!上次你来探望我时,竟什么都没说!”
    “这些日子这么多事,我昏头了呀,都不记得跟谁说过了,”月佼有些心虚地垂脸嘀咕,“上次没说吗?罗家的事也没说?”
    “什么?跟罗家还有事?!”一无所知的纪向真怒了,“第五月佼,你已经失去我这个真诚的朋友了!”
    ****
    就在纪向真一路忿忿的抱怨中,三人回到了弦歌巷。
    木蝴蝶去准备午饭,月佼拉了纪向真在廊下烤火,一连剥了两个烤橘子给他赔罪,又将自己与严怀朗的婚事、与罗家的种种,全都竹筒倒豆子地讲了。
    “好吧,勉强原谅你。”纪向真懒洋洋地看着她递来的第三颗烤橘子。
    烤橘子的皮被剥得像盛放的花瓣,热腾腾散着果香,那温暖酸甜的气息平凡至极,却是人间烟火的滋味。
    想起他前一世所受的无妄之灾,月佼心中酸软,眼眶微红。
    她早已想好,前一世的所有记忆就都当成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便将从前的事都忘了,跟谁都不再提起,只管踏踏实实、问心无愧地过好这一生。
    “愿你平安喜乐,长命百岁呀。”月佼面上带笑,眸中却点点泪光,话音里有隐约的哽咽。
    纪向真吓了一跳,忙不迭伸手接下她递过来的烤橘子,慌张地掰了半颗塞进自己口里,口齿不清地道,“别哭啊,都说原谅你了!你看你看,我这不是吃了么?”
    他生怕真要把月佼惹哭,一边说着,又赶忙掰下一瓣橘子硬塞进她嘴里。
    严怀朗才迈进院门,远远就瞧见这“温馨而不失甜蜜”的一幕,顿时只觉面上被蒜抹了一把似的,辣得眼睛都痛了。
    “纪向真,很久不挨揍,皮痒是吧?”
    森冷的沉嗓透过初冬沁凉的阳光远远抛来,惊得纪向真像跌进冰窟窿似的。
    扭头看到周身如覆寒冰的严怀朗越走越近,纪向真牙齿打着颤,磕磕巴巴道,“第五月佼……这回你可能,真的要失去我这个……真诚的朋友了……”
    他看着严怀朗此刻的表情,想起被自家父亲交给严怀朗管束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
    大家都说,这个严大人啊,年少时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不眨眼——
    此刻的严大人正冷冷望着他,半点也没有要眨眼的意思!
    救命啊!
    ****
    瑟瑟发抖的纪向真被严怀朗单独拎进了书房。
    “想复职吗?”严怀朗坐得直如青松,隔着桌案冷冷看着纪向真。
    原本缩着脖子抖抖索索的纪向真有些意外,抬起头偷觑他片刻,才使劲点了点头。
    “抖什么抖?坐直了说话。”严怀朗眉心一蹙,冷漠的面上显出些严厉。
    纪向真忙不迭地坐正了,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硬着头皮直视着严怀朗的目光。
    纪向真自忖虽不是什么禀赋过人的绝世良才,却也不是个榆木脑袋。此刻的气氛已足使他明白,严怀朗单独将他叫到书房来,真正要谈的是他的前途命运。
    “身上的伤都好全了?”严怀朗端起面前的茶盏,淡声又问。
    纪向真猛点头,见他垂眸望着手中的茶,并未瞧见自己点头的动作,便急急出声道:“都好了,一点事也没有。”
    那样重的伤势,这才不过半个月,哪里就能一点事也没有?不过那些伤口愈合得挺好,也未重创筋骨,他一个正当时候的少年郎,捱些疼痛罢了,不必宣之于口。
    严怀朗抬眸瞥了他一眼,“香河城的事,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提起这事,纪向真顿时迷茫了,“当时我就想着,不该死在那里,不值当的;可如今别人都在说……我错了。”
    当时的形势,他是一个人对上十余人,对方又是早有准备,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胜算,硬拼必然死路一条。
    怕死吗?或许也是怕的。可是自走上这条路,他也并非对危险与死亡全无准备,只是……他想死的值得。
    严怀朗摇了摇头,望着他的目光波澜不惊,“先不管旁人说些什么,只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既走上这条路,就想到或许终有一死……可那时的形势,”纪向真抬臂捂住双眼,第一次向旁人坦诚自己当时的想法,“我的同伴还不知对方早有察觉,我搜集到的证据还没来得及送回来……”
    他的嗓音里有百感交集的哽咽,想起那时心中的千回百转,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逃走的决定是错的。
    在他心中,那时并不是个该凛然就义的时刻。同伴的安危,没来得及传出去的消息,这比保住从容赴死的名声要紧得多。
    严怀朗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欣慰,“我以为,你是对的。”
    就这样短短七个字,冷冷淡淡,嗓音也并非和煦安慰,纪向真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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